查看: 3253|回复: 6

游戏积

64 主题	4 好友	10000 积分

中级会员

冒失鬼

Rank: 6 Rank: 6

发消息

电梯直达

1^#

发表于 2008-4-29 14:34:0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1 一个阴霾的午后，悲伤先生决定利用掏耳朵的机会，去看看那些从左耳朵进去就再没从右耳朵出来的话，到底打算贪玩到什么时候。 后来，悲伤先生和没有影子的人约定，他们每天要讲一个故事，每一个故事，都只有一句话。于是，悲伤先生计划先做出几把椅子，这样他们就能坐下来，在大部分的时间里考虑除了句子结构以外的事情，他们养了几小池标点符号，每一池的颜色、深浅、波纹扩散的规律都不同，应用到每一天的故事里就需要特别的仔细辨别，因为，事实上，讲出来的故事都不认识路，听故事的人需要用标点拴住它们，带领它们一路走，而标点的选择之所以重要还因为，故事们都太喜欢打扮了，它们需要讲故事的人选出最适合它们心情颜色的标点，才会哈着腰，左顾右盼地走起路来。 2 没有影子的人一天都没有生意，因为这是一个灰色的日子。所有的颜色都关起门来了，它们拉下百叶窗，经营商铺的就拽下卷帘门，锁上灰色的铁锁，平日里最耀眼的舞会上的焦点——金灿灿的阳光也提前披上了灰色的外套，围上灰色围巾，它们一股脑的钻进地表深处，表情坚毅地把身后的斗篷一甩，笼住了整个大地。今天是一个悄悄的日子，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家都沉默不语。没有影子的人一路走来，瞧瞧草坪上的麻雀，它们比平日跳得更小心，在草棵里也不再像往日会因为粗心而被草尖勾住影子，今天是埋头不见的日子，草丛俯下身去，把衣服反穿，露出了里面的针脚并不紧密的灰色衬里，周围漂浮着被微风挑起的灰色线茬。没有影子的人看看实在没什么别人遗落的影子好捡，就一路踢着小石头，<personname productid="向悲伤" wst="on"></personname>向悲伤<personname></personname>先生的家走去。 3 “把灯扭开吧。”没有影子的人说。 “嗯……今天这样的日子对你来说是有点儿难……可是……” “把灯扭开。”没有影子的人重复说。 灯亮了，敏感的人一定会觉得，房间里忽然多了什么人，有人正吹起气球，调整音弦，一些脚步很轻很有礼貌的家伙正拥挤进来，如果有人一声令下，他们就打算做点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除了灯管一端镇流器在装模作样地粗粗喘气。悲伤先生用落点模糊不清、犹疑反复的视线探听着没有影子的人的背后，那里，什么也没有，没有任何颜色加深的、形状难以用现实中的实物去对应、可以称之为阴影的区域，悲伤先生吓坏了，他觉得他做了一件再愚蠢不过的事情，在这样的天气里，把没有影子的人叫到他寒酸简陋的小屋里来，为他打制几把座椅。 没有影子的人也并不说话，快速地扫视着悲伤先生的家具：一张钢丝床，有菱形图案的因为长期没有变换位置、靠近窗子的那一半桌面原先的深棕色被晒浅了的方桌，衣架，和从外面锁住的木柜。 “原先的椅子用了多久？” “一年半！”悲伤先生有点着急地回答。 “嗯，今天的只能用到天气转晴的那一天，记住。转晴的那天我还会再来。”没有影子的人说着向墙壁走去，他一定早就在头脑里算好了将要采取的姿势和角度，他一挨近墙壁，就面向着悲伤先生家不太明亮的灯光一动也不再动了，这让悲伤先生更加的害怕和担心了。 渐渐的，在墙壁上，先是出现了一个轮廓，一个边界在不停地改变和调整着的空心人形，只有没有影子的人的一半大，在扭动，也像是在挣扎。没有影子的人<personname productid="管悲伤" wst="on"></personname>管悲伤<personname></personname>先生要了水，并说时间也许会久一点，因为光线实在是……悲伤先生看到，墙上的人形阴影在慢慢把由无数道簇在一起的小直线构成的曲弧抻直，而从中心的地方开始，一些游丝般的影线也不断添加进来，就像吐出的一股股烟圈暴露在空气中那样马上就消散了。 过了很久，悲伤先生已经在钢丝床上换了六个睡姿，没有影子的人轻轻地叹息一声，仿佛是从一个模具中退出来，离开了原来的姿势，走到钢丝床前，用手指尖叫醒了悲伤先生，“完成了。”他说，声音轻得像另一声叹息。 一把椅子的影子浮现在墙上，哦不，是一把影子做的椅子镶在墙上，“啊，等一下。”没有影子的人的嘴角挂上了一抹笑容，因为疲惫和稍纵即逝而显得那么令人难忘。悲伤先生仍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没有影子的人用自己苍白的指尖从墙上把椅子勾下来，轻轻的，放在地上，一把简单之极，没有雕饰的，小座椅。没有影子的人拽住椅背向几个方向摇了摇，“没有问题，”他说，“但是千万记住，天空一转晴，从窗外投进来的阳光下的影子就会把它吞噬掉，一点不剩，所以，”他深深地喘了一口气，他太累了，“天晴的时候，我会再来，那时候就有多得用不尽的影子了，用它们才能做出你想要的，任何东西……” 4 “懒骨头又发作了，吉林疼得满地下打滚！” 吉林停住了，从纸上抬起头，把铅笔头塞进嘴里，像是要堵住那副仿佛正在回忆什么美好往事的隐隐透露出甜蜜的表情。现在是半夜，就在刚才，吉林真的打算就那么不负责任地躺到地上，狠狠打上几个滚儿，以抑制他肋骨上钻心的疼，可他是那么的爱懒骨头，他小声地对自己说，一开始只是有些痒，只是有些痒，一定是他睡得太沉太死，太不留意那根懒骨头发出的轻轻的呼唤，所以懒骨头才生起气来，用这种方法警告吉林，永远不要忽视它的存在，毕竟，是吉林把它带离了原来的地方，带到现在吉林住的地方，而在懒骨头有些想念原先的伙伴们的时候，吉林却怎么也被叫不醒。 吉林决定不再把今晚的情况写信通知他的好心肠的医生了。半个月以前，好心肠的医生为吉林做了手术，把懒骨头接到吉林被撞断的肋骨上，并且在手术之前就反复告诫他，这根骨头不太容易对付，而且，与其它的忠于职守的骨头比起来这根骨头实在是，有些怪，更准确地说，这是一根坏脾气的懒骨头。 吉林一开始还很好奇，医院里，哦不，是世界上，怎么居然还会有一根“蓝”骨头。他看见它站在好心肠的医生为他筛选出来的骨头们的最后面，全身呈现出一种害羞的灰白色，在骨头们的队列里就像一个缝隙，一个凹坑，或者，密室里地板上的按钮什么的。总之，如果你是像吉林一样的人，就不会再注意到别的骨头，正如同所有来好心肠的医生这里做骨科手术的其他病人也从来不曾注意到懒骨头一样。 “它居然懒到了不愿意去做陈列！”好心肠的医生解释说。医院里闲置的骨头们所承担的日常工作里最基础也是最平常的一项当然是：在陈列室装扮成人体骨架。“它说它讨厌被学生们摸来摸去的感觉，你对它说这个理由完全不能成立，它就会对你说，学生们坏极了，常常在背后议论哪根骨头应该被送到药厂碾成骨粉，因为它长得实在太丑，哪根骨头上的骨斑多得就像行政区域图，应该拿到马戏团被当作畸形生物展出……而它最受不了的是骨科学生的骨节都异常粗大，遭到敲击时它体内就发出空洞的回音，而这会让它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吉林笑得开心极了，肋骨被撞断后他还没笑得这么开心过，但他的上半身被固定住了，他强忍着弯下腰去笑个够的冲动，静静地注视着那根羞涩的骨头，听到好心肠的医生这样评论它，它退到墙角边紧张得喘着气，怕自己马上就要被送到骨厂，做成骨粉。它当然不知道，连好心肠的医生也怀疑，这根懒骨头今后可是要到吉林的胸腔里作为一根肋骨来支撑住吉林的呀…… 5 勒勒姆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勒勒姆从不记得原来的事。他在手里给紫色打了几个结就来到了这儿。这个地方太新奇，动词轻轻一碰就冻成了冰，紫色结的钓钩上连条唾液丝都没能沾上，句子哀求着希望勒勒姆这次能放过它，因为很显然，这块不毛之地还从没有被任何形式的句子梦见过，甚至连任何潜在的描述动机都不曾随着陨石着陆过。无论如何，勒勒姆现在在这块实实在在的“冻原”（他还没想好给这块地方取个什么名字，冻原是他所能想到的最让他觉得空洞、荒芜的词了）上了，他挥挥手，把紫色结解开，随便恢复到一个长度，不过他马上发现，句子的长度在迅速增长，可他的心思已经全在这个，这个，啊！“冻原”也不见了！一个浅灰色的小不点抖抖索索地钻进正在不断成型的句子阵列里去，它太小，太冷，在这样一个时刻它也仍然不能是个招人欢迎的角色，它从句首被挤到了句尾，在拟声词的后背上抓出了红红的指爪印。勒勒姆蹲下来，轻轻托起“冻原”，“连你也要走吗？”勒勒姆说。话音还没完全落实，“连你也要走吗”这五个字也已经带着不能压抑住的喉咙眼里尖出来的又兴奋又紧张的小舌音消失在从勒勒姆身上掉下的词汇们聚集成的一团句子的云雾里去了……勒勒姆用尽全力集中起精神，这也许也是他最后能集中起来的一点儿关于句子的全部知识了，他把飘荡着海藻般来回拍打的句丛理顺，赋予动词足够挣脱回上面数十个路径去的力，让这块难以描述的地方重又变得，不再能被陈述句的一个指尖上的毫厘所触及。 连“勒勒姆”，这三个字，也离开了，消失了。剩下的不再是勒勒姆，或者不再是曾经用“勒勒姆”来描述过的，什么。 6 所有的故事都是今天开始讲述的明天的故事。 没有后脑勺的人被拉去表演砍头，也叫隐身术。在一垛城墙前，看到表演通知逐渐聚集起来的观众人人都佩戴面纱，为了遮挡住最细弱的一丝从他们眼睛里回射出来的光线。因为没有后脑勺的人最怕照镜子，没有后脑勺的人的那个本来应该是后脑勺的地方当然现在什么都没有，既没有后脑勺，也没有别的什么，就像勒勒姆最终失去命名的那个地方一样，让人不寒而栗。没有后脑勺的人从来没睡过觉，他也想像其他人那样躺下来，在夜里枕着墙壁或者每隔一段时间就拿出去干洗像个秘密那样保护着的枕头，就算是整宿都盯着天花板他也愿意，因为毕竟那意味着在使用了不起的后脑勺啊，可是首先，他找不到——因为他没有——那个用来接触支点的，后脑勺。 吉林操纵着起重机把整垛城墙都吊起来，观众们的面纱被乘机从城墙底下钻过来的河面的凉风掀起了大大小小的摆角，就好像，原本面纱和河风就认识，只不过由于城墙的存在而暂时阻隔了消息，因此那些自以为最了解面纱，面纱代替了自己的面容的人们先就小声呜咽起来，他们每天和面纱交流对世界的情感，即将被河风卷走的面纱也将带走视线、撞在面纱上反弹回来的口鼻里的气息、他们内心深处不可告人的喃喃悔悟，而这，简直就是他们的一切。人群中的小孩子们立刻被这种伤感的气氛感染了，他们抬起的小脑门上原本如月牙般的光亮被起重机与城墙的阴影掩住，像是偷偷开启的一道门缝，小孩子们不约而同的，攥紧了大人的手臂。可就算那些了解表演的前前后后，和没有后脑勺的人交流过表演心得的人，也不知觉的被起重机“隆隆”的运转吊起了后背上的汗毛，时间如地面上的影子一样被一点点、不可遏制地拉长，简直不再有尽头。 没有什么突然，只不过是在反复刚才的过程，起重机的吊臂又一点点地开始回落，城墙在微微的左右晃动中离开了一度被惊吓过度的人们所诅咒的高度，向着地面上的阴影，一点点地靠近，一些尘土被微风搅起，似乎在做着最后的打扫。没有后脑勺的人就站在原先靠墙站立的地点上，一动不动，整个表演过程中他因缺乏睡眠而放出红光的双眼，在人群中静静地扫射，给每个人都带来不同版本的关于夜的悲伤的讯息，使每个人都大为感动。直到现在，才“突然”，城墙稍向左颤抖了一下，抵住了地面，再也没有一点动静了。人群发出欢呼，“惊讶地”发现：城墙竖直切去了没有后脑勺的人的半个脑袋，或者，没有后脑勺的人在城墙落下的那一刻，将自己的“后脑勺”隐进了城墙。 7 星期二最可怕了。星期二什么都没有。 收音机里的人都离开了，脚步声没离开，收音机里的人把话筒系到了脚后跟上，像这样走上一整天。电视里有些频道也发出这种声音，但不是脚步声，上面长满了好多小黑点，同时在说话，谁也听不清谁在说什么。有的频道则挂起了七色的布帘，雇了乐人在后面反反复复拉同一首曲子，因为没有风，彩色布帘一动也不动，沉沉地垂下来，垂到屏幕下方，屏幕下方是个没有底的大口袋，播放节目时滚动的字幕就一行行掉下去，永远也装不满。现在是星期二，星期二一个人也没有，电台、电视台的大人都休假了，要出趟远门。 8 跳跳牙看见好心肠的医生的工作笔记上写着——“最后一个电话打给死者。”它隔一段时间就来看一下，它有经验，它知道这个笔记本，像电视里和两栖馆里喜欢晒太阳的那些鳄鱼一样，或者钟表的时针什么的，你盯着它一个劲儿地看，它就是一动，也不动，让人都失去信心了，因为晚饭就要开始而你总不能就一直这样守着电视，两栖馆也总是人潮如涌，推动着游客的脚步，你不能，总是傻乎乎地盯着一条死了心就是不动弹（尾巴尖儿根本不带表情！）的鳄鱼看上一整天，更何况两栖馆里的空气总是有股闷闷的咸腥味，和大猩猩的黑眼珠一样让人感到绝望，发汗，内热……你迈开脚步，还时不时回头，怕就在这充满了闪失的可能的几秒钟里，鳄鱼翻了翻了眼皮。可是没有，除非你第二天再来，鳄鱼才有了一个位移，就像钟表上的时针儿，恶作剧的，在你不看它的时候，飞快地转上好几圈。 “最后一个电话打给死者。”笔记本上这么写着。跳跳牙就是想抓住那个时刻，还是同样的这些笔划——22道横，11道竖，7个撇，3个捺，还有20划是点、提和折钩——怎么忽然就变成了完全不同的另外一句。谁也没看见，它们是怎么移动的。“就在下一秒！”，跳跳牙发誓。 9 小杜可在家里看着电线里的电流发呆。大人都不在家的白天，开着的电器只有电冰箱，偶尔小杜可会把吊扇拧开，三片扇页旋转起来就分不出你我，不过要是调到最慢的那一档，小杜可还是隐约能看见原先的扇页在空中被拉长了的边缘，让他想起快要融化了的雪糕。想象中他把指头伸进旋转中留下来的扇页之间的空隙，在下一片扇页就要打过来前再迅速地抽出手指，要不是身高的限制，他演练了这么久的这项技能一定会让观看他表演的人大吃一惊，就像有时候，他把指头伸给蜡烛头上的小火苗舔一下，既没有疼，火苗也不灭。 他想叫电线里的电流下来玩玩。他看着电流在电线里跑了一圈又一圈，实在忍不住，索性就一探头钻进了电线里，小杜可立刻造成了一场混乱，他堵塞了电线里的交通，好多细蓝色的身影被分割在小杜可的身体两侧，像断了头的两条河流。电线太窄，不允许“超车”、“掉头”，小电流们在小杜可的腰部附近挤来挤去，想要接上断开的部分。没有办法，来不及多想，小杜可只好保持和大家的方向一致，又继续迈步向“前”。 小杜可来到了一个油腻腻而且绕来绕去的地方，这个地方忽冷忽热，不时还会传来一阵儿很强劲的震动。他看着前面的小电流们摇曳了一下就消失在电路里了，在一个勉强算作拐角的地方，小杜可停了下来，他身后的电流可没有停，迅速地补上空隙，又一个一个掉进了前面黑糊糊的地方……后来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挂在腰间的钥匙串相互碰撞的声音，小杜可鼓起勇气，他知道爸爸回来了，他要离开这个漆黑一片、凉飕飕的地方。小杜可起身离开拐角，向前冲。 没过多久，小杜可甚至还没来得及发现身边的小电流鹅蓝色的碎花衣早就不见了，一下子，寒气盈满了他的鼻腔，他的眼睛也被一大把橙色的光耀花了，小杜可一屁股掉在了电冰箱的隔板上，顺着敞开的冰箱门咕噜咕噜滚了出来……

[此帖子已经被作者于[lastedittime]1209641348[/lastedittime]编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