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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辫子就像清朝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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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2:0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你的辫子就像清朝政府

太阳底下无新事。
                    ——不知道谁说的

曹寇

【小百货的肚子大了】

两年前,我曾在一次酒席上向朋友们大谈特谈我的女朋友小百货。由于谈得过凶,朋友们由最初的羡慕而产生怀疑,以至到最后面露厌倦整个不信。当时的具体情况是:他们先是将身体(集中体现于脑袋)凑到我跟前,屁股风情万种地扭来扭去,背部与椅背留出很大空隙,后来便是用背部紧贴椅背,屁股终于安稳,脑袋却四下转动了起来。有的也便就势打起了盹,一补所谓睡眠的不足。当我终于说完,他们也便纷纷站起,就是说,该散了,再不散大家大概就会和椅子长在一处了。这时候,其中一位朋友在站起后又迅速跌回到椅内,这不禁令其他的人大惊失色,以为还将有什么节目需要大家返回席位继续呢。好在只是虚惊一场,他解释说是因为长期坐等,小腿麻软无力,“太累啦—啊—”仿佛是是为了证明所谓的累,说着他还打了一个巨大的哈欠,口臭也因此无比巨大。
我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两年前,我曾有一位女朋友,她叫小百货。这个名字是我起的,因为当时她在一家现已倒闭的国有百货商店站柜台。时隔两年,她已不再是我的女朋友了。我在提到她时之所以不使用“前女友”,其原因是,分手后,至今我也没找到新女友。而她呢,分手当即便找到一位爱开快车的摩的司机—也就是骑摩托车送人的—并以同样的速度赶在许多苦于婚前准备的男女之前结了婚。现在,我经常可以在我家三站路之外的万寿村看到她,因为我上班每天必须经过那儿。刚开始,我曾试图绕道而行,避开已为人妻的小百货,而且也那样做了一段时间。但你知道,后来的情况只能是我嫌绕远路太费人力物力,于是继续按原路行走。于是,我再次见到小百货,只见她蓬头垢面地穿着宽大的睡衣腆着个大肚子横穿尘土飞扬的马路,脚步无比笨拙。因为怀孕的缘故而全然蔑视飞驰来往的车辆。在马路对面是间公厕,她将痰盂(里面其实全是隔夜的粪便,她、司机甚至还有腹中婴儿的)捧在胸前,就好比痰盂站立在她凸起的肚子上。是的,她的肚子太大了,真的大,并越来越大,大到看不见其它而只剩下肚皮。我由此想到“瓜熟蒂落”一词。在我看来,她必生儿子,必生双胞胎。假如不是儿子和双胞胎,那结果只能是她将生下一个下地便和小百货两年前一般肥瘦大小的大姑娘。只见小百货喀嚓剪掉联系母女二人的脐带(也就是瓜蒂),对她说道:“女儿,去吧,找赵西谈对象去吧!”
我,就是赵西。

【二人就此搞成了对象】

赵西和小百货曾是一对情侣。他们通过媒人王桂兰的介绍,在刘长德家认识。据说刘长德是王桂兰的老姘头,否则赵西和小百货也无从得以坐在刘长德那条长凳上互相试探和询问。这都是巧合,刘长德事后盛赞赵西,他在万寿村奔走呼号赵西是个好小伙。当然,腿脚不便是个事实,所以更多的是他蹲在万寿村那棵看起来是独一无二的槐树下说:“赵西啊赵西,除了没什么看相之外,真是一个百里挑一的好青年。嗯,这个小青年,真是好,真好。”
小百货将手插在双腿间问:“你多大了?”
赵西说:“31,你呢?”
“24,怎么了?”
“没怎么。问问。”
王桂兰在一旁插话:“嘿,这个我都分别跟你们讲过了吧。”
赵西忙抬头:“嗯,讲过了讲过了。”然后他转向小百货,问,“跟你讲没讲?”
“呵呵,没讲。”小百货说。
赵西不得不承认,他是通过小百货的这一笑喜欢上该姑娘的。这一笑,作用很大,使他们轻松了起来,开始开怀畅谈了起来。比如—
“你为什么这么大了还没搞到对象,是不是有病?”小百货问。
“没有啊,”赵西立即激动起来,“绝对没病。”
“那你说说为什么吧?”
“我怎么知道为什么呢,如果知道,我早就搞对象了。”
“我知道了—呵呵。”小百货再次笑了起来。
“你知道什么?”
“我猜是你长得太丑,对不对?”
“对吧。不过,说真的,我不知道我哪儿丑,你能说说吗?”赵西问道。
小百货羞涩起来,扭捏半天,终于鼓足勇气说:“其实,我觉得你不丑啊。”
“真的?”
“真的。”

【刘长德等待他的狗快快回来】

刘长德为什么要盛赞赵西,这至今令我不太了然。我是这么想的:刘长德虽然赶在盛行下岗之前退了休,每月固定有一千多块钱拿,但人生有憾,那就是双腿有疾,一生没讨上老婆,他觉得赵西和他一样(没看相,但也有稳定收入),并衷心祝愿赵西讨上老婆,也就是讨上小百货,故尔免费给赵西在万寿村制造声势。其心情可以理解。王桂兰看上他,与他姘居多年,一乃丈夫早死于文革武斗,二乃图刘长德有点钱。因为她不富裕和守寡一直深受万寿村居民的嘲笑。一个贫穷的寡妇,靠卖点煎饼、豆浆供养子女,着实不易。因为拖累太多,早年想改嫁,非常难。等到儿女成人,再改嫁就有点不守规矩了。一大把岁数的人还改嫁?难道老屄老屌的还想过性生活吗?丑死个人。所以,只好姘。姘是传说,究竟这对老屄老屌有没有性生活,谁也不知道。如果一旦知道,王桂兰的子女还如何在万寿村里混?王桂兰大儿子乃万寿村村委书记。他当了官,反复强调:“我妈命苦,拉扯我们兄弟姐妹四个真不容易。老来享享福吧。”话里只字不提改嫁一事。张书记当然也听过关于他妈妈的风流韵事,现在他大概只希望万寿村早点拆掉,人各一方,也便天下太平。所以,张书记看样子工作非常勤奋,一如就职大会上所说的那样:“身为父母官,我一定勤政爱民。”
关于万寿村要拆,已是多年前就吵闹的事情了。当时就已各家各户墙上刷了石灰大字。有的兴奋,有的苦恼。兴奋的是穷人,因为一拆,赔偿将远大于他们的破砖烂瓦。苦恼的也是穷人,因为干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新盖了两层漂漂亮亮像模像样的小洋楼,转眼就拆,成就感和虚荣心均未获得满足,太令人痛心疾首了。所以,最初整个万寿村很是鸡鸣狗跳了一段时间。好像“拆”字就如一道符咒,人心惶惶不可终日。据刘长德说,当初他家的狗就一度不回家,好像房子真被拆了一样,再也找不到家,只好到处瞎跑。所以刘长德那段日子只总在夜间打着手电四下寻找。唤狗之声令人汗毛倒立,萦回至今。但有什么办法呢,狗还是不认识家。后来,那条被命名为大黑的狗也便就此永远消失在黑夜里了,至今未回。说到此处,刘长德老泪纵横,说:“我原来倒是非常希望拆,那样毕竟能住上两室一厅的套房,但这件事情令我改变了看法,我不赞成拆。”为什么不赞成了呢?狗已不在,为什么?刘长德避而不谈。我只能自己理解,我的理解是,刘长德还在等他的大黑回家,他怕一旦拆了,大黑真的找不到家了。小百货说:“是你太矫情了,刘老头还这么丑人多做怪吗!”
小百货家是欢迎拆的。尤其是小百货。她非常希望自己可以置身五楼(太高当然不好)眺望被夷为平地的万寿村,并用手指指点每家每户的具体位置及姓氏。
“这算不算梦想?”她问。
“算吧,那得你们的新房子离万寿不远才行,比如我家那边。”我说。

【赵西的爸爸赵狗蛋患有老年痴呆症】

赵西家离万寿村不过三站路程,本来叫紫藤村。一条311线路将本来被一座小山阴阳两隔的村子沟通起来(小山及其山中鸟兽草木现已不复存在)。因为有幸早先被政府开发,现已成为紫藤花苑。乃一小区。小区居委会照例是当年村委会成员,但不知为什么,那些男性干部似乎退休得特别快,要么就是患什么癌症死了,所以现在居委会里尽是千篇一律的老大妈。这些老大妈使用巨大的嗓门热情周到地为居民们服务,在深夜还不懈箍个红袖章手执电筒在小区内巡视盘查。赵西于某夜从小百货家回来时就叫她们捉住盘问了一番。她们用手电直射赵西的脸,命令后者掏出身份证,否则就打110。赵西天生胆小,他一时不知如何应付这些平日早起练太极拳的老太太,吞吞吐吐口辩多次仍不能获准通行。好在后来,他突然明白过来,大喊一声:“我是赵狗蛋儿子啊大妈!”这才手脚无恙地爬上七楼,回到家中。大妈们说:“哦,狗蛋儿子啊,西西吧,长这么大啦啊,你怎么不早说呢,长得还真有点像咧!”
赵狗蛋问儿子:“你跟万寿那丫头怎样了啊?”
儿子答:“还好。”
“从她哪儿回来?”
“是。”
“好,多跑,我跟你妈搞对象时就靠两条腿跑,不跑没你妈,没你妈也就没你。”
“嗯。我去洗脚睡觉了,明早还上班呢。”
“好,洗脚,留点热水给我,我还没洗呢。你晓得我为什么还没洗吗?”
“因为你一直在看电视。”
“嘿,对啦。”
赵西经常怀疑他爸爸赵狗蛋是不是得了老年痴呆症,啰嗦自不待言,忘事最为要命。比如,儿子把小百货带回家已不止一次了,他见着她还是要问对方多大岁数什么的。好在后者尊敬老人,均一一作答。然后,赵狗蛋长“哦”一声,连连叫好:“好啊,跟他妈一样,相差七岁。七仙女,我家也住七楼,七七四十九,七好,好!”虽然谈到前些年死掉的妈妈令人有点伤心,但赵西还是因父亲的这个话而高兴,于是就看看小百货,小百货也看看他,二人相视一笑,无比幸福。

【王桂兰果然是个坏老太】

我和小百货你来我往,十分勤快。经常半夜还在一起。却从未在对方家留宿。
我从椅子上站起说:“别走了。”
她站在门口问:“不走的话,干什么呢?”
我说不出口。我想说,我们搞一下吧,我他妈都31岁了还没搞过,搞一下吧,求求你啦!但我没说,我还想到,没搞过,怎么搞呢,这是一个严重的问题,令人苦恼。所以我没说那话,而是说:“随便吧。”她说:“那我走了啊。”我说:“好的,再见。”她说:“拜拜。”
就是这样。
我们的接触不仅局限于彼此家中,也像许多搞对象的人那样出双入对,现身于公园、商店、大街和电影院。偶尔一搂一抱、轻触力摸,浓情蜜意,令路人侧目。另外,我也常去她的单位,朝阳百货商店,帮她站柜台。这是一间阴暗潮湿的商店,墙壁斑驳,抬头可以直视房上纵横交错的梁檩,地面水渍如画,顾客需要在店中跳跃着前行。店外挂着确实是“百货商店”的字样,但据我所站几次柜台的经历来看,店中货物已很稀少,无非一些扫帚、拖把、撮簸和锅碗瓢盆之类。日常生活用品诸如牙膏牙刷都被放弃,可知这个商店确实濒临绝境。门可罗雀,夸张了点,但确实经常有几只麻雀在下午时分穿越天窗进入大厅,继而旋转离去。我站在柜台上面对空荡荡的商店大厅,内心充满了失望。我所理想的小百货应是琳琅满目、五颜六色,决不应该如此单调乏味、破败不堪。同时,这又令我油然而生对我的女朋友小百货的怜惜之情。
我还感到愤怒,因为王桂兰做媒时掩盖了小百货即将下岗的真相,她说,对方也有一份稳定工作,跟你一样,将来就是夫妻双职工,什么也不用愁。她用这话骗得我爸爸一个劲地点头称好。他没有想到,31岁还没搞上对象的儿子还能找到了一个有稳定工作的老婆(在他看来,对象怎么可能不会成为老婆呢),这简直是奇迹,真是可喜可贺啊。好像他的儿子我,31岁不搞对象,乃是蓄谋已久专门等待这一天似的。我的愤怒当然不是介意小百货即将下岗,我是说王桂兰掩盖事实真相令人反感,而且业已造成了恶劣影响。就是说,一旦小百货下了岗,我岂不是有伙同造谣的嫌疑,叫我届时如何向单位同事、万寿及紫藤村民解释呢?如何继续安慰我那患有老年痴呆症的父亲?如果我与下了岗的小百货真的结婚,难道我将向他撒谎,每天叫小百货假装去上班,在家门外飘荡,直至傍晚与我一道回家吗?
王桂兰啊王桂兰!我其实一点不喜欢你,虽然我叫你王大妈跟真的似的。

【二人有望结婚生子】

谈到同事,赵西就头疼。身为人民教师,赵西痛感世道浇漓,人心不古。在他看来,所谓教师,戴上眼镜像个知识分子,眼镜一下就是畜生并禽兽。误人子弟、戗害百姓就不说了,整天还想着敲张同学家一顿饭、李老板的一席酒。保守的,背地里琐言碎语,嘿嘿坏笑。开放的,赌博嫖娼,意淫女学生。唉,每一说到学校的事情,赵西总是摇头不已、哀声叹气,并对小百货说:“妈的,老子不干了。”
“你不干,干什么呢?”小百货问。
“随便干什么也比干教师强。”赵西很肯定地说,“教书真是太穷了,我那些同学,他们……”
小百货笑了起来,问:“你今天又遇见谁了?”
“张军,我初中同学。”赵西说。
情况都是这样,他每遇见一个发财的同学,回到家都会这样犯病。张军初中毕业即到社会上混世,现在已经拥有两辆挖土机。一辆挖土机大概需要一百多万吧。赵西对此有点不信。后来他经过一个工地,看到一辆挖土机一掌拍倒一座凝结某户一生努力的小洋楼时,才相信了起来。一幢小洋楼顶多二十万,一百万的大家伙还不拍死你?
小百货照例听赵西把张军的事说完。然后也照例说,她倒没那么大的愿望,发财总是人家的事。她就是想住在五楼看这个村子被推土机,或者挖土机夷为平地。而赵西家位置虽然对了,但楼层高了点。小百货说:“假如怀孕,还下不了楼,孩子生在楼道里,咋办?”二人也便笑。
他们有了结婚的打算。

【刘长德熬不过冬天那就是死嘛】

婚前准备是悄悄进行的。
为什么要悄悄,我当时的想法比较有趣,那就是我没结过婚,第一次,害羞。小百货也是。决定结婚也是有原因的,听我继续说—
冬天来了,天也便冷了。因为冷,似乎与小百货的走动也有所减少。我不知道她在干什么?打电话问,她妈妈接的。在家吗?在家。叫她接电话嘛。她忙着呢,不接。
我不知道怎么说了。是的,那口气在我想,大概是她家里人一致冷淡我,不打算继续搞对象了。我一下子痛苦起来,就如学生写作文一样,结合天气:“掉进了冰窟窿”。我可是要强的人,这么着就这么着吧,有什么啊有,我就不信这个歪门邪道了。有什么理由呢?没理由啊。好吧,算你狠,行了吧。这么想着,也便不主动去找。坐车从她家门口过,也蓄意避开脑袋。余光里看见她家门在晨光里开着,她爸爸还是蹲在门槛上捧着一老碗热粥在唇边旋转,吁吁嗅着,一小撮黑幽幽的咸菜堆积在雪白的粥上,散发着清香。她这时候一般会从屋里出来,叫她爸爸让一下,然后把在后院井边洗好的衣服挂到门前接受一天阳光的晒。她的手指应该像胡萝卜那样通红,有点湿。但因为刚才的劳动,浑身又是热烘烘的,洗脸时擦上的雪花膏,或其它什么护肤霜的香气也便随着动作舞动起来。绳子的高度需要她踮起脚才能将湿衣服搭上,所以,衣服的下摆便因为她举动手臂而悬垂在肚皮十公分开外。当然,大冬天的哪里还能看见肚皮呢,看见的应是她的红毛线衣,光线适当地被挡,使鲜红变成了暗红。她的毛线衣是掖在裤子里的,所以,依稀可见其肚皮的平整和弧度。
以上是我的记忆或者想法,反正那几天,我没有看见这些,而这些异常鲜明。她没有出现在门口,她究竟在干什么?
我精神恍惚地在学校里教书,像所有失恋的人那样垂着脑袋。下课的时候,一个矮矮胖胖的女学生奔过来问我某个字怎么读?我看她气喘吁吁、肉头肉脑的样子,觉得十分讨厌。我说,你想怎么读就怎么读。这时候,门房老头来找我,说有人找。
谁呢?就是小百货。她说她上个礼拜终于下岗了,政府组织了培训,这几天,学了点编织,顺便给我打了个围巾。“呐—”说着她便从手提袋里取出她织的围巾,然后哗地抖开。白的,雪白;长的,漫长。她说:“电视上老师好像都有这个,而且都是白的,都好长,我看你没的。试试吧。”我就试了。很害羞,好多人围着我们看。但她叫我试,我不试怎么行呢。
我可从来没戴过这种东西。也不知道怎么围,还因为紧张,就像把一圈猪大肠绞在颈子上,她和看的人都哈哈笑了起来。然后她就上来给我理整齐了,退后几步,横竖看了看,说:“赵老师,你真黑。”
感动了。结婚。准备一下。这时候刘长德死了。冬天适合死人,这话有道理。

【小百货她妈是个有主意的丈母娘】

情况大致是,刘长德酒喝多了,出门过马路去公共厕所大便。腿不方便,还想大便?真是找死。汽车就爱撞酒后还奢想大便的人。他是直接从酒桌上出门的,酒还剩半杯,瓶里也是一半。菜当然也一半。包括放在酒瓶边上收音机里的老古戏也只唱了一半。要说完整,也只电饭煲里的米饭没动过一筷子。
刘长德的死其实又关其他人屁事呢,死了就死了,少废话。
只是村里偏要赵西抱骨灰盒。赵西虽然不想干这事,但张书记这么要求,赵西也没什么话说。赵狗蛋十分反对。他说:“虽然以往两个村子隔座山,我是晓得刘长德那个人的,那个人不是好人,所以你不能抱,如果他是好人,你抱不抱我不管,不是好人,你就不能抱,千万不能抱,千万……”紫藤花苑的居委会老大妈也反对赵西给万寿村的孤寡老头抱骨灰盒,“又不是百宝箱,没抱头。”她们嘴一撇,说。
但赵西还是抱了,小百货她妈是最大鼓动者。她认为,那盒子就是钱柜子,谁抱谁是刘长德的孝子贤孙,谁就能相应继承点他丰厚的家产。说道:“小赵啊,你家里也不富裕,别怪我嫌贫爱富,你岁数大我们丫头一大把,能娶上我们丫头是你福气,你也不能让她跟你受苦。”于是,小百货她妈给已死的刘长德算了算:村子拆是迟早的,姑且认为能换个七十平方的套房吧,现在房价三千,就是二十一万,加上刘长德多年积蓄,至少不低于十万,肇事司机又赔了五万,其他七七八八还就不算了,吓,三十六万,这么多钱。你赵西多少能因为抱骨灰盒捞个七万八万的。
那就抱吧,又不是炸药包。
于是当时情形便是:戴着黑色孝章的赵西手捧刘长德的骨灰盒在吹吹打打中走过整个万寿村,如同游行一般,他的身后是万寿村的老老少少,他们你推我搡,嘻嘻哈哈。完事后,赵西疲惫不堪地来找小百货,丈母娘面色灰暗地挡在门前。她看赵西上了坎子,要死要死地跑过来,一把扯掉后者手臂上的黑色孝章,然后腾起肥身,使劲将之扔到坎子下的马路上,大呸一声,这才转忧为喜,把如同大病一场的赵西扶到家中。

【你二人这样搞会闹出人命的】

小百货她妈算盘打错了,刘长德所有遗产因为无亲属继承而全部被充了公,也就是万寿村村委会,在小百货妈妈看来,也就是到了王桂兰的儿子张书记手里去了。我虽然抱了骨灰盒子,毕竟不是亲属,“法律上是说不过去的!”张书记对前去要钱的小百货她妈说,表情极端诚恳。因为我也在场。
不仅我被她妈妈拉了去,小百货也被拉了去。她拉我们去的一路上,再次历数张书记他妈妈王桂兰的风流。“这个老骚屄,倒底还是把人家钱全摞自己家里去了,这个老骚屄……”
我是站在她们母女二人立场上来说话的。我说:“张书记,法律,你未必专家,但民俗你不能不懂啊。”他说:“是啊,我懂,比你懂。”我说:“咳咳,懂就好懂就好。”然后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小百货她妈在旁边一个劲使眼色,比如她一会儿把脸扭向另一边,费力地用眼睛斜我,一会儿正对着我,眼睛仍然是斜的。我只能理解她眼睛是斜的,却实在不懂她想教我说什么。说什么呢我?我问小百货,她眼睛瞪得挺大,嘴也张着,也就是说,她也不懂。
回来的一路,小百货她妈速速地在前面走。坚决不回头。小百货上前搭话,也不予理睬,转而又被其母抛下一大截。我走的最慢,我想和小百货就这么慢下去,慢到永远都在路上。可惜她老催我,她说:“你干什么呢你,快点啊,要下雨了不是。”我说是。
在村口,我们看见张书记他妈王桂兰,她是热爱劳动的妇女,儿女都成了材,至今还保留着劳动习惯。她在捡垃圾,不以为生,但捡已成性。
她先是招呼了一下小百货她妈,喊了声老嫂子。老嫂子生气着呢,没理她,继续走。她便又埋下腰嘀咕一句给脸还不要脸什么的。反正我是听见了。当然,小百货她妈也听见了,小百货也听见了。老太的嘀咕都很宏量嘛。
“你再说一遍!”小百货她妈突然静止在原地压沉声音说。在我方向看来,她目露凶光,非常怕人。
王桂兰没看她,而是看着我和小百货,笑笑的样子,说:“我说什么了,啊,我问她好呢。”
小百货当然要说:“你说了什么,自己清楚。”
“怎么,你们母女俩要合伙欺负我吗?”王桂兰仍挂着笑,然后转向我,“小赵,你是不是也要跟她们合伙啊。”
我赶紧摇手,说:“王大妈,看你讲的,我什么人啊我。”
“你什么人啊你,你自己说说看。”小百货她妈三步并两步跑到我面前,并推了我一下,我没留神,差点一脚踩到水洼里了。是的,我很恼火,什么啊这是,凭什么推老子,老子不看你是你女儿她妈,早他妈一脚踢死你。但我忍着,我忍的时候就像我是一个爱忍的人。
我看看小百货,她也看着我,好像和她妈妈一起等我的回答。王桂兰在旁故意抬头望望灰暗的天空,冷笑道:“世上还真有这样当妈的,真是老天有学问啊!”
小百货妈没理王桂兰,她还在一个劲问我是什么人的问题,这似乎就像她活着以来最关心的问题。我觉得荒唐,就看着她口沫四炸的样子,说:“我是赵西,你女儿对象。”
“哦—”她妈妈转向女儿,说,“是不是你对象啊,老娘怎么不晓得啊,你是不是学那个老狐狸精乱勾搭人啊?说啊,你个死丫头!”
女儿痛苦地叫了一声“妈—”,就扭身往家的方向跑了。我想,我应该跟她一起跑,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我又想,如果我跑,她妈妈肯定会拦住我,不给追,说不定还要拽我的衣服。我这可是新衣服,不给人拽的。所以,我就没跟着小百货跑。事实证明,我不跑是错误的。
我就站着。她妈妈盯着我,好像要把我盯出一个包来。我很不自在,越是这样,我越是拿不了主意。即便不跑,小百货已不在,随便去哪儿,离开这里就是。就是。可惜我站着。与她妈妈四目相对,令人羞愧之极。
王桂兰开口了,她说:“我说,哎,那个谁,你脏讲什么呢,你说谁老狐狸精?”
“哪个狐狸精答应就是谁!”小百货妈反应极快地把脸对准王桂兰,高声叫了起来。声音非常大,眼睛都是闭着的,好像是为了省睁眼的力气增加叫喊的力度。我看到跑到很远的小百货也因此声音停了下来,像头小鹿那样回头一望,不过,她还是继续跑了,很快就消失在万寿村破破烂烂的砖瓦巷道里了。
“你再造谣,当心我撕烂你的屄嘴!”王桂兰终于恼羞成怒,这在我是意料之中的。也许我站着不动,就是想看看她们吵架呢。
不过,我没想到她们不再吵架而是直接扑上来撕扯对方。我一青年人,站在那里,而旁边两个老妇女居然干起了架。

【小百货一坐上摩托车就要搂人】

就是这样,赵西与小百货的关系快要结束了。当然,赵西不能去她家看她,她完全可以来赵西家嘛。另外,他们仍然可以在公园、商店、大街和电影院继续搞对象。事实上,事后有段时间他们确实是这么干的。但,怎么说呢,一切都不对劲了。先是她渐渐来得少了,后来赵西也厌倦了。就这样,他们不再来往,以至彼此避让。比如有次赵西在公交上遇见她,正准备换个角度,她就已超前把头埋了下去。这样,赵西才可以从容不迫地看了一路她的头发。
是的,赵西一直盛赞小百货的头发,在那天的公交车上,赵西发现对方一如既往地扎个独辫子。不是蓬松的马尾辫,而就是那种严谨、扎实的辫子。赵西记得有一次,小百货在他家玩—也没什么好玩的,就是看电视。电视也没什么好看的,就是那些打打杀杀的古装戏。男男女女,二五郎当。突然,赵西看看电视,又看看小百货,看来看去数个回合,笑了起来。小百货于是问他笑什么,赵西说:“呵呵,你的辫子跟电视上一样,清朝人,腐朽无能的清政府,哈哈。”小百货说:“什么狗屁话,不懂你讲什么。”赵西意犹未尽,重复道:“你的辫子就像清朝政府。”说着就把肚子笑疼了,眼泪也流了下来。小百货确实不知道她讲的是什么意思,看他笑成那样,也便跟着笑,笑着笑着就笑成了真的,也把肚子笑疼了。
小百货不嫁给赵西,而嫁给一个摩的司机,令他十分费解。求证于朋友们,朋友们没有兴趣,也便不甚了了。赵西只得自己琢磨,他想:可能情况是这样的,就是他跟小百货最后一次约会之后,她晚上回家途中突然觉得很累,所以就招手叫了辆摩的,正巧是她后来的丈夫。她没想到这个家伙爱开快车,而且有女人坐他身后就特别喜欢点刹,一冲一冲的。小百货自然感到不安全。感到不安全,自然要搂住人家的腰。一搂上人家的腰,就放不开了。所以,那个爱开快车的家伙索性直接把车开进了自己的家门。小百货于是成了他的老婆。

【每个村势必有个孬子】

我得承认,小百货她妈跟王桂兰那一架确实打得很凶,如果不是后来有村里人及时赶来制止,肯定会闹出人命。当时我拉架,居然分不开两个老太,她们打得如火如荼。虽然我是教师,但我毕竟是个男教师,也就是说,我也是条汉子,所以我为自己拉架的无力而深感愧疚。还是那句话,我居然拉不开两个打架的老太。
另外,我拉的时候,小百货她妈的话也令我不舒服,她叫我滚蛋,以后别去她家,她还说,不要以为你是个人民教师就有什么了不起,我女儿嫁谁也比嫁你个怂货好。她这后一句话让我彻底丧失了拉架的热情。不拉开两个老太,我也没有兴致去看她们打架了。我觉得自己有点痛苦,不太强烈,但是那么回事。于是我就走开了。走得不快。在万寿村那棵看起来是惟一的老槐树下,我遇见了他们村的孬子。我记得,小的时候紫藤村也就是现在的紫藤花苑也曾有个孬子。总之,我的感觉里,所有的村子都会有一到两个孬子。他们独来独往,整天无所事事,东蹿西走,有吃就吃,没吃拉倒,有穿就穿,没穿就光屁股。可是我突然想起我们紫藤村的那个孬子已经好多年没有遇见了,只依稀记得他是个中年人,胡子很长,头发也很长,倒履而行,啪哒啪哒。
我在万寿村那棵老槐树下遇见万寿村的孬子,这个孬子比我们村当年的那个要年轻多了,很年轻,真的很年轻,我估计不超过二十五岁。这个年轻的孬子也便没有胡子,只是脸色太黄,衣服太脏太破而已。其时,村里的人都在赶着收东西,那天确实如小百货所说要下雨了,大家都很忙。即便不忙于收东西,也忙于打架。只有这个孬子好清闲。他坐在树下,手拿一根树枝,东敲敲西打打,嘴里还哼着什么。他发现我向他走近了,停止了敲打,也停止了哼,呆呆地看着我。我以为也就这样了,但是—突然,他朝我笑了一下,只见他的嘴张了开来,这让我发现,他嘴里的牙齿全部烂了,黑洞洞的,而他的眼角居然有那么多皱纹。他笑得那么开心和真诚,好像人间从来都是他笑的样子。我于是站在那里看着他笑,在雨水到来之前,突然热泪盈眶。

2003-10-13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3-10-17 18:28:23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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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2:00 |只看该作者
我真是看完了。把这样没有任何戏剧色彩的事情,加了小标题,有点像戏说一样的叙述出来,真的让人觉得戏剧化的确是幼稚的。第一的确把节奏的速度控制的很好。第二,让读这个小说的人分段的使用的读这个小说花费的力气。这点特别的聪明。或者高明。

这个小说基本是好。的。
只是开头不怎么好,这么一个卑微的人,居然还有人听他叙述,还摆出姿势来听他叙述,我觉得这有点败笔吧。


先暂时说这么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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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2:00 |只看该作者
虽然那些小标题增加了小说的实验感,同时也局限了小说的整体构成,不过即使不排除这些,这还是一篇可圈可点的小说,作者依然没有改变他的行文风格,就是语言上所具的特色。
或者我只注意到这一句不应有的差错,“他笑得那么开心和真诚,好像人间从来都是他笑的样子。我于是站在那里看着他笑,在雨水到来之前,突然热泪盈眶。”这一句也暴露了作者的干预。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3-10-15 12:40:01编辑过]
http://16388.5166.info/foru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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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小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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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ilan Administrator's 不吐槽会死患者 恋爱渣滓 Heilan Super Te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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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2:14 |只看该作者
你和我想的一样呢,小狼
我三岁的时候,很忧郁
喜欢,在河边丢小石头

http://heitiancai.blog.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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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2:14 |只看该作者
曹寇的小说我一共看过三篇   他小说的内核一直都没有变   只是在形式和过程中有了一些改变。我个人认为有可能是他的一个特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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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2:15 |只看该作者
个别字句改了改。

卢小狼你所说的,尤其是结尾处,我自己写出即已认识到了它的问题。就是感觉那句话离开了小说,跑出去了。至于“参与”这个词,非我所懂。也就是说,你是对的。但,我不打算改了。我觉得这个结尾是我自然而然写下的,那就无须改,即便有损小说,好在未损自己。
感谢阅读。
http://www.tamen.net/book/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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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间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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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2:15 |只看该作者
我一次看完。叙述的形式我喜欢。
但内容的构成,在阅读当中似乎有些不妥当之处。
但现在无话。
觉得克制的好。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生活间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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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2:15 |只看该作者
曹寇的小说现在我是必看的。我期待着他的下一个小说。我很喜欢这个小说。外观越来越清晰了。无非是觉得开头一句太罩得住,结尾有点溢。这样东打一枪西放一枪,又不走火,可见功力。的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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