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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牛

显然是走了很长的路，吃了很多的苦，从很远的地方来，这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站在她的身后了，十几步远的一棵树下，她呢，她一直没有回头。她能确定他就是藏匿于书架的笔记本扉页上那两行字迹的主人，她能感觉到他的心跳。有好一会儿，她试图从这种来自外部的心跳中发现点儿什么，结果什么也没发现。湖面上的涟漪仍然愚蠢地配合着椅子的扭动，丝毫察觉不到情况已经发生了变化。
他微微有点儿咳嗽，又似乎是站得太久体力不支，身子有点儿晃，和她早上下楼梯时碰到的情况类似。她希望他走过来，在椅子上坐下，像个老朋友那样跟她随便聊聊，他是怎么走回来的，一路上都有什么见闻，哪些需要写进日记，哪些用嘴巴吹嘘两下就成。她想看看他衣服的颜色，闻一闻他身上的气息。她知道这个人和自己有关系，只是无法确定是哪种关系罢了。
可能是太静了的缘故，也可能还有别的原因，她连自己都无法解释地将结婚戒指缓缓摘下，无趣地抛进湖里，以便能制造出些许声响，或者试图引起某种注意。结果，什么反馈也没有。周遭的事物，包括身后的陌生男子，谋划好了似地都保持着原先的寂静。于是，她解开鞋带，将两只鞋子一起扔进了湖里。
有一阵儿，他好像靠着树睡着了。湿漉漉的地面让他很不舒服，他梦游似地爬到树上，找了处一树杈躺了上去。这一觉，他睡得出奇地平静，安稳。并且，破天荒地第一次做到了美梦。他不知道自己的脸和木椅上那个女人的脸有什么关系，他只是一味地蜷缩着身子，保存着所剩无几的热量。
天快黑的时候，太阳出来了。时间很短，十几分钟的样子。女人没见过太阳似地尖叫起来，声音大到整个公园都能听到。男人在树杈上醒来，瞳孔却被金色光线永远地灼伤了。他看到的将永远都是无限重复的影像，就像无限拖延的鬼影。他头晕目眩地将不断叠加的视线移回木椅，从此刻正张大嘴巴盯着自己的女人脸上，他看到了另一个性别的自己。女人呢？被命名为薰的女人则由树杈上的这张脸看到了丈夫的影子，她自己的影子。
她决定跟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