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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摩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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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6:22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法)皮耶尔·德·芒迪亚格
   


  她握紧了制动摇臂,因为在记忆之中,她觉得在郊区出口前面的那几幢房子那里,有一条很小的暗沟,路面也高低不平。她在必要时向左或向右倾斜一点,但一般都按她希望的直线行驶,并且已经开了好几公里。在她被油箱分开的双腿之间,马达以两个大汽缸的全部力量在运转着,像个活的、颤动着的和狂怒的东西,这种狂怒一直使她感到赞叹,就像她刚发现那种狂怒时那样。多么粗野的东西!

      
    长凳要是像看上去那样旧,也许已经在这儿几百年了。但在阿尔萨斯地区,森林里一直十分潮湿,冬天的冰雪又非常多,融化的时间也相当晚,在木头里钻出通道的昆虫和幼虫数目众多,所以木板的质地要十分坚硬,才能禁得住所有这些损害。然而,养路工人用来做这些小型祭坛的木板,只不过是冷杉木,就像他们建造自己小屋使用的木料一样。木板一般漆成绿色,但油漆覆盖木板的时间不会超过三个月。因此,这个姑娘躺在那上面的第一个感觉,或者至少是她记忆中的第一个感觉,是嗅觉方面的感觉,是毫不奇怪的;丽贝卡在首先闭上眼睛时,想到某个长期没有开放、里面也会闻到发霉、腐烂、长满苔藓的木头的味道、树脂的香味和蘑菇房的气味的教堂或小教堂,也是毫不奇怪的。她感到有点不快,因为她在想,她在黎明时悄悄离开家,只得到一种进入修道院的感觉,就没有意思了。她微微抬起眼皮,把风帽下面的眼镜一直推到额头上。在她的上面,蓝色的天空被冷杉的一根根枝条分割开来,因为长凳位于树木的边缘,靠着两根树干,以便更加牢固,长凳上面的树枝并不十分稠密。在绿色和蓝色的这种对照之中,有某种令人心碎的东西,有一种摄人魂魄的美。


    一阵寒风吹到她的脸上,使她那浑身是汗的身体打了个寒战。她刚才想到德国是一座森林,也许是因为她想起《特里斯坦》第二幕中两个情人藏身其中的绿色和金色的树林,这树林成了他们的新房,但也显现出坟墓的轮廓。如果德国真是一座森林,那就是一座极为凉快的森林。


  她推了一下摩托车,就像有人抓住牛角把小牛推一下,让它往前走几步一样,撑脚就自动收起,发出手枪或卡宾枪那样的清脆撞击声,丽贝卡听到这种声音,总是十分满意,因为这种声音告诉她,她已不再是不会伤人的行人。
  她认为,对一个驾驶员来说,位于他行驶的道路上的那些城市,犹如睡觉的人在夜里穿过的一系列短暂的梦。达尼埃尔不是对她肯定地说过,最常见的是一些短暂的梦?这些梦犹如用一根长长的细绳穿在一起的珍珠,都被这根绳子穿过,却又互不相干,被封闭在一起,就像它们各自被封闭在完美的乳白色外壳里一样。


  姑娘的四周是白色的林中空地,周围是白色的灌木丛。赤身裸体(除了头的上部、肩膀、手臂、手、膝弯和脚之外)躺在冬天的色彩占有压倒优势的空间里,她感到眼花,想到夏天的太阳。她那游移不定的目光停在从棚子的屋顶边缘垂下来的冰锥上,见上面没有流下一滴水,知道冰结得很硬,其他的冰锥则挂在离她的脸不远的地方,同上面的圆木柴连在一起。当那个男人朝她俯下身来,她想到这些长长的冰锥,感到自己仿佛被其中的一个刺了一下,于是她不无恐惧地想到自己会被埋在这一片白色之中,仿佛一只被白霜覆盖的、冻僵的小小野兽。
  但是,她没有松开两边的树枝,她仍然像十字那样躺着,仿佛她必须这样做,犹如她的双手被钉住一般。
  他一句话也不说,这倒很对她的胃口,而她也不去多看他,怕他会开口说话。她感到白色已渗入她的体内,使她同整个大自然,同洁白无暇的广阔平原,同沉甸甸的雪压着的森林,同树木上飘浮的薄雾融为一体。她仿佛散布在所有这些东西之中,使她无法肯定自己是否清晰地存在于世界之中,而如果她要倾听别人说话,这种同宇宙相通的快感就会消失。

   
   “丽贝卡,”在以每小时将近一百六十公里的速度飞驰时,叫叫自己的名字也感到高兴。“丽贝卡”,“丽贝卡”,“丽贝卡”,她一面叫,一面竭力使叫声同可燃混合气膨胀的节奏一致,而在时速超过一百六十公里时,她就开到左侧,以便超过一辆白色的汽车。白色小轿车消失之后,前面出现一辆深色的卡车,女车手看到车厢里装着一只漆成鲜红色的齿轮,仿佛嵌入一块花岗石中的太阳象征物,考古学家为了使它醒目,就给它涂上茜草染料。“丽贝卡”,“丽贝卡”,她仍然叫着,竭力想把她的想象中是在巨石侧面的红色齿轮印在脑中。与此同时,另一个车厢在远处渐渐变大,这是第二辆卡车,属于同一个企业,带有同一个标记(或同一个象征)。“丽贝卡”,她在超过这辆卡车之后又叫了一声,同时她看到在遥远的前方有一个深色的物体,在变大之前她就知道,这是第三辆卡车的车厢,会向她展示第三个红色的太阳。这些齿轮般的太阳开始在她的脑中飞速转动,就像她想象在她阴部下面一点的地方,全速运转的马达里小齿轮也在这样转动。


  丽贝卡还在她的空杯子里吸着,仿佛要钻到杯子里面,使自己听不到不断妨碍她进行回忆的嘈杂声。后来,她终于再次离开那咖啡馆,回到白色的房间。
  他从床上滑了下来,落到闪闪发光的缎面上,十分温柔地把她抓住,这地方有白雪般的明亮反光,他已经把它比作日落处赫斯佩里亚的暗淡日光,以及那位瑞典先知答应带他的门徒们去的日出处阿德拉曼多尼的初升日光。
  丽贝卡看到过一幅古画的照片,她记得在这幅画上,一些真福者被天使托着,像小气泡那样在一个透明得十分奇特的巨大圆柱体里升起,飞向明亮的天空。同样,她进入空杯子这个小小的圆柱体中,独自进行遐想,仿佛杯子会使她通往那个寒光闪烁但使人快活得发热的地方。


    在生活中有这么多的“最后一次”,所以在我们第一个想法和最后一个想法之间,从我们最初的时刻直至我们最后咽气,我们必须忍受的微不足道的死亡几乎是无穷无尽。于是,丽贝卡想到她将最后一次闻到茉莉花或晚香玉的香味,最后一次吃黑色或红色的鱼子酱,最后一次喝夏隆堡白葡萄酒,或者最后一次在博物馆看到格吕内瓦尔德火红的多折画屏,最后一次在电影院看到《战舰波将金号》和《吸血鬼诺斯费拉图》,或者最后一次驾驶摩托车飞驰,或者一个陌生男人在黑暗的房间的被窝里最后一次摸她。在所有这些“最后一次”中,也许至少有一次已经来临。在丽贝卡激动和赞叹的宽敞宫殿里,至少有一次微不足道的死亡使一个小房间的门永远关闭。
她在想,这些使人不安的门,每一扇都取决于一种感觉,要是人们对感觉采取提防的态度,这些门就会没有用处。

      
    在她下面,在她之中,在她后面,马达都在发出响声,震得轰轰作响,比普利亚地区圣维特台诺尔芒的宗教仪式队伍还要狂热。看来空气的压力也在增加。丽贝卡想,她要是稍微抬起身子,看一看车速表,就会发现指针已超过180这个数字。但她一动不动,以便不减慢速度,不脱离摩托车,因为她已同车子构成一个完美的怪物。她可以肯定,她从未把车开得这么快。
    将来她是否会有一次被某个人看作无名的神呢?至少将来要有这么一次,因为她感到自己以前一直是别人的附庸或崇拜者。
    她想,她只是个可怜的女孩,像石块一样被扔在空旷的地方。
    像石块一样,正是,但她是被扔到她情人那儿。
    她把自己想象成新西班牙的印地安人的一个俘虏,被捆绑在金字塔的顶上,等待着光荣的时刻来临,让黑曜岩做的石刀剖开她的胸膛,以便把她的心从里面挖出来,奉献给太阳神。她现在没有被捆绑,也不在等待,而是在往前开,但她以这种对人来说不可思议的速度前进,正是驶向一种具有宗教色彩的幻景。她仍用眼睛看着在高速行驶时变窄的水泥路面,同时想象在自己胸口前面那长长的黑色石刀握在一个裸体男人的手里。
在浴场的休息室里,他曾用玫瑰花束打她,把她打出血来,他虽说穿着一件白色的浴衣,她却在一时间看到一个完全是红色的男人,就像身体上涂了红色的祭司,在金字塔顶神庙高高的平台上进行残酷的祭礼。








+  摘自《黑色摩托》。作者1909年出生于法国。1967年发表小说《闲暇》,获龚古尔文学奖。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3-24 19:37:54编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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