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名字叫雪

粟离

作者：粟离


他倍感温暖，幸福洋溢时，总会想起故乡屋檐外的雪。

他的故乡坐落在北回归线上，他住的是丘陵地区普通的木结构两层小楼。每到冬天，北风翻卷着栎树叶，哗啦哗啦落到院子里的石臼上（那石臼平时总闲着，年关捣糕时才用到），他会兴高采烈跑过去，从积水里捞起某片枯叶，向它询问雪的消息。在江南，雪是很不常见的，但是他却因此而更思念着雪，贪恋在雪地里赤脚奔跑的冰凉感觉。

每天醒来，他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推开木格子窗，看看对面阿婆家瓦楞上的合萌草是不是变白了？灰鸽子有没有躲起来清洗羽毛？他家的两棵枣树，是否已经在漫天飞舞的鹅毛中摇头叹息？天空总是碧蓝如洗，白云朵朵，他也总是很失望，仿佛他是被雪遗弃已久的孩子，仿佛他永不能再享受鼻子冻得凉眯眯的滋味了，他幼小的心灵里油然生出一种奇异的略带怨恨的渴望。

这样等着，他终于等成了一个少年，甚至，上唇也长出了隐约可见的嫩黄的胡子。他读初三那年冬天，天空终于下起了雪。如同他现在的朋友星孩写的一句诗：那里的天空下雪了，那里的孩子有事情做了。是的，年少的他，多少次梦想着在雪地里撒个野，堆个雪人，那雪人应该就是他的自画像；或者，光着脚小兽般自由奔跑，脚趾间渗出可爱的泥浆，就让飘扬的雪，在他额头写出最柔软的诗歌吧，他要歌唱，歌唱他没有到过的北方-----那可是雪的故乡呵。

他和他的同学在三门中学的西操场打雪仗。雪掉进脖子里，毛茸茸的，像夏天的雪糕一样融化了。他累了，在操场边的坎头上打坐，看别人继续打雪仗，他哈哈大笑，吸着鼻涕，忘却了雪一直在温暖的下。

之后，他大病一场，发了高烧，不得不回家躺上一星期。那期间，他梦到了松花麦饼的童年，梦到嚼着番薯糕，羊脚蹄的暖冬，屋檐外的雪花降落伞似的，梦到院子里的两棵枣树自己醒了，结伴跑向北方草原……病好了后，他仔细思量，觉得自己有可能是某片雪投生的，他的灵魂应该在北方，他决定长大了后要到冰天雪地走一趟，顺便将自己轻捷的灵魂从寂寞的黑土中解放出来。

他这样想着，倍感温暖，幸福洋溢，觉得自己的名字就叫雪。


                                             2007-10-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