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大表哥

左耳

    我有一个很少见面的表哥，在我的印象里，从小到大，我们大概只见过三次面，一次是在他家里，另一次是在姥姥家里，还有一次也是在姥姥家里。三年前姥姥去世了，在她老人家的葬礼上，我们匆匆见了一面，彼此寒暄几句，此后各奔东西，天南海北，就没有再见过面了。因此，关于这个表哥，我知之不多，但我可以告诉你，此人中等偏上的身材，长得很壮实，精神气儿十足，性格开朗，活泼好动，与人交谈常挂笑脸，露白牙，活脱脱一副“阳光青年”的派头，陌生的你第一次见他，难免会被其迷惑一下子，在心里想“这真是一个好小伙啊”之类的；假如他第一次拜见岳父大人，心高气傲的岳父也难免会被其迷惑一下子，在心里想“这真是一个好女婿啊”之类的——但是，这只是假如，因为他至今仍没有要成为别人的好女婿的打算。我想可能正是出于这样的原因，在亲人们的眼中，表哥才落下个坏名声，口碑向来不甚好。我可不想说表哥的坏话，但这一点我认为没有必要隐瞒。大家都觉得他至今不婚这件事可以说毫无道理，岂止是毫无道理，简直是岂有此理。“天理难容啊！”姥姥生前每每提到她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外甥时都要这样感叹一番。让人难以理解不能接受的是，表哥作为一名大龄未婚男青年，曾数次口口声声地对人说：“我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好男儿志在四方，为什么要找一个媳妇来管住自己呢？”不过，我在此要先声明一下，这些都是传言，我并不曾亲耳听到表哥这样说，但此事历经众人口口相传，也早已成为一桩真假难断的公案。公案归公案，表哥至今未婚乃是铁样的事实。偶有热心人前来提亲说媒，他不但不领情，还严词拒绝道：“不要不要，女人啊，麻烦！”这还不算什么，还有更过分的呢，据传，有一次他居然对已经结婚生子身为人父的亲哥哥大放厥词：“这么早就结婚，让一个女人拴住，真是傻帽啊！”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可见其言行顽劣，实属异类人物。表哥在对待婚姻这件人生大事上尽显乖张之气，只此一点，足将他这个人的一切好处统统抹杀干净，故难容于亲朋之间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了。表哥也算是个绝顶聪明之人，早就自觉不妥，因此在逢年过节亲友欢聚的时刻，很少看到他的身影，特别是在姥姥去世之后，他干脆就不出现了，自此单枪匹马奔走江湖，大隐隐于市，一隐三四年，在天津干起了贩卖服装的生意，听说混得还不错，而在我们的生活中，此人神龙首位皆不见，久而久之，似乎大家都觉得从未有过这个人。然而他并没有消失，他一直在我们的记忆里以一个“离经叛道”者的形象活蹦乱跳着，一刻不停地折腾着，并不断地在我们日常琐碎的言谈中闪现：“你可不要学你那个表哥啊！”母亲就常常这样训导我。    我听罢笑而不语，母亲的话使我不由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
    那是很多年前的一个夏天，母亲去我大姨家串亲戚，顺便要带上我一同去。据我所知，很多小孩似乎都很喜欢串亲戚，但老实说，对此我并不是很乐意。那时候我也就是六、七岁的样子，也可能是五岁或者八岁，我记不太清了，反正是在五岁到八岁之间吧，妈的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我那会儿还小呢，嗯，是个小毛孩，你知道，我从小就是一个容易害羞的孩子……好吧，我承认这样说让你有点肉麻了，但事实就是如此。总之，我小时候就是不喜欢走亲访友这一类的事，至于原因，我才懒得跟你们讲。那次母亲问我，我要去你大姨家玩，你去吗？我很痛快地说，不去。母亲一瞪眼，说，不去也得去！我问为什么？她说小孩子老在家里憋着会疯掉的。于是我就很不情愿的随她去了。到了大姨家里，表哥不在，表姐在，表姐说，“我知道他在哪儿，我带你去找他，咱们仨一块玩儿。”我点头表示同意。我们找到表哥时，他正在过道里的墙角下跟邻居家的一个小女孩玩过家家呢，看见我们走来了，他就指着那个女孩一本正经地宣布道：“这是王丽，我现在跟她结为夫妻了，你们可以来当证明人。”
我瞅瞅那个“新娘”，她个头跟他差不多一般高，梳着一条小辫子，上身穿一件带格子的花衣裳，袖子很长，显得松松垮垮的。这时候表哥拿起不知从哪里搞来的半瓶啤酒，往两个白酒瓶盖里各倒了一些，他们马上就要喝交杯酒。
    “喝完交杯酒该干什么了？”表哥问。
    “该睡觉了吧！”王丽一边说一边擦鼻涕。
    “噢！”表哥恍然大悟，转身对我和表姐俩人说，“那……你俩一边玩去，我们要睡觉了，等睡醒了再找你们一块玩。”
    “你们会不会生小孩？”表姐不肯离开，很好奇地问了一句。
    “会吧？”张丽一叉腰，站在那里大声说。这小丫头声音可真脆。
    “嗯！”表哥煞有介事，低头想了一会儿，又说，“生一堆才好玩儿呢！”

陈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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