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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日课】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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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13 22:56:55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伊观忠 于 2013-6-14 00:15 编辑

纪念

自十年前的六月初走出校门,我再也没有回来过。

当时考完最后一门课,整个脑袋嗡嗡响,走在阳光下眼泪都几乎流出来了,校道旁柏松树上翠绿的枝叶轻轻晃动,有蝉在叫,好像是它们的叫声使得一块块的树荫变幻着形状。嘈杂声在远离教室的地方越来越大,在路上,在食堂,在操场,一开始很有节制,越到后来越放纵,有人在吼叫,声嘶力竭,却怀着万分喜悦。没有人不笑,没有人不说,没有人不激动,如果可以,我也想跟住在附近的人一样到蹦跳着跑到车棚里拽出自行车,与同路的伙伴一齐飞奔,回家,他们的轻松自如让我羡慕,在昨天,他们还是安分的,虽然同样也有说有笑。我走的是另一路,追随着另一群人,沿着斜坡上山,回去宿舍收拾行装,一路上我的同学一个都碰不到,我感到一点嫉妒,但更大的感情笼罩着我,那嫉妒转瞬即逝。走到音乐楼门口的时候,有人用书角在后面顶了我一下,那是余君毅,他的平头让人发笑,我见到他很高兴。

——怎么样?什么时候走?
——明天吧,我们好像好久没在一起说话了。
——这是什么话?我们还是朋友呀。
——你去哪?
——把它们处理掉。你有想过一些新奇的方法吗?老是五马分尸,谁没有做过?你发现没有,我们是前人的影子,他们做什么我们做什么。
——是一样的。
——晚上再干,现在最要紧的是肚子。你不是还要到饭堂去吧?
——有好的地方吗?况且晚上七点集合,时间也不够。
——无聊,何必管他们呢?
——说到底我还是想去的,最后一次了。
——我明白了,有放不下的人吧?就当是临终前的最后一面吧,可以理解。
——临终?现在才是新生!
——你在装什么?不再装忧郁了是吗?呵呵,开玩笑的,都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人?
——算了,别说这些,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明天吧。不过,我真的还没考虑过。什么时候不都是一样,反正呆到他们赶人的时候也行。
——你还有牵挂?
——什么?牵挂?也许是吧。
——我听说她是去年走的,去哪里?
——美国。我没有去送行,可以说那是我这几年唯一的遗憾。
——我还以为你赶上了。
——赶不上的,她坐的是飞机,我这辈子连飞机的影子都没见过,在这破地方也是挺合理的。
——谈往事好像怪没趣的。
——是你先说起的。
——今晚你不来啦?
——没意思。我自己有节目。
——跟老徐说一声吧,免得他到处找你。
——放心,他不会的,我反倒觉得如果我没有跟你碰面,到处找我的人会是你。
——也许吧,怎么说都是朋友呀。

到了没话可说的时候,那高个赶上了我们,他是七班的,余君毅的死党,他们好像是同一个村子里出来的,说起话来的随意、自负如出一辙。高个用眼角瞄了我一眼,随后余君毅用力地拍了一下我的屁股,就笑嘻嘻地跑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浮夸、邋遢。

我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有人在撕书,在楼梯间,在走廊里,烂纸到处都是,不时还可以听到猛烈的撞击声,铁架床发出余震,有时又传出一阵阵低沉暧昧像鼓一样的闷响,好像有人在持续不断地把头往墙上撞。大家口里说出来最频繁的是解放这个词,而这个词实在太巨大,压得人无法承受(也不知道如何承受),便以毁坏来宣泄,心中的兴奋与愤懑此消彼长,勉强被保持住了微妙的平衡。

晚饭我是一个人吃的,在学校门口一家小吃店里,那种五块钱一份的快餐是奢侈的,有两肉一菜一汤。我像个傻瓜占着一张桌子,却在内心里极力让自己相信这是很自然的事情。我想了许多。首先想到了父母亲,然后是钱,再然后是明天怎么回家,因为我有很多书,最后才是今晚的聚会,为什么不计划好一起吃饭呢?我在人多的环境中是个哑巴,但我更讨厌独自一个人。饭吃完以后我还坐在那里发呆,手自然而然地摸索着口袋里的钱,不把它们拿出来却在心里算着总账。

天黑要到七点半甚至八点钟,现在可以再逛逛,我爬上操场西角的单杠上,隔着稀疏的小树——那是我们刚入学时亲手栽种的——滚滚的沙尘看着球场上的足球比赛,幻想着自己在上面应有的英姿,还有龙门后面女孩子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这是多么惬意的事情!时间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昨天的这个时候,或者说过去三年大多数日子的这个时候,我都不可能在这里,这样心情欢快,而今天我在这里,操场上满是人,这一伙那一伙,也有几个跟我一样孤零零地躲在树下的角落里,或者是垃圾池旁边的沙池里,那附近有一堵不高墙头却安插了无数碎玻璃的石墙,爬上大榕树的随便哪一根枝桠就能看到外面的街道、居民楼,车辆飞驰,行人缓缓向前,再爬高一点还可闻到外面玉兰树喷发出来的清香。已经见不到阳光了,但整个空间都明亮、宽敞,有一种我从未感受过的静谧,侵入内心,蔓延,充满,从五官迸出,直至与外界的喧闹重新取得联系,于是,一切都显得比前一刻更生机勃勃。

我出了校门径直往凤凰酒店走,对旁的一切都毫不在意,一味沉浸在奇特的兴奋中。在门口等着的是老徐,他鼓凸的腮帮像鱼,却有一双细小的眼睛,虽然身材矮小,也可让人一眼就认出来。他满脸堆笑,我也笑,有时我挺怕他,但我觉得他不是个坏人,我不应该这样怕他,只是在我需要援助的时候他没有及时察觉、主动给予,就因此而怕甚至恨他,真的太不应该。我们拥抱在一起,他拍拍我的背,很轻地拍,好像急于结束这种亲密,而我则好像把他整个拥在怀里,热情过度,他实在太小了。我们简单地聊了聊,他一说大家都在哪里,我便拔腿而逃,一定可笑之至。

那种环境是余君毅非常熟悉的,我穿过胡乱喷射的灯火,穿过迪斯科震耳欲聋的伏击,穿过汗涔涔的人群,进了包厢里,有人在唱歌,女孩子们,她们穿戴得很美,我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她们。我被突然的欢呼声吓了一跳,接着被人拉到一角加入牌局,原来每进一个人都有一次欢呼,新来的人另开牌局,或者开始搓麻将,我脱身出来坐在正对大屏幕的软沙发上,大家以为我想唱歌,就把麦克风递到我跟前,还不合时宜地点了一首过火,我硬着头皮唱起来,掌声在没有歌词蹦出来的时候从不间断。唱完歌我破天荒第一次喝了酒,冰冻的酒水给热辣辣的喉咙盖上一层保护膜,唯一的后果是我不想再说一句话了,我一直在笑。

很奇怪,那整晚我没再见到老徐,我们都知道他家里有个大肚子的老婆,但我原以为他会上来做一段短暂的演讲什么的。我们宿舍的人东一个西一个,要把他们找齐好不容易。除了他们,我还在找张文芳,她迟迟未出现,我开始感到无聊了。最后一晚啦,怎么也该尽兴,有什么话就说吧,有什么歌就唱吧,我是怀着这样的决心来的,现在却完全泄了气,完全听不清楚别人说些什么,只顾东张西望,一脸傻笑。

九点钟,张文芳终于来了,她坐在离我很远的地方,靠近门口,半个小时以后有几个女孩要回家了,她们把手紧捏在一块,互相拥抱,我生怕她也会跟着她们一起走掉,连忙站起来,却又拿不定主意要做什么。她没有走,跟一个好朋友走到离我更近的地方聊,她的笑容很好看,天真自然,也跟往常一样,我发现她化了妆,我们还是同桌的时候她不化妆,有一年的元旦晚会她参加一个舞蹈演出,在聚光灯下镇定自如,大眼睛始终盯着前方,坐在位子上的人简直形同虚构,后来她说她确实进入了忘我的状态。然后她离开了广播室,正式加入学校舞蹈团,令人惊讶的是,她能兼顾学业。关于她,我也只是略知一二,但我喜欢和她说话,她温柔体贴,最主要的是她不会让我紧张,当然,我们做过一段时间的同桌,这是我最感幸运的事情之一。

——怎么这么晚才来?先来喝一杯!
——你会喝酒呀?真想不到!
——原来有些话想说,现在又忘了,你也知道,人经常这样。
——所以就喝酒来壮胆?
——喝酒也壮不了胆,我不会喝。你,你考得怎么样?
——哈哈,你是第一个问我的人,连我妈都没说过半个字。
——那我们谈谈未来的事,暑假有什么打算吗?会去旅游吧?
——休息是一定要的,旅游倒没有认真想过,我妈叫我去学好英语,上个什么培训班,而且跳舞的训练也不能荒废,有够忙的。
——还会回来学校练习吗?
——暂时的,老师知道一些舞蹈训练班,打算跟那边沟通。
——嗯,都很好呀。不过一想到见不到你,心里有点难过。
——我也是。这几年过得挺快,也很快活。
——现在好像有点虚,绳子断了,有些东西好像散架了。
——你这么觉得?
——大概是这种感觉,又畅快,又难过。
——难过就唱歌,你唱了吧,过火?
——唱的时候你不在,也好,太难听了会留下糟糕的回忆。
——但我想再听,你可能不知道,那时候你在讲台上唱的声音太小。
——不过我在洗澡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你可以去问余君毅,他可以替我作证。
——我没看见他呀。
——他没来,他说有事。
——那家伙,这么重要的聚会都不来。
——我有说他,他就是那么犟脾气。
——啊,他嘴里经常哼的那首叫什么歌?我突然忘了。
——幸福的瞬间。
——对,对,告诉你,我学会这歌了!
——我来帮你点,我想听你唱。
——不要,要唱我们一起唱,来,一起!

张文芳跟我唱完歌就走了,就像余君毅说的,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和她聊天,这在当时,是我隐约感觉得到而又绝不肯承认的,而在她,我想事情就简单多了吧。

往后,我们宿舍几个人到外面吃夜宵,第二天凌晨才失魂落魄地走回去,校门关闭着,警卫室亮着一盏小黄灯,却不见一个人。教学大楼、花坛、槟榔树、车道、人行校道、喷水池、隐没在警卫室后面的黄土足球场、操场最北端的大榕树、榕树后面的礼堂——张文芳当初就在那里初次登台——还有即便在白天处在校门口也无法看到的第一宿舍、图书馆、游泳馆、水塔等等等等,它们汇聚成为一个巨人,立在我跟前,一直住在我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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