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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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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7-11 19:55:03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雪儿


哦,雪儿。灼热的阳光炙烤着惨白的沙滩。从沙滩上升腾起一股股类似烟雾的热气。透过那袅袅上升的热气,我们看到水波中一样晃动不停的高高的绿树,和绿树后面的有着橙色屋顶的高低错落的房子。这一切看起来都摇摇晃晃的,好像海市蜃景。许多细小的沙粒像盐晶一样闪烁着一种刺目的光芒。干渴。该找一个地方歇歇了。村庄在一带绿树后面。我们离开沙滩。循着一条长了几棵稀稀拉拉的相思木的小山岗上的小路朝村庄走去。小路只是一个可以辨认得出来的痕迹,应该是常有人从这里走过。山上满是龙舌兰,这些宝塔一样层层叠积着肥厚叶片的植物,有的抽出长长的花柱,但干枯掉了。现在还不是开花的时候。那是去年或更早的时候开过花的。我们一前一后的沿着那痕迹走。石龙子在石头荫里打盹,因受惊而突然飞奔。两边的高过人头的牡荆都被太阳烤得耷拉着叶子。攀附在长满了青铜色苔藓的石头上的金樱子结满了多刺的果子。矮小的相思木都盛开着黄色的小小花蕊,一阵浓烈的植物的芳香气味充满了鼻孔。我觉得头都有点晕了。

我也是。雪儿把那顶白底红点的宽边遮阳帽往上挪了挪。我看到她的红通通的脸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尤其是那尖尖的鼻子上。她戴着茶色大墨镜,我没法知道她的眼睛是不是望着我。她的嘴唇没有先前那么红了,而是呈现出一种有色泽的粉色,我想起一种风中摇曳的蔷薇。我们在一丛几棵扭在一堆的相思木凉荫下站住,一只肮脏的大山羊被拴在旁边一个树桩上,卧在一丛茂密的牡荆下面,悠闲的反刍。它旁边是两只小羊。它们都惊奇地瞪大了鼓起的眼睛望着我们。我伸手搂着她的腰。太热了。她蛇一样扭着腰,显得很烦躁的挣开我的手臂。我笑着。望着山下那挤在一块巨大的海边石头下面的房屋,她有点发呆。风吹散她的鬓发。啊!啊!她张开双臂,仰着脸。像要投入某人的怀抱里一样。真凉快呀!来吧!来吧!来吧!风扬起她的散乱的鬓发,她从头上摘下帽子和眼镜拿在手中,挥舞着,兴奋的叫喊着。来吧!来吧!来吧!被墨镜遮住的地方露出了白白的颜色,其他地方全晒红了,包括那细长的脖子。她的头发散了,拂拂的如激流中倾斜向一边的茂密水藻,百合色的裙裾和身后的红腰带像海底游动的乌贼一样翻翻舞动,发出细碎的窸窸窣窣的响声。我们可以看见我们脚下的这条小路一直弯弯曲曲的延伸,最后到了那一排亭亭玉立的柳叶桉那里。隔着柳叶桉,依稀可以看到一个阳台,和人家晾晒的衣物。那里会有小卖部吧?清晨,我们先翻过几座嶙峋的石头山才到了海边。我拉紧她的手,我们又叫又笑,疯狂追逐着满沙滩上爬的招潮蟹。我采摘一种在沙滩边缘展开藤蔓的植物的黄色喇叭形花朵编成花环。我单膝下跪,低头双手捧上花环,她站在我面前,哈哈大笑。她俯下身来,我给她把花环挂在脖子上。她捧起我的脸颊,在额头上潦草的啄了那么一下下。我噘起嘴唇闭上眼睛夸张的朝向她,她厌恶的跑开了。她像个小女孩,单腿轮流落地的跳跃着跑着。我尽量跟在她的后面踏着她的脚印走。只有一串脚印在我们身后。我踏着她的脚印走。她厌恶的撇撇嘴。我们经过了海边的好几个村庄。

我们在那山坡上的林荫下稍微停了一会儿就继续沿着小路下到村庄里去。雪儿重新戴上她的墨镜和遮阳帽。风很大,她走在前面,衣带飘飘。我闻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味儿,那种少女身上的香甜味儿。我们首先要喝水,然后再找地方吃点东西。我们什么也没有带,这样的热天里,实在不大适合出门旅行。但是我们还是出来了。这是一个难得的周末。是我半个月前就跟她约好的。

我们穿过那一排高高的柳叶桉,进入村庄。正午时分,一只公鸡起先打鸣,接着每隔一段时间就有其他的公鸡应和它的鸣声。结满了累累硕果的木瓜树。龙眼树和荔枝树。芭蕉树。旅行者。我们还在一直往前走啊走,走啊走,我们要走到哪里去?眼前出现一个寺庙遗址。一块破碎的残碑仆倒在地上,上面字迹漫漶。□□初有浮屠□明浮舟来此结茅以居□□□□之始也□□屡圮皆能新之……

雪儿弯腰吃力的读着另一个立着的长满了青苔的陀罗尼经幢。什么什么为亡妻什么什么氏三娘子什么铭什么什么往生极乐什么什么利乐遍虚空一切,她停顿了一下,继续念下去,有情。有情。她念了两遍。什么意思啊?风。日光。斑点。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永远的思念和永远的爱,就这样。雪儿很感动的样子,她久久的凝视着为亡妻□□氏三娘子那一行模糊的字迹。那真是人世间最温暖的字迹。他一定是真心爱她,而她也一定是真心爱他的,他们一定在一起生了满堂的儿女,是不是?雪儿咕哝道。他们的爱现在遍住在虚空了吗?冥冥中你能听到一种呼唤吗?

被海风吹得像非洲人一样的两个老人,迟钝的坐在晾晒着鲅鱼干的场地边缘的榕树荫下打盹。他们从沉沉的昏迷中稍微清醒过来,好奇的盯着我们,一声不响,都显得充满疑惑。雪儿露出她雪白的牙齿。一只狗趴在一个老人脚下,见了生人也不动,只是把贴在地上的头抬起来,睁开眼睛竖起耳朵警惕的望着我们吠了一声。雪儿不动了,她怕狗。老人动了一下嘴唇,发出一种模糊的喝斥声,狗又把头重新贴在地上,它伸直了四肢舒舒服服的躺在那里,吐着鲜红的舌头喘个不休。

我想问另一个双手搭在一根拄着的木拐杖上的老人哪有卖东西的小店,但老人指了指他的耳朵,他是说他听不清还是听不懂?另一个老人张开没牙的嘴笑了起来。雪儿拉住我的胳膊,把我隔在狗和她之间,小心翼翼的走着,生怕狗会冲过来咬她。没事了。我们转进了一条碎石铺就的巷子里面,是朝东南斜着到海边的巷子,太阳下房子稍稍斜投过来的阴影正好遮掩了一半的巷道。我们在阴影里走,两边有很多废弃的低矮的老房子。在一家垣墙倒塌大半而花岗石砌的门洞还完好无缺的庭院前,我们停住了脚步。这个门洞两旁的石柱是雕刻精美但简朴的多立克式柱子。雪儿站在那门洞下,强烈的阳光把柱子的影子投到雪儿的右脸颊上。她举起右手,伸出食指和中指,叉成v字形向我摇晃着。她转身走进了荒废的小院子里。齐人腰深的虎杖沿着墙根茁壮成长,生发得满院都是,有着紫色条纹的心脏形叶片被太阳烘烤得卷曲着。雪儿穿过庭院,走到阶沿上,立在一个一条藤的花窗前,往光线昏暗的房间里面窥视。蛛网结在墙角,落满了灰尘。屋瓦上已经有了很多漏洞,许多缕明亮的阳光从上面直照下来,光柱里面飞舞着纷纷扬扬的微埃。一只壁虎飞快的爬到墙壁顶上,钻到一个缝隙里去了。檐下有一个同样废弃的泥巴糊的燕子巢。巢下面落满了白色的燕子粪。很可能就是今年春上有一窝燕子曾在这里生活过。我的手臂从后面围住了她的腰身。破败的家园。她好奇的望着满庭的荒草。夜晚的时候那些曾在这里住过的人会不会还会回来?他们穿过岁月的河流,一直往回溯,一直往回溯,那么他们终于回来了。他们终于生儿育女了。他们终于缠缠绵绵了,他们终于说话了,他们终于相见了,他们还在一直往回溯,一直往回溯,他们不认识,他们那么小,他们还没有出世,他们还在一直往回溯,一直往回溯,他们谁也不认识。真可怕是不是?我们也不认识。我们根本就不认识。我们还在一直往前走啊走,走啊走,我们要走到哪里去?我们依然要走到我们并不相识的地方去。我们要走到叫做“遗忘”的那个地方去。遗忘了,再不需要什么“记住”,再不需要什么“刻骨铭心”。神经病!雪儿靠在我胸前,扭过头来,她的目光迷离。我的手指扣紧在她的柔软的腹部,然后分开来,游移上去握住她的小巧的双乳。她的躯体像要融化似的,慢慢倾倒了下来,靠在我的怀里。我的胸中升起了灼热的欲火。我轻轻地吻着她的脖子。风。日光。斑点。蝴蝶。青蝇。热。在呼呼的风声里,女人纤细的腰身染红了视野里的景色,红色的腰带无力的垂着。温暖的唇。

我们需要喝水,然后再吃点什么。宁静得使人以为产生了幻觉。我们手拉着手,都不开口。空空的小巷子里只有我们的空空洞洞的叩击石子地面的橐橐脚步声。在热带的榕树林荫下休憩。茂密的树丛在身后如霍霍的青色火焰。海跌宕起伏,闪闪发亮。海涛阵阵。这是虚怀万类的海滩。一枚海螺。带着浅浅赭色的花纹。张开鱼鳍般的棘。一种色彩绚丽的鸟。鱼狗,静静的守在陡峭的崖壁上,洁白如雪的浪花在崖脚愤怒的散开。一个黑色的点,在行进的途中慢慢移动。那是谁正在走过来?患热病般的夹竹桃花簇。鲜红的倾泻,倾泻。风呼呼直响。或者将正午寂静的时光重新拣回。我还要回去我还要回去我还要回去。

在这株巨大的古榕树下,有一家张开遮阳棚的小饮食店。我们坐在那光线一下子就变得暗了许多的小冷气间里。我们隔着长桌坐着,脸对着脸。雪儿的脸被晒得通红通红的了。花环上的黄色的花朵都蔫嗒嗒的,她从脖子上取下来拿在手里旋转着。在她身后挂着一幅挂历,印着亨利卢梭的《诱蛇者》。黑暗中的吹笛人瞪大白色的眼睛,群蛇纷纷从繁茂的热带雨林里爬出来,围绕着吹笛人温顺的吐出鲜红的信子。小店主为我们端来了一大盘葱油海瓜子,满满两扎鲜啤,两个玻璃杯子。我们斟满那金黄的散发着浓浓麦香的液体,洁白的泡沫涌出杯沿。我们碰了一下杯子,碰得太响。雪儿吐了一下鲜红的舌头,笑了。

我常常有一种错觉以为在海的那一边会有一个美丽的温暖地方一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地方整洁的地方清新的地方与所有到过的地方都不同的地方空气中每一张面孔都是亲切的在蓬蓬勃勃的植物里建起来的建筑都有着特别风格每一样事物在哪里都那么和谐你知道吗这种虚幻的想象有时让我固执的认为这个地方是真的存在的它只是存在在言语之外的只存在在我的心中的温暖的感觉里它的存在那么神秘正如你给我的感觉一样这很离奇吗多少年来我一直感觉到我一直追寻的地方其实就是一个类似温暖的女人的替代品我们可能居住在一个温暖女人的灵魂里面吗一个女人就是一个地方这不可能吗这不可能吗这真不可能吗

我不是一个地方我不是一个地方我不是一个地方
你就是。其实你就是我想居住的灵魂栖息地。
神经病!我不是任何一个地方。
你是一个地方,可以容纳任何流浪者,那些寻找新天地的异乡人,你会成为他眷恋的故乡。
我听不懂。我只看得见我眼睛看得到的,我只抓得住我手能抓得到的,我只听得到我能听得到的,我只闻得到我能闻得到的,我只想得到我能想得到的。我就是我,像这个装满酒的杯子,就是这个杯子,不是任何其他的东西。所以我也不是任何一个地方。就这样。
装满酒的杯子?可以无数次装满酒的杯子?不!其实你就是一个我喜欢的地方。
我不是任何一个地方。
你的脸红了,脖子也红了。
你的脸也红了,脖子也红了。
爱果真如此简单?
男人,女人
在欲望里点燃,
树木和藤萝一般紧紧纠缠。
爱需要躯体,也需要永远
但如何把死亡避免?
躯体,肉欲
怎会是破衣乱衫?
只有空虚里最纯洁,
灵魂可能居住在空虚里面?

我们趴在长桌上瞌睡。桌上满是海瓜子的小小的残骸。生满水汽的窗户玻璃上抖动着老榕树的卵圆形叶影。风大了,老榕树发出下雨一般的潇潇声。我的心底沁出一点凉意。黑暗中的吹笛人瞪大白色的眼睛。望着趴在桌上的我们。笛声幽怨,悠长,但响遏行云。笛声停了,然后有很短的一刻里是寂静。

我拉住雪儿的白皙的手,察看她玫瑰色指头上的纹理。她一动不动。等她抬起头来时,她的脸上有趴在袖口上的襞积的皱纹。她眯着眼睛,看了看我。
天就快要黑了吗?
还早呢。我们听着那不知疲倦的掠过老榕树繁茂枝叶的风声。模模糊糊的人语声,杂沓的脚步声,一只狗忽然大声的吠叫起来。

我们出门沿着海岸线走,我们手挽着手,太阳在沉下海面去。太阳那么红,那么红,这种鲜艳的红色没有一点瑕疵。纯粹得让人感动。我们站在沙滩上面静静的注视着她无可奈何的沉沦下去,我们像才醒过来一样的睁大眼睛望着那跳动紫色和金色光斑的海面。从天边吹来的风凉快而急速,我们像在湍急的流水里行进。我们走了多么远啊,身后和面前都看不到一个人。我们在一群高高耸立的木麻黄树之间,洁白的沙地上面踉跄前行。我们回头看见木麻黄树在身后远远的地方渐渐变成一团模糊的黑影。口又干了,像寻觅甘甜的泉眼一样,我们互相搜寻对方的嘴唇。我们十指对扣,紧紧地缠绕在一起。起先我们也像一棵树那样挺立着,但很快树就被风暴吹倒了。我们喘不过气来,我们加入一种古老的游戏模式。仿佛世界遗忘了我们,我们也不再需要这个世界有别于我们的其他部分。我们开始互相追逐着,在沙子里翻滚,跃起,奔跑,跌倒,再翻滚,跃起,奔跑。木麻黄发出簌簌的哀鸣,应和着正在涨起来的潮水的震撼人心的拍击声。雪儿呼哧呼哧的喘息着,几乎是上气不接下气,好像在长跑的路上,好像在追赶着什么,已经快要累得精疲力竭了,但她绝不放弃。绝不。来吧!来吧!来吧!她像一个极度的干渴者。她穿过了漫长的路途,她还在奔跑着。她停不下来了,她飞快的扔掉帽子,扔掉眼镜,扔掉花环,脱掉了裙子,她只穿着文胸和短裤,她的躯体散发出一种盛开的妖艳的花朵的气息,闪烁着幽暗的流水一样的光辉。我浑身灼热。我仰面躺在还在流动的沙子上。她骑在我腰上。灼热也涌上了我的腰间。我陷在了沙子里。我的头发里满是沙子,我的背后涌过潮水一样的不停滑动的沙子,我的腿被沙子漫过了。沙子在不住的往身边滑落,崩塌,在我耳边发出低沉的但是又宏大而深远的轰鸣声。她丰满而富有弹性的臀部比沙子更烫,也渐渐的埋进了沙子里。闪光。到处是盐晶一样的闪光。她的突出的乳房在白色的文胸里像巢里受惊的鸽子一样颤栗着,似乎随时会离巢飞走。她的脸上明媚如春天的清晨,燃烧起朝霞一样绚丽的色彩。她好像是着了魔,身上有了一种超乎寻常的迷人的光辉。我也被带着进入一种谵妄的充满了强大隐秘引力的幽暗世界。我们像在朝着一个可怕的无底的空洞旋转着坠落下去。其实是在飞翔着……来吧!来吧!来吧!她双手紧紧地抓住我的耳朵,像端起一个器皿一样,她的柔软的水蛭一般的温暖的唇就贴了上来。她开始疯狂的吮吸,啜饮,这个极度饥渴者好像忽然发现了水源一样,这个我眼前的可怕的暴烈的夸父,像不满足于那浅浅的河渭一样,使劲的啜饮着,迷茫的,带着不安,和有时突然显现的恐惧的战栗,叫喊着,呻吟着。来吧!来吧!来吧!她已迅疾的游走在开始昏冥但无比熟悉的大地上面。我已经完全埋进了轰鸣着的沙子。

1998年5月初稿2015年6/21改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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