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阅读7】特洛伊，特洛伊

老圈

特洛伊
文/老圈
   
特洛伊，特洛伊，如果你的智力仍未被文明挫败，请你默念这个城市的名字，不多不少，舌尖由下到内，由内到上，念三遍：特－洛－伊，特－洛－伊，特－洛－伊。你会发现，你的声音里，顿时被爱琴海的水声充满，被木，被铜，被大理石充满。同样的名字，雅典，你可以怀着深情向往它，怀着敬仰缅怀它，但你永远无法默念它。不信试试：雅典，雅典，雅典。一个玻璃的，精巧的名字，一个器具的，材质的名字。同样的例子有很多，比如咸阳和长安，比如邯郸和北平，还比如柏林和纽约。无一例外，前者代表了粗犷和雄宏，后者代表了文明和机巧。前者是铁，后者是铁艺，前者是木，后者是楼阁，是书简中的思想，前者是大理石，后者是碑，是塔，是棺礅。一句话：前者是城池，后者是城邦，或城市。
    特洛伊，一个雅典文明的他者，一个用大理石垒起的城池，一个三面环水的王国。统治它的人我们叫他：特洛伊王。特洛伊王有两个儿子：大儿子赫克托尔，二儿子帕里斯。当然，还有智者和长老，还有百姓和女人，以及他们的神。这些要件完全可以让他们生活自足，幸福，甚至万古长存。不幸的是，与他们隔海相望的是雅典，不是暮霭沉沉的雅典，不是药死苏格拉底的雅典，不是伏在文明的肩上垂死的雅典，而是野心家阿伽门农的雅典，是智者奥德修斯的雅典，是第一勇士阿喀琉斯的雅典。
    雅典睁着它那贪婪的眼睛看着，而特洛伊闭着眼睛陶醉在爱琴海和煦的微风里被看着。
    特洛伊需要的是一个固若金汤的城池，而雅典需要的只是一个借口。
    海伦出现了。如你所想，她是一个美丽的女人，一个“惑阳城，迷下蔡”的女人，一个专为战争而生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实在太多：西施，昭君，貂禅，杨玉环。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美貌，无知。她们也都有一个共同的命运：战争前为战争制造借口，战争中充当战争的祭品，战争后背负战争的恶名。
    海伦本是希腊松散邦联体下一位老国王的妻子，但她受年轻英俊的特洛伊王子帕里斯所惑，逃出希腊，跟随帕里斯来到特洛伊。这一切当然是在雅典的目光下发生的，特洛伊有难了。
    当特洛伊城中的逊马人正载歌载舞欢迎他们的王子携得美人归时，爱琴海彼岸的希腊人已经整装待发。十万艘战船像《英雄》上秦国射向赵国的箭阵一样朝特洛伊奔袭。第一个发现希腊战船的特洛伊守城士兵一定是惊诧而死的，因为阿伽门农带来的是举国之兵。抢滩登陆之后双方在特洛伊城下对峙，并各自陈述“战”或“反战”的理由。
    接下来的正文顺理成章：战。
    接下来的插曲也顺利成章：床。
    一部文明史就是一部战车与床闱的历史。
    逊马人在他们的英雄赫克托尔的率领下，依靠坚不可摧的城池屡次瓦解了希腊人的进攻；而希腊人在他们的英雄阿喀琉斯的率领下，一次又一次地给逊马人制造了麻烦。此谓之战。
    海伦在帕里斯出城跟希腊勇士决斗时惧怕的泪水，赫克托尔妻子在阿喀琉斯杀死赫克托尔时绝望的表情，特洛伊姑娘Cousin面对勇士阿喀琉斯时复杂的心理……这一切使战争的帽沿上落了些许人性的粉尘。此谓之床。
    决战发生在赫克托尔死后。
    首先是逊马人的群情激愤，其后是希腊人的“佯败”，再其后是希腊人的“木马屠城计”，最后是逊马人的彻底失败。文明的优势在这里一一显现：“佯”——意即假装，希腊人假装被逊马人打败并逃到海上去了，事实上，他们只是重新集结，躲避在靠近特洛伊城的一个海湾里；“计”——意即计策，希腊人佯败之前，在战场上留下一匹巨大的木马，逊马人将其作为战利品运回城中，事实上，当特洛伊的勇士肩套绳索运送笨重的木马时，木马中的希腊勇士正在暗自窃笑。
    似乎又回到了开头那一幕：特洛伊城中的逊马人围着木马载歌载舞，木马中的希腊人“枕戈待夕”，爱琴海海湾中的希腊人蓄势待发。
    事情的结果不难预测，因为它印证了一条颠扑不破的法则：文明必胜。
    文明依它的优势取得了胜利，并一代一代向人们传达着这样的信念：“玻璃”战胜“铜”不是可能的，而是必然的，“机巧”战胜“雄宏”不是可能的，而是必然的，“器”战胜“道”不是可能的，而是必然的，“城市”战胜“城池”不是可能的，而是必然的，“床”战胜“战”不是可能的，而是必然的……
简而言之一句话：高贵者必败。
   
2004年6月20日观影《特洛伊》，是为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