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文化】《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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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泛文化】《小姐》
/阎海东

我们几乎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所以在轰鸣的音乐（姑且称为音乐吧）把杯沉默，可惜的是，在这妖娆灯色和肉体游走的赤裸世界里，你保持了不该有的清醒，这种清醒使你和别人都显得无比滑稽，啊，卡比利亚小丑之夜，这是不是灵魂跳着空虚舞蹈的星期六晚上？而我只是一个荷尔蒙分泌过剩的底层穷青年，对小姐保持着你我都有的复杂心情，当然，在百步之内，我爱所有的小姐。我坚信这种感受是不约而同的，而此刻我们真的不该想我们要干什么，尤其是明天要干什么。我看到Z把玩着手中的杯子，一直嘴角挂着一丝明确的讥笑，Z是一个忧郁的人，他生命的三分之一时间在为自己的前途担忧，我知道他有野心，他想成为新贵族。我知道，他显然是不安的，我能够回想起来的是三年前我们刚刚大学毕业时挣到了一点属于自己的钱，来到这个在想象中令我们的灵魂发软的地方，Z显示出的激动和不安说明他已经部分地接触到城市的内层。Z停留在T型台上的目光很能说明问题，那些跳舞的小姐是那么漂亮，我们纯情的目光能够把她们打扮成纯情的热烈女子。但是她们显然已经对我造成了伤害。因为，说老实话，我不知道她们，作为如此美好的事物，究竟最终属于谁，来自书面的经验告诉我，如果你的价钱开得足够，那么至少她今晚属于你。

我的内心多么朴素，我敢确信我对她们的渴望至少包含着爱情的成分。如果她们是慷慨的。那些无法确证灵魂的美丽肉体给我造成了多么大的伤害！

话说回来，我分明看到Z在不安地嘲讽着，不时地摇头，我于是回头看周围，看所有的人，他们是多么的陶醉和私人化，或者说公共化。他们也能够交头接耳或尖声叫喊着属于他们自己的廉价消费。但是我们清醒地相互对视，我可以告诉你，我们来到这种地方不是为了清醒的，现在摆放在我们面前的这份廉价消费使我们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和处境，而这正是我们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当女歌手唱《我是多么爱你》时，我对Z说，你一直笑什么？Z摇摇头说，没什么。终于当一个十分性感的声音唱《原始社会好》时，Z说，我们为什么要来到这种下三滥的地方？因为我没有听见，K又大声说了一遍，我明白Z是用嘴角的那一丝不合时宜的讥笑维护自己的尊严。我回答K说，因为我们是底层人。
我们显然不是贵族。我们是厌倦的廉价酒吧的相对而视和沉默之后又回到了这个地方。他是最有特色的风景，遍布中国的大小城市车辆拥塞的路段。它当然也是最性感和糜烂的赢利方式和从业方式。

我注意到，在我们枯坐的半个小时之内，临座的至少六个小姐被不同的男人带走，他们中有成年、中年、和青年人。又一轮小姐围座在那个位置等待召唤。

我想起了一次目睹的小姐放声大哭和另一次的小姐被殴打。那个放声大哭的小姐只是因为一个客人给她点歌，并且通过主持人说出“安琪儿，我爱你。”我当然无从知道那个中年男人的感情是否真实，当我认为那份感情是虚假的，然而小姐还是为之而放声大哭时，我觉得我都有些动容了。我看到有其他的小姐偷偷笑，左在她身边的抚着她的背安慰她，是的，作为一个小姐，她不如她们做得好。而另一次的那个被殴打的小姐可能是偷了什么东西，事情发生在午夜两点后的电梯口。

我在这个城市里一天天长大和变老，而小姐依然游走在包厢和舞池里，老了颜容老了欢笑，她们最终的去向，不是我所能关心的。但是可以确证的是，我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看着演舞台上的小姐们，我可以迅速地想象她们和无数男人交手过招的样子，这其中色香味俱全，真的可以比烟花还美丽，足让万人仰头观望和叹息。但是我是一个不习惯在充满异味的包厢和汽车旅馆里和陌生女子性交的男人。我认为她们是充满了极大的危险系数的女人。她们从来对我只有伤害。

小姐啊小姐。此刻我和你擦肩而过，你举着香烟和酒杯，目光斜扫过我疲惫而麻木的脸。我只是你看到的一个在场的困顿的生存的符号。

另一次我们径直走进通道尽头的迪厅，三点式的领舞女郎显然不够敬业，但我依然能想象她们的疲惫，灯光下肉体白得足够失色，她们没有尽力展示身体的任何部分，尽管已经差不多就要光了。气氛不够好，我也无心看她们，我暗暗为她们担忧。其实在众目睽睽之下和极度亢奋之中展示自己的身体也是一种优越，如果抛开了所谓道德的话。

我正在写一篇叫《大街上的淫荡床榻——色情，生存、性欲与女权主义》的长文，所以我必须有足够的观察和思索，当小姐们的肉体在飞行的时候。我自认为我的男权意识在减弱，当我用心去看一些女权主义者的著作时，我比读任何书籍都困惑，我发现世界至少不能用一个尺子来衡量，所谓的女权主义究竟何为？我很关心它的社会效果，我不知道它能把女人带向哪里。许多东西已经既成事实，你无力否认和回避，就像所有的关于女权主义的论说都无法逃避色情、色情业和色情意识与事实。她们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我看到简•弗拉克丝的《清白的终结》里写满了属于女性的精神道德困境与自白，当然也提供了男人目光下的可怕事实。

在整个现有的文化生成中，女人能否仅仅通过表达来完成对自己的保护？道德和法律都是事后的，她面对丧心病狂是属于无法随身携带的武器，因而是无效的武器，所以我对莎伦•马库斯关于防范强奸的论述仍然充满怀疑，而小姐正是已经解除了这种武装的人。

只有现场的世界才是真正的世界，面对它你会面色苍白，以至于失语。

我们走出夜总会时发现天已经下过一阵雨，马路墨黑水亮，我必须承认，一切由纯粹商业建构起来的世界的确更加危险，它有一种会让人猝死的暴力。

我们在路灯下的宵夜摊上吃东西的时候，附近坐着两位随后而来的小姐，一个穿着红色露背的衣服，一个穿着绿色露背的衣服，同胸部一样，那也是一个被不同的男人充分抚摩的地方，我们当然就说起了小姐，说起了和小姐密切相关的腐败，我讲了一个故事，我说，一群初中毕业生答谢他们的班主任，请他去卡厅玩，一个学生问？老师，你需要小姐吗？老师楞住了，继而尴尬地说，这个我们全班商量一下，同学们，我们需要不需要小姐？学生都哄笑了。他们毕竟还没有长大。但是我看到那两个小姐回过头看我，盯着我，显然她们生气了。

和我在一起的是兰州的几个朋友。
6．28

[此贴子已经被作者于2004-6-28 16:49:00编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