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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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虽是初夏，在这江南小城已是酷热难当，深夜难寐，于是起床背笔记。
　　苏苏突然打电话来，问我，暑假回不回家，
　　也许不回了吧，想找份兼职。我回答。
　　苏苏沉默半晌，说，VV，我刚才梦到TT了，她说她想我们，她向我抱怨那婴孩一直哭。是那个婴孩，在医生钢钳下的一团模糊血肉。
　　我抬头看窗外的夜空，依稀又听到TT的声音。VV，你为什么要是一个gay呢？
　　 TT．楼下的铁门传来叮叮当当的声音，是夜归的学生。TT。铁门的叮当惊扰了几只熟睡的蝉，尖利的鸣叫撕破夏夜的静谧。
　　 好，苏苏，放假后你先来S城，我们一起回家，去看看TT。
　　
　　       TT的墓
　　
　　TT的墓在小城的边缘。一间小小的公墓，葬着些夭折的孩童。
　　守墓的老人认出了我们。TT归葬此地三年，其间我们只来过一次。是收到大学的通知书，我和苏苏复印了在墓前焚化。老人见到我们很是惊讶，酷热的天气里老远的跑来。
　　是来看后边那个女孩的吧？前几天也有一个和你们差不多大的小伙子来的。六月二十九号。老人说。
　　墓园里交错着几条蜿蜒的小石子路，疯长的野草几乎遮住了园中立着的一块块墓碑。浓密的树荫将烈日阻隔在园外，这里彷佛是初秋的季节，隐隐的竟透出些许肃杀的秋凉。
　　我们缓缓的在小路上前行，不时的跳到墓碑前看缀于其上的那一张张幼小的面孔。我们轻轻的念出他们名字，猜测这一张张面孔下的故事，他们的父母和家庭。这些幼小的孩童，花一般的年纪，却骤然枯萎。我们轻声的讨论，若他们是TT的学生，TT会比较喜欢哪一个。
　　 可是TT，她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成为一名真正的老师。
　　 TT的墓在最深处的一个小坡上。她在那里注视着面前的十数个土丘，彷佛老师在讲台上看着自己的学生。墓前有一束已经枯萎的花，依稀可以辨出是满天星。TT曾说，以后她的学生要像满天闪烁着的星星。
　　 是Sam。苏苏说。
　　　　
　　        TT和Sam
　　
　　我知道TT喜欢我。从她七岁搬来我们这个江边的小城，搬进我们那个大院开始。
　　我和苏苏住同一个大院，TT搬进来后我们三个上同一所小学，同一所初中。说来惭愧，小学里一直是TT保护着我和苏苏，她的气势让许多高年级的学生慑服。而我作为男生，在她面前，性别是模糊的。
　　后来TT去另一个城市念师范，我和苏苏上了本地的高中。TT说，她喜欢看小孩子清澈的眼睛。
　　 VV，你知道吗，从我七岁时第一次看见你，看见你的清澈的眼睛，我就开始喜欢你，那里闪烁着我再也不会见到的纯洁和善良。那是升高三前的暑假，在电影院里，有我和TT，还有苏苏。电影放到一半，TT突然转过来对我说。可是我现在知道了，我对你的爱是无望的，你爱的是男人，所以现在Sam是我的男朋友了。
　　电影院里冷气开的很足，可我的汗还是一下冒出来了。旁边的苏苏雀跃起来，TT，他帅不帅啊，带给我们看看啊。
　　两天后我们见到了Sam。苏苏不再那么开心，她悄悄的问我，为什么感觉对Sam很熟悉，就像你？
　　我默然。我希望Sam会好好的对TT。我知道TT远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坚强。
　　再见到TT已经是12月底，刚结束了一模。我和苏苏疯了般赶到TT家，TT下了手术台就从医院回家了，TT的爸爸在客厅里铁青着脸坐着，她妈妈在房间里陪着TT，哭着斥责一边的Sam。
　　 Sam！混蛋！我愤怒的掴了Sam一拳，苏苏拉住了我。
　　 算了吧，VV。TT说。我们都还是孩子。
　　 TT的妈妈起身出去，苏苏和Sam也跟了出去，苏苏劝着TT的妈妈。
　　 VV，Sam的眼睛和你一样清澈。
　　 我知道。
　　 VV，你为什么要是一个gay呢？
　　 我不知道。
　　
　　      TT的死
　　
　　因为TT在学校的优秀，学校并没有为难TT。在我和苏苏混天黑地的六月中旬，TT毕业了。两个多月后我和苏苏去上大学时，TT就是一个老师了。TT和Sam的关系也已确定下来，这似乎是最好的结局了。
　　不是这样。
　　六月二十九号下午。热浪已肆虐了小城好几天。TT问我和苏苏去不去青石荡游泳。尽管知道距离高考只剩短短几天的此时，复习已不再起任何作用。可是为了获得心里的安慰，我和苏苏还是选择了不去。
　　好，我也不去了，我陪你们看书。TT说。
　　如果TT一直和我们一起看书，悲剧便不会发生，可是TT只坐了片刻，就嚷嚷着热，又跑去了青石荡。
　　于是发生了。
　　后来梦到TT，她告诉我，那天在青石荡，那个婴孩在水中央喊她妈妈，她过去，抱着，清凉的水包裹着她们。她想起那个冬天，冰凉的手术台上撕裂的疼痛。她沉下去了。沉下去之前她问，
　　 VV，你为什么要是一个gay呢？
　　 我惊醒，冷汗涔涔。
　　 后来苏苏对我说，其实悲剧的开始，就是因为我是一个gay。
　　 VV，你为什么要是一个gay呢？
　　 苏苏问。
　　 是啊，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