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不到他们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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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彼时那件事就已开始。降落伞绝决地下沉。另一端被牺牲高高压起。
在不为人知的寝园，他们祭奠着陌生的木头，给蝼蚁造一把可能的椅子。黝红的桃木
椅子。而树干曾经很盛大。叶子华亭如盖。看上去春天的肤色苍白。不健康。病粉飞
扬。拒人远之。不可能的园篱并非虚妄。活着的人仍在活着。只有蠕动的干草知道空
气的分量。

        那时候，丛林开始退去。一人跨上虚无的快马追赶无尘。它扬起的尘埃掩埋
了自己，直到累死了他们的白马，在土里找到粗糙的燕麦。春天时他们腐烂。消化。
很小的虫子爬出来。那是一些被叫做蚯蚓的棕虹色的东西。扭曲的，不被喜欢的物质。
有孩子用小刀把它们割成几段。围观。痴迷。被分开了的东西仍在扭动。你看不到它
们的死。

        我知道，匕首此刻是必须的。划开的亚麻布的撕裂声不乏呻吟的快感；而且，
亚麻布从不流血；这让人欣慰。一般说，他们并非嗜血动物，他们总是随遇而安。降
落伞被裁成睡袋给自己。匕首帮他们找到了喘息的巢。神的平衡不可颠覆，何况他们。
降落伞与气球的区别是：一个飞升，一个降落。等待气球的是挤压和爆炸，是砰的一
声。而降落伞则可以是五彩的睡袋。

        那时候，桃花开了。我是说，一位女子坐在了桃木椅子上。她比你看到的美
一点。她比你知道的憔悴一点。她吃的比我们好一点。拿整个春天来换她差一点。你
折一树桃花要给她。我说不必了。不可能的比拟总是虚妄的。摔不碎的未必是好茶杯。
好瓷的结果是这样的：某一天，它好好的自己就裂了。没有声音的声音。你永远也等
不到的片刻。

        我知道，这有点像空洞。有点像薄薄的气球。有点像驰去多年的木马。有点
忽然的苹果梨的味道。那是肉质粗粝的能结出很多的水果，没长成时有苦味儿。多年
前躺在那树上的人里有你一个。彼时天堂就在咫尺之间摇晃；睡眠者都在其中；他们
的面庞稍现模糊；遥不可及的叶子树影婆娑；拳头开始变小；抓不住的沙砾汩汩流去，
直到遥不可测的湖面深处。月亮下去了。秋天的后半夜。

        那时候，有一副麻竿腿的人从这儿离开。一条小蛇引他到另外一个地方。他
的麦田在黄昏的光里吐籽；大雨从看不见的幕布后面泼来；黄昏的马群忽明忽暗；巨
大的阴影一点点移动；黑猫的预感烦躁而准确；你的大树撑破了没有烟筒的房顶，向
上面张开，露出鲜艳的嘴唇和牙齿；匕首变成了一根棍子，敲打着空洞的板结的土路；
那是一种老式挂钟发出来的呓语，也与埋在土里的心脏声音相似；它们都为那只莫名
的手抚摩。推动。

        我知道，木椅此刻已经生根。且根须缭绕。我那骨架高大的兄弟头发不多，
胡子不少，像头一茬被放倒的树叶和庄稼。你看不透的掌纹越来越多。曾说过不必了
的我是错的。不怜惜光明的人转眼之间就到了他的村落。那也是我的村落。和别人的
村落。你是我，也是他们。我把你留在那儿；我把记忆的骷髅放在那把椅子上，像蜕
去了冬天的蛇；我们一点点柔软，发热并蠕动，像解冻了的血液的黑河。我了解河流。
我羞于谈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