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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昌雄自选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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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2:57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俞昌雄诗选

《到大海去》

我熟悉这样的选择,熟悉通往大海的
路径。到大海去,那在身体里寻找缺口的人
他亦在寻找童话里的那座大海
当他老了,当他的泪水蓄成另一座大海
当他裸露的躯干里已有了两排并行的足迹
而我还不能在某个漆黑的夜里
叫住他,那在身体里寻找缺口的人
他比河床高出一头但他却看不见翻滚中的船眼睛
他比想象中的自己还要坚强。他只在梦中
醒来,当他的泪水蓄成另一座大海
我还不能确定他是否曾经走开
比如躲着一块顽石,到暮色中的河床哭泣
而那时的大海还多么遥远,遥远
他是蔚蓝天空下孤独而又可耻的人
我熟悉这样的选择,熟悉通往墓地的路径
我还知道他漫长的一生仅仅跨出了一步
我想叫住他,但沉睡中的大海却无法醒来

2003.4.11


《醒了》


睡梦中有人还是靠近了乡村教堂
他们只想在寂静的午夜,向上帝忏悔
说出途中一只麻雀饥饿的幻觉
我要透过河畔树枝上的那阵清风和清风
裹狭的那块阴影,才能辨出黑夜里
徘徊的幼小的魂灵以及临近死亡的慢舞
我终于可以告诉你们那在教堂上空盘旋着的
夜莺,为何在午夜发出了哀鸣
我终于可以告诉你们一千年岁月的山峦就此崩潰了
但那在梦中肆意卷曲的祈求还要绽放
光芒,我要亲口说说这和阴影同样迷离摇摆的
梦境和呼喊,我要指给你们最高枝杈上的钟声
它在五月的大地上飞行,像谣曲
在我的睡梦里降临而后膨胀,而不远处
一只眼睛空空的猫头鹰
在灌木丛中突然就失明,突然就醒了

2003.5.9


《给即将出世的孩子》


我是如此地深爱着你,我的孩子
我会把草叶上的露珠挂到你的嘴角
给你温暖的风,乐得像水底跳舞的人
我还要带你走进人群中的盛大庆典或仪式
但你必需睁开眼睛,我的孩子
黑白之间的花不会握在手上,孩子
那么多燃烧的烈火都藏在心间,那些永恒的爱
都会长出白晃晃的翅膀。孩子
当你的眼角涌出了人类勇敢和同情的泪水
你才会知道那些在向上的阶梯上奔跑的
人们,他们没有翅膀也要飞向天堂
那些在苦难里煎熬的人们
为何时刻都幻想着诸神的微笑
我是如此地深爱着你,我的孩子
我会因你变得单纯也变得更加危险
我的孩子,这座城市只有梦想和绝望
当你用小手抓住这世界给予你的第一缕光芒
你便要试着说出藏在苦难背后的秘密生活

2003.5.6


《有人说城市像座孤岛》


有人说城市像座孤岛
旅行者都是灰暗苍穹里的一片云
从左边晃到右边,再从右边晃到了左边

云也有停下来的时侯
此时,世界真是静止着的
漂游着的魂灵会从梦境中站起
对着远方和更远的远方大声呼喊

可是没有声音在天空回荡
而大地上淌着一滴永不干涸的泪水

2003.5.13


《传说中的幸存者》


我终于可以把手放在你们的身上
灾难过去了,传说中的幸存者都要回到纸上
但同时回来的还有死亡背后的沉默
象冰、火焰、虚拟的箭和脱落的羽毛
等待使得我无力应付任何事情
但在那些迷乱的岁月里,我把灾难描述了无数遍
直到有一天我变成了聋子或盲人
听不见纸上来回走动的脚步声
看不见脚步声里偶然翕动的善良的唇

2003.5.9


《乡村十四行》


带我上路吧,我愿意在希望的麦田里
滚动着赤裸裸的身躯。我愿意
在每一盏烛火照亮窗花的那一个夜里
闭上我哭泣多年的眼睛

但我至今还不能伸直我的颈骨
那么多人还在泥土中掊食,背朝苍天
那么多深不可测的河流还淌着他们流动的血

我似乎不再快乐,在城市的翅膀下
我是一只孤单的鹊鸟是一枚清冷的果实
而那些属于乡村的寓言早已遗弃了我
使我失去光泽,瘦弱得像旧皮肤上的一块疤痕

带我上路吧,如同带上丰沛的雨水
谁都可以随意地浇洒,谁都可以引来阳光
让我死在那片充满芳香的大地上

2003.5.4


《夏夜透出的一片蜡光》


夏夜透出的一片蜡光
照亮了邻家白纱窗下站立的女孩
女孩手上那对紫色的蝴蝶结
蝴蝶结背后悬挂着的两颗心
两颗心上锁得紧紧的两个名字
名字间透出的同一种孤独
光把它捧着而风把它吹散
风把它捧着而光却渐渐地暗下去

2003.5.15


《致瓦兰》


你从石头里跑出来,在水边放下
忧伤,在寂静的早晨幻想高耸的粮食
我想那些刺眼的日子都要被你一页页地翻过
只有你娇小的妻还能抱紧你思想的
钝刀,切下一整片的黑暗
在异乡在突兀的悬崖上
你度过了五月最后一个烦躁的夜晚
而那时的我还孤单地守着传说中的那块
忧伤的石头,等待冥冥中降临的神
把各自的爱围进各自的深渊
现在,我要求把你的手放在我的手上
把你的狐皮帽子和雪夜里埋掉的诗章和粮食
划到我的纸上,让同样焦虑的脸
熬成同样的一种黑。在五月
在一小片海水无声涌进心房的那一瞬间
扶住我,别让曾经阻挡你的一切
轻易地把我放倒,把我
变成另一块逃离的坚硬的石头

2003.5.12


《我深深爱着的那个人》


她两片翕动着的薄唇是属于我的
她嘴角的微笑是我的,她颤动的身体
是我快乐的一部分

我深深爱着的那个人
她要活着,而且只能为我活一次

她可以离我远去躲在世界任何一个
角落,她可以闭上眼睛不偷偷地看我一眼
但她的心跳仍然要连着我的呼吸

我深深爱着的那个人
她会说出秘密,但不轻易喊出我的名字

2003.5.6


《你看那浩浩荡荡的鱼群》


有时感觉大海会因为我阻止他们前行
浩浩荡荡的鱼群,他们不会知道我是最高水浪里
一朵孤傲的浪花,一场风暴的怂踊者
我令自己窒息也令他们死去活来

20035.5.11


《相信我是孤独的》


相信每一个词,相信从我指间流淌的
爱和孤独。相信你面前的我不是真实的我
相信另一个我也有另一份孤独
相信这个世界,相信它赋予我的更高更危险的
想象,相信这样多疑的早晨
相信我从纸上带回的一草一木
相信我命运里积蓄的最后一把烛火
相信它的光,相信它是孤独的
相信那些透明的灰烬
相信我从人群里取走的痛苦和磨难
相信我随口说出的每个词
相信我指尖的力量,相信
我曾忧伤我曾快乐我曾象草叶上的露珠
相信我是真的躺在阴影里的
饥饿的来回滚动的露珠

2003.5.16


《背 后》

如果允许黑夜转身,允许摸索中的盲人虚构
光明,允许虚构中的光泄露它的秘密

允许光分离出光背后的影像,允许
影像回到人群,允许失明的人停下脚步

像一只逃往森林的蚂蚁,允许人类哭泣
允许他们用枝桠去搭理想的巢

允许他们在巢里转身,允许他们歌唱
允许他们翻开黑夜的空白之页

允许他们在那里谈天、跑动、做爱
允许他们肩并肩涌动幸福的光

停在所有盲人的身上,闪烁晃荡
允许他们睁着眼睛说出背后的一切秘密

2003.6.7


《我在铜盘河一带的秘密生活》

这里的街道都将通往我的身体,这里的空气
是我生活的一部分。那些在早晨散步的人
那些在铜盘河边祈祷的人,那些透明的以及混浊的光
都将引领我敲开黑暗中的那扇门
现在我置身于一切假想之中,像秘密的预言
置身于他们的怀抱。这些善良的人
这些在我躯体里四处张望的人,他们不该联想到
渺小,不该把自己的幸福偷偷地挂着
如果我双手撰紧的饥饿比内心的多,如果
我随口说出的欢乐、痛苦都连着他们的睡眠
如果我一不小心倒在他们面前
这些和我朝夕相处的人,他们改变了我的肤色
在铜盘河一带,在我回家的那条路上
他们揭开了生活的疤痕却不许我沾上一滴
血。他们拥抱一起对着我发笑
却不许我露出惊异的表情
这里死去的人仍然要住进我的身体,这里的痛
是我多年前设下的埋伏。这里的河流、房舍以及阴暗中
闪过的几声哭泣,都是我不愿说出的秘密
有时他们把我托起像幸福的尘埃
有时,他们又把我推入一整片的黑暗
等我开口说出隐藏在生活背后的绝望的力量

2003.6.2


《做面膜的女人》


她躺在我将要躺下的地方
她闭上眼睛,等待生活给予她一张真实的女人的
脸。她熟悉她皮肤里的忧伤,她还渴望
一生中所有堆积起来的愁绪都被揭去
在那一刻,她有些紧张有些烦躁
她不愿站在远处的我说出粉膜下的故事
就如我不愿看见她的另一张
挂在生活之外的脸。如果她允许我躺下
我也想换一副说话的脸孔
先接受涂抹,然后无声无息地进入敞开之境
等待命运之手把我们俩各自分开

2003.6.4


《给康城的十二行诗》


如果在你停下的瞬间靠近你,如果
你相信旋转的木梯已绕过你相信从我背后伸出的

那只手,手上那透亮得几乎要粉碎的酒杯
已给了你多余的力量,你能和它们捆绑一起么

这是世界给予你的猜测的机会
他也同样给了我,当我们从黑暗步入黑暗

只有一种速度能够获得快慰和松驰
它向上,但我们都不知何时才能抵达

如果在你停下的瞬间看见我,两手空空地
奔向你,在木梯背后在花朵说出真相前

我相信你还能看见伸向花蕊的左手和右手
它们握紧了也能接住谢下的每一瓣芬芳

2003.6.9


《忘 却》


我想在某天夜里突然变成一缕月光
泊在我爱人的梦里,那被时间忘却的都要被我
照亮,那被我忘却的将一直留在她的梦中
带着激动与羞怯,在轻抚中
发出白银般细脆的鸣响

2003.6.4


《你在我的歌唱中看到了这片大地》


在炊烟下在灌木林中在一片绿叶上
你找到了滋养你的露珠,而那里藏着我的泪光
我歌唱过的乡村在那里长大
我童年的伙伴在那里找到了回家的路

你在我的歌唱中看到了这片大地
看到黄土中喷涌的褐色烈酒,看到
理想中的太阳和它身后腐朽的脱落的节日
看到灾难,听见唢呐,想起先祖的遗骇

他们肩并肩地在暗中偷窥和聆听
你要饮下自己的血如同埋下祝福的篇章
你要等待,像唱响生活的那根细小的喉管
等待一千年后从胸腔里发出的回响

2003.6.5


《穷孩子》


穷是他自己的事,但不富却是我们的
事。从这一时刻开始,他在大街上走过
我们就要听到他的衣襟被扯动的声音
他从睡梦中惊醒,我们就要阻止那可怕的梦魇
再次闯入他幼小的世界
他站在那儿,前面要有鲜花后面要有阳光
他躺在那儿,天上要有云朵而地上
要运来成捆成捆的粮食
哪一天,他突然间对着大地高声呼喊
我们要打开这些惺忪的文字
从那一时刻开始,他将是幸福的
他是我们躯体里裹藏着的最虚弱的词
它停在嘴角,一动不动了
但我们知道黑暗中的光亮已给了他足够的勇气
一旦脱口而出,他就会遇上温暖、爱情及贫穷的
旧衣裳,他可以听到衣襟被扯动的声音了
他还可以看到一群人在他死后平静的身影

2003.6.6


《怀 疑》


在大树与绿叶之间,在河流与露水之间
我看见自己衰老的唇已被封锁
我还看见我伸出的手又一次被推了回来
一切都尚未成形,一切都早已注定
我怀疑自己是一片失散的阴影
它的过去已被我说出,而它未曾经历的一切
却过早地将我收留

2003.6.7


《院子里的树》


静止是需要的,如果多了那阵风
我将看不到从远方飞来的鸟儿
我也看不到那同样静止的巢

院子里的树有时显得更为简单
所有的鸟儿都处于它的荫庇之下
只要它们吵着,阳光便开始有些斜了

而院子里的树仍然是挺立着的
我知道在它身后某处会聚集更多的谦卑的阴影
它们不会散开,持久得更甚于一个人的思想

2003.6.3


《属于音乐的水》

水被音乐托着,想象中的音乐又把水
围在一起,那细碎的光滑的舞步要停在手的末端

一座喷泉的命名就从这双手开始
手捧住水,再顺从被背叛的音乐

音乐就停在想象的高度了。它爬升,旋转
接着落入水的圈套,水亮出自己的指示

它需要一道屏风甚至是一具面罩
它需要那双手从脚踝处取出音乐的秘密

而这一切注定不被我看见
我说出了属于音乐的水,而对于喷泉

我没有更多的想象,更多的圈套就停在那儿
划开水或打开音乐谁能视而不见

2003.6.12


《崇武印象》

我在伤感的旅途中会想起这些寂寞的石头
在崇武,只有同样伤感的游人才会看见刻在
石头里的爱情。它们坚实,不化,像古老的城
我在伤感的旅途中还看见那些惠安女
她们行走城中,眼里的海风和心里的石头同样得沉
而我真正结识的是崇武身体里的那座海
它快乐,疯狂,到最后还能保持沉默
它离我近了,但被石头拌住去路
它离我远了我就看不见城里飞奔着的步伐
他们都奔爱情去了,留下空荡荡的崇武
而海、惠安女及暗中的石头属于我
我属于崇武,当我路过这座石头城
我感觉自己宛如遮障的风沙里的一阵呼唤
所有的游人都停下来了,只有身体里的那座海
仍然汹涌,等着伤感的背影在远处回头

2003.6.14


《我是黑夜中满足于想象的人》

取走现实的一切,留下虚拟的唇
我是黑夜中满足于想象的人
风吹干了头发而我的眼睛躲于暗处躲于

那团日益枯竭的躯体里
我抓破了自己的皮肤和梦境
我想看清那在想象中变得熟悉的人和事

我是黑夜中满足于想象的人
很多时侯,我是在和另一个我说话
可我们就是找不到那张丢失的唇

2003.6.10



《如果毛虫可以躺下来睡觉》

躺在它的世界里,不断将目光
由饥饿处转向幸福的时光
如果毛虫真的可以躺下来睡觉
在属于它的绿色的梦里看见有人不断将目光
由幸福的边缘再转向它自己直到它
微耷的触角碰到这些文字
看见文字后面的我以及眼里的那些毛虫
如果那一瞬间我又患了失眠症
身体的左侧感觉饥饿,身体右侧铺着绿色的光
那么停在中间的是不是缩成一团的幸福呢

2003.6.13


《预 感》

一整个夏天我面对的是同一个问题
在遥远的铜盘河,在成片的芒果都熟了的时侯
不知要以灰色的人群作为背景
还是突然间变成一粒自由落体的尘埃
我才能说出夏天罅隙里所隐藏着的歌唱的力量
我知道一切都是深渊,只要安祥地闭上双眼
总有垂直落下的芒果把我带到现实之外

2003.6.9


《所有的门都将开着》

木制的门,音乐的门,带有美学框架的
来不及关闭的黑暗中的门。门背后的

来不及睁开的眼睛,在身前或身后
我相信所有的门都将开着

我相信从门背后伸出的手,相信
插在锁孔里那把虚幻的钥匙

我带上它去开启世界末日降临前
某个角落里虚掩着的那扇门

我用劲,使出毕生的精力
可我发现我打开的仍是一个古老的世界

2003.6.13


《来自二环路上的坏消息》

有时我希望那是假象,是残酷点的玩笑
它把生活玩了一遍而后变成一则消息
来自二环路上那具流血的女尸
她不会知道这是个比喻,简单得
不需要任何理由。她不知道
所有伤心的人在那一刻流下了同样鲜红的血
一辆疾弛而过的货车带走了这个世界的愉悦
更多的人在阴暗处哭泣,像我
在阴暗处握不住一个简单的比喻
我多么希望那辆货车在生活面前突然停住
停在那个女人面前,而她可以回头
对着夏日里明媚的太阳再笑一回
我还希望来自二环路上的这则坏消息还有
一个虚假的结尾,譬如某个电影场景
我看见了只是一个即将结束的画面
而所有躺下的人都要站起,站在生活面前
把爱、仇恨甚至是死亡重新描摩一遍

2003.6.11


《锯木厂十二行》


我讨厌锯木厂门前的那棵老槐树
我讨厌歇在枝桠上的乌鸦

我讨厌那被乌鸦含在嘴里的某则预言
我讨厌预言里突然闪过的锯木厂

我讨厌锯木厂里那个拐脚的老头
我讨厌他手上多余的铁锯

我讨厌被铁锯割伤的那截树杈
我讨厌用树杈制成的那把铁锯

我讨厌路过锯木厂时想起的这一切
我讨厌这些和锯木厂连在一起的文字

我讨厌文字背后虚假的力量
我讨厌有了力量后轰然倒下的一切

2003.6.15


《想 爱》

我在日记薄上写下这个词,在人群中
喊出同样的一种感受。在亲近的女人身上
在她们的双乳间埋葬这个词,在紧锁的唇齿间
打造这个词,快点抓住我吧
在众目睽睽下让我为此疯狂一回

2003.6.8


《祖母的秘密》

年轻时的祖母是漂亮的,年轻的祖母
她的那张脸就是我没法猜测的秘密
二十年前,祖母说“祖母年轻时是漂亮的
她给我的这张脸就是漂亮的秘密”
三十年后,祖母说所有的秘密都不是秘密
而我说祖母年轻时是漂亮的
这就是最大的一个秘密

2003.6.12


《瓦脊上的鸽影》

我承认,它们有时是孤独的
我是否看见它们一点都不重要
整个夏天,我必需在瓦脊周围找到快乐的
影子,我看见所有的鸽子都飞在空中
我看见所有在暗中偷窥的人
都藏着一副翅膀,它有时是孤独的
太阳光每天从我脸上掠过
先是把我打量一遍,然后偷偷爬到屋顶
那么多鸽子瞬间就静了下来
我承认我的想象已没有什么用处了
一只鸽子飞了起来,接着更多,直到最后
我几乎看不见那些瓦脊上的鸽影了
但我知道,翅膀已有了另外的生成形式
它被孤独捆绑却没有挣扎的痕迹

2003.7.4


《街心公园》


我想从街心公园里找到熟悉的身影。我还想
从那个人眼中看到曾与他擦肩而过的另一个我

当我握住他的手,还有可能
在街心公园,是他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要他一个一个地拨开人群
去找回曾经消失在我面前的另一个他

最后他蹲了下来,后来又放声大哭
在街心公园,他害怕有相同想法的两个人

我们就是这样突然间撞上了
握手,保持沉默,后又悄悄地走开

2003.6.29


《留在松城的那道褐色光斑》

也许这是秘密,就象我手里虚幻的词
我在返回松城的途中接近它
我托住了身体里喷涌的热泪
在早晨,或者说在我人生出现奇迹的那一瞬间
我看见留在松城的那道褐色光斑
许多人都老了,当我在一首诗中表达了返乡的
意愿,当我被记忆覆盖
而我伸向高空的手还能抓紧那些虚幻的词
它们缩小,变得轻盈,最后发射光芒
也许这是秘密,就象我眼里这座古老的城
它容纳了我,却不允许我轻易回头
我看见留在松城的那道褐色光斑
时刻都能照亮一扇天窗让我的身体向外飞跃

2003.7.2


《带木梳的女人》


就在对面,在院子的正中间
带木梳的女人用发丝遮住一半的脸
在生活面前,没有另外的器物可以移动她的
木梳,它是黑色的,而日子总需要光亮

我有时讨厌自己随意地猜想
譬如她另一半未呈现的脸,譬如
我允许滑滑的光从她发丝间跑过,而木梳
是不是真的因为我就要从她身体里消失

2003.6.26


《恋人十四行》

从下一时刻开始,我只允许自己对你
说“爱”,说出我心口滑过的那阵悸动
漫漫长夜里,我只揣着一颗心
把仇恨分成两半,把一生凝成一秒

在那一秒中喊出你的名字
从下一时刻开始,我颤动的身体
要成为所有恋人安息的巢,要搭在
幸福的枝头,要靠近你要裹得严严实实
要在苦难中碎裂开来,有“爱”有你思念的影子
有我们共同的悲和喜

我原谅自己为你而装作高深莫测
我刚抬头,就遇到了这样的时刻
我亲爱的恋人,你知道我已死过一回
而那些“爱”、“仇恨”都要覆盖好我的躯体

2003.6.24


《哪一天你真的来到了福州》

在人群里闪现,从某个拐角处认出我来
哪一天你真的来到了福州
分开我与芒果的距离,就在夏日
在我把幻想搬上枝头的间隙
你出现了。在左海,在元洪城,在我身后
在离思念不远的地方
你出现了,在福州这座陌生的城市
你像熟透了的那颗芒果
在人群里闪现,在我伸出手指的瞬间
你又缩了回去如同一缕轻烟
哪一天你真的来到了福州
我会给你看这首诗,给你一个惊喜
给你一张翕动着的喜悦的唇

2003.6.22


《一切都那么短暂》

我又想起儿时梦见的那条河流
岸边的垂柳,暮色中从我头顶闪过的几声鸟鸣
曾几何时我听见了那些绿得发亮的遗嘱
那么沉。我伸出手来,等着它们从指缝间一晃而过

2003.7.5


《请相信我随口说出的每个词》

它代表孤傲,也指示着一条光明的坦途
这些都是词语的锋芒,它
劈开一个世界,肉身和魂灵
如果我随口说出的这些词有冷暖之分
可以伴随陌生人进入更为陌生的世界
它就代表胜利,帮助躯体得到解放

请相信我随口说出的每个词
我是善良的。我看清了屏障后被限制的思想
算是祝福或猜想,哪一天一把匕首
封住了各自的唇齿,请你相信我
我愿意流血愿意把自己放逐
不仅仅是为了上路为了把人类的幸福撰在手中

2003.7.7



《夏日的十二行诗》

如果在那瞬间我否定了自己
像怀旧的风,抛却了逝去的春天

如果我把热情寄托给某个场景
譬如七月、烈日下奔跑的人群或是爱

或是曾经我对夏天撒过的一句小小的
谎言,关于大地、亲人和内心的焦虑

是否有人愿意陪我抒情,喊叫
把春天里黑色的激情焚烧成一面旗帜

如果在那瞬间我否定了自己
肯定有一团火留在了内心,它是发烫的

它使奔跑的人群停下了脚步,在七月
心中无爱的人将为此而窒息而死亡

2003.6.28



《饥饿的露珠》

我干干净净的身子只能携带一颗露珠了
我来到了大地上来到了你们
中间,晃动,变形,直到绽放饥饿的光芒
我庆幸找到了河流的去处,而大海
只是驿站,我的一生因此可以蒙蔽
仿佛需要重新告别,到远方
只有一缕光芒允许我彻底地挣扎,允许我
从生前滚到死后允许我,静悄悄地
在黑暗中转身,慢慢地顺从灭绝

我干干净净的身子只能携带一颗露珠了
我还在不在?当你们劈开河流或跳进大海
一生中唯一的一次呈现已被说出
是那颗饥饿的露珠吧,它梦见忧郁的我
先是被锁在金色的阳光里
移动,跳跃。最后又回到了人群当中
你们终于可以拥抱一起了,在远方
你们把黑暗从某个幽深的角落里掏了出来
而我只能保持沉默,等着饥饿漫上眼眶

2003.6.30


《罪 恶》

狼把剩下的食物全吃光了。老师说
现在羊有危险了,你们看,他们找不到替身

而狼是多么地狡滑,他离开自己的身体
家长们说,现在只有一扇门可以堵住罪恶

孩子们只对羊感兴趣,他们不知道
世界上还有一种披着羊皮的狼

狼敲门,用羊的声音说话
门在晃动。孩子们退到寂静的角落

哲学家们认为狼比人类聪明是因为
狼没有罪恶感,而人类总无法正视伪装

虽然狼最终会死于一根坚硬的木棒
但没有谁知道,那握紧木棒的手曾经无力

推开一扇门,无力分开真实或虚假的身体
善良藏得那么深,在那里结束了人类的软弱

2003.7.11


《到江滨看洪水》

洪水从女人们的脚踝漫到她们的腰际
眼看就到前胸了,她们开始尖叫
在江滨,年复一年,善良的女人被洪水逼到角落
而失散的衣襟里仍裹着燃不尽的香火

我想起那在桥墩上流泪的老人和孩子
房屋踏了。纸船飘走了。男人们的心都碎了
在江滨,隔夜的狂风掀开了沉重的眼睑
城市在动荡,暗夜里翻滚的浊流持续到天明
我几乎梦见自己接住了人群中递过来的
半截朽木,我几乎失声痛哭

洪水盖过屋顶,浸透瓦脊上最后一行足迹
只有那阵婴孩的哭声还在江面飘荡
我怎样才能跑到对岸,握住那双无助的手
带她回家,在洪水泛滥的夜里在江滨

2003.8.2


《福州女人》

那些简单的游戏使她感到迷惑
她有时会惊讶于我的笑脸
我躲在异乡人背后,猜想一整座城市的男人
是不是真要为这个女人而变得竭斯底里

我在清晨描述她,而夜里
我却讨厌那些她那透明的身体,它是陌生的
即便用华丽的衣裳包裹住干瘪的乳房
即便是有人从阴暗处偷来几声
尖叫,而我仍无法解除深夜里的恐惧
如同一个裸露的躯体无法解除冰冷的躯壳

我想我看见了骄傲的福州女人
她们喜欢对陌生人微笑,而我说出的这个坏女人
她同样骄傲,喜欢把衣领压到最低
然后从身体内部寻找最最原始的游戏

2003.8.4


《说说我心中对爱的渴望》

我漫长的一生其实只有短暂的
三秒。第一秒钟只允许送给我的母亲
这个伟大的女人,是她给了我爱的技巧

而第二秒钟突然间就变得虚幻、迷漓
我把它藏进恋人的心里。它停在那儿
等着一缕白发缠住彼此的眼睑
接着,它跳过去,遮住苍老的幸福的颜容

如果真要指出第三妙的话
我想它是属于孩子的,我的孩子
他在那一妙中快速地成长

现在我可以说说心中对爱的渴望了
我祝福母亲永远长寿,我的女人
她能像天使那样青春永驻,而我的孩子
他能在另外三秒钟里完成爱的使命

2003.7.31


《给荆溪的十四行诗》

我可以在某块石头后面写上你的
名字,接着以诗歌的名义把它涂成蓝色或紫色
蓝色代表你忧郁的爱情,而紫色简单些
它仅仅代表我深夜里说出的一句祝福

我也可以在你的身体里挖一口深井
左边种一棵大树,在右边扔几粒果实
但我仍需蒙上你的眼睛
让你猜猜深井里的倒影象不象秋天的镜子

我还可以透过镜子说出你颤栗的心
它被黑夜留了下来,而在更深更深的梦里

我知道一块坚硬的石头早已裂成两半
较小的那一半像孤独者投在天空中的一道阴影
而较大的那一半,它在人群中忽隐忽现
我想抓住它却得偷偷地躲在你的身后

2003.7.24



《吊在半空中的瓶子》

把瓶子吊到半空。口朝上,再塞上纸
这是谁也没想到的事情
也许这是某种纪念的方式
也许瓶子里还装上了爱情、仇恨甚至是诅咒
可实际上它空空如也,它吊在半空
好多年前就这样挂着了
在津泰路那个安静的酒吧,在福州
我时常想起这些被人吊在半空中的瓶子
我有时高兴,有时会浑身发抖
我知道那里没有时间、记忆和死亡
当忙碌的生活里多了那些悬吊半空的瓶子
一切都静止了,不是么
只有当某人在酒吧里咳嗽几声
我们才能看见大街上又突然闪过一道黑影

2003.8.5


《胡小娟》

胡小娟不喜欢别人叫她大姐
她还讨厌老公从背后环腰抱着她

胡小娟喜欢做面膜
像别的女人那样,把脸蛋搞得漂漂亮亮

胡小娟其实很矮,乳房一点都不丰满
但她却习惯在镜子前欣赏自己的裸体

胡小娟遇上我时已年届三十
她说咱俩能不能谈一次惊心动魄的恋爱

可我一点都没有准备
我把她当大姐,从没想过她更多的时侯是女人

胡小娟开始在半夜里给我打电话
说她想我,还说很想很想和我做爱

胡小娟其实也是个善良的女人
可在她眼里,我却是个十足的笨蛋

2003.7.29


《偷窥》

我有时会害怕自己躲在某个阴暗的房间
偷窥这个世界。我害怕我的眼睛
会撞见那些满脸杀气的恶人

我害怕他们手上的多余的器皿
我还害怕他们身体里的血液和心脏
我害怕血淋淋的事件
我还害怕自己在某个早晨突然死去

但我仍要说出我所看见的那些好人
他们埋没在人群中,只要拥有些许的光亮
我就能指出他们骨格深处的善良

我在这个世界上已没有别的幻想
我学会了偷窥,当哪一天我年老体迈
好人会从我的文字里找到灯和弦乐
而那些恶人只能看见他们提前老化的尸骨

2003.8.2



《住在对面楼的情侣》

他们开始拥抱,当生活出现转机
他们开始在租来的小房间里亲热、做爱
住在对面楼的情侣
他们忘了把窗户关上,忘了陌生的我
他们赤裸裸地躺在我的眼皮底下
他们翻滚,扭动,甚至友善地对我笑了笑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怎样的幸福才是真幸福
也许他们也吵架,用我听不懂的方言
也许他们也流泪,仅仅是忘了回乡的日子
也许在某个时刻他们也像我一样茫然
但在那一瞬间,当我看见柔软的腰和坚实的臀
我知道他们的裸体是嚣张的
如同他们的生活有时暗淡,有时
却疯狂得恰似一把爱神的箭

2003.8.6


《桐城之恋》

这些都是你们给我的恩赐
在桐城,我相信朝霞和黄昏里的欲念
如果某块泛青的石板突然间留住我
我还想掰开你们掌中多余的爱,我还想
循着寂静的小路找回远方的背影
而你们有点累了。从梦境中翻过身来
那苦涩的游荡的灿烂的连同来不及休憩的
呼唤和尖叫,都要被打上标记
原谅我吧,我只是个忧伤而饥饿的路人
我看见了教堂顶端的麻雀,我还看见
你们在某个清晨戴上的面具
在桐城,我的身躯如同冥想中的一片羽毛
它在朝霞里摇荡又在黄昏中被人收藏
而你们有点累了。乘一片云彩回家
可我依然深信生活像一首绝望的诗被堵在途中
快来救救我吧,我只是个忧伤而饥饿的路人
在桐城,我所有的快乐都在奔跑
而连同黑暗一起闪过的那些死亡的慢舞
终有一天要将我埋葬

2003.8.13


《在那些幽暗的时光里》


他们坐在屋子角落,三五个人
数着台风退去的日子是不是该再次跑到街上
捡回几根树杈,甚至是土地里的鸣响
他们抱成一团就象我十年前预言的那样
在那些幽暗的时光里
他们中总有人会被一颗透明的眼泪所击倒

在某棵大树背后许是坍塌的土墙边
我看见飞行的云彩为他们停下了脚步
教堂的门开了。而远处,颤抖的塔影收回了风声
我用更多的快乐来诠释他们的悲伤
日子在旋转,心也在旋转
在那些幽暗的时光里
我相信幸福突然就落进简短的魔咒中

但我必需说出生活背后虚幻的幽灵
说出温暖的巢,说出眼泪里仅含的一丝血色
他们仍将在夜里祈祷,对着黑暗敞开
疲惫的灵魂。在城市无人知晓的某个角落
他们再次偷偷藏好预言里闪现的爱和真理
在那些幽暗的时光里
他们和我一样谨小慎微,担心云彩
也会带来一场更为可怕的风暴

2003.8.11


《献给索思玛的十四行诗》


我能给你我的猜想,譬如烛火譬如
你在深夜里递过来的银色杯盏
譬如你的快乐你的忧伤甚至是梦中醉死的树

我还要给你盛满时间的水罐
你会看见我的祝福是紫色的
而你逃过的身影,他们会在雪夜里带上面具
如同孤独的舞者赐予你美丽的沉思

我还能给你蓝色的翅翼和一大片火苗
你会学会飞翔并能照亮邪恶
即便你老了也能躺在自己的幻象里

现在我要为你指出那棵醉死的树
它在我们之间迅速长大,开花,结果
我们需要雨水打湿的诗行,绑着它
让它在枯委的瞬间都能长出全新的绿芽

2003.8.9


《复 活》


乞丐在最后一夜很认真地端详着手中的
瓷碗,明天起它再也不装硬币了
那些在苦难中复活过来的穷人也相信
瓷碗不装东西时,它不一定是空的
它留在深夜的某个角落
没有光,乞丐躺在旁边
更远的地方突然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这世界从此再也没有平静下来

2003。8。15


《那一天,你出现在南方》

这个夏天将因你的到来而突然终止
在南方,你是陌生的而那一天是幸福的

倾盆大雨把你领进我的屋檐
我想在南方以南,你和我有着同样的饥渴

现在我确信南方城廓里隐藏的赞美之唇
都和传唱有关,在拥挤的人群中抑或是期待里

你总是那副深情款款的架式
敲门,进入,打着北方的方言

那一天,你在我寄居的阁楼上微笑沉默
而霏雨总也停不下来,如同患病的旅人

沿着同一个方向走失,又在同一片屋檐下相遇
彼此拥抱并伸出那双有力的手

2003.8.7


《光线中的光线》

有时我觉的光线中的光线再也没有停下的
可能。我还觉的黑暗把自己都骗了
就像仇恨在爱情中找到了枷锁
一部分黑暗被剥离,变亮,变得眩目
而另一部分黑暗始终跟在背后
如同爱情认同了躯体,而那些激情
总要在内心深处来回碰撞
直到擦出闪光的火花

2003。8。12



《在寂静的囚所里》

灯是灭着的。世界是醒着的
悲泣的神和快乐的人同处一室
在寂静的囚所里,诗人又将藏身何处

四面是墙而中间又是未知的世界
诉说是件极其遥远的事情
冰、火焰、箭与音乐。只有一道寒光

把神引向天堂把人埋入土里把诗人悬在半空
在寂静的囚所里,只有文字可以走来走去
裹携纯洁或虚伪而不留下走动的声音

2003.8.9



《忧郁城市里的摇篮》

我该如何形容我眼中的城市
它像婴儿的摇篮。更多的时侯
它还像从春天漫延至秋天的忧郁的气息
没有形状,牵引着一群自言自语的病人
那是怎样的一群人呵,身体和魂灵同时被捆绑
我该如何形容我眼中的城市
鸟儿在上空飞翔,江水在低处流淌
一个孤零零的小孩在墓地旁站着
他知道大地上发生的一切事情
但他不能说话,某个瞬间他还不能注视远方
当他回到人群中偷偷地藏好先知留下的
箴言和遗嘱,当他重新躺回摇篮
我们要递给他果实和诗篇
我们要带他找回一片没有色彩的落叶
在上面写下:别让生活走得太远
别让孤独者的泪水淌成一把颤栗的刀

2003.8.8


《诉 说》

多么简单的一个词,谁能把它拆开
像分开白昼黑夜像从露珠里取出太阳的光辉
一个人的诉说有时会过于短暂
就像那轮在冰洞里摇曳不停的月亮
完整的生活避它而去,只有麻木的追随者
伸出长长的弯钩,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伸向低处,低些,再低些
他一定钓取了鲜为人知的秘密
他也一定在暗夜里丢失了翕动的唇

2003.8.7



《醉死的海》

我见过的大海从未像今天这般神秘
我来不及修饰,用一个多余的词
譬如“博大”、“汹涌”,譬如说醉死的海
它停在昨天的幻像里,也有可能是它
在昨天梦见了今天的我
但我不能像别人那样面对大海而哭泣
也不能随便捧着一朵浪花
就要把自己葬身在万顷波涛里

为何又要让我忆起这蓝色的大海
此刻它隐在某句悼词里还是躲在某片
云彩中?是柔软的海是坚硬的海还是虚无的
海?是自然的海是物质的海还是精神的海
我能回到最初驻足的地方,我能点头还是摇头
能在交错的迷径中睁开双眼吗
或者说,在一场潮汐如期来临时
我还能不能跪下我的双膝

这是一生中平凡的夜晚
当我想起大海,想起一千扇被推开的心窗
我就要忍住眼眶里喷涌的泪水
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了,醉死的海是如此得神秘
一群黑色翅膀擦着岩壁咆啸而过
从低处往高处飞,带走了夜行的神
他的身子逐渐缩小,看不见踪影,除了光明
还能从我的怀想中找到些许的安慰

2003.8.5


《质 疑》

突然想起那场大雪,那个
扫雪的人,那片挂在屋檐末端轻飘飘的羽毛
突然想起那年我无家可归,想起那片废墟
那个阴暗的早晨,我的四肢冰冷
一阵鸟鸣吹走了我的泪水
突然想起村口的那棵老槐树
树下站立的农妇,农妇半夜里死去的丈夫
突然想起他们半生屯积的粮食以及
手心里即将融化的雪。突然被自己惊吓
被一场悄无声息的大雪所覆盖

我时常在夜半时分痛恨那个扫雪的人
他怎么就这么活着。在雪地里
他怎么就没能看见我所看见的一切
雪地里存放了那么多秘密
那个阴暗的早晨,成片的雪花挡住了去路
我怀疑更深的夜里仍会有未完成的告别仪式
万物即将被举过头顶,就剩下两颗冰冻的泪珠了
边远村落吹来的风真要带走它们吗
那个早晨一切都轻柔有序,只有一片羽毛
等待突然路过的旅人为它捎来春天的消息

2003.8.30


《我能看见的欲望之壳》

它简单得如同硬币。富人把它投向乞丐
乞丐把多余的再转给盲人,而盲人
紧紧握在手中,他幻想自己是人群中最富的人

这就是我能看见的欲望之壳
旁观者说“你手中还保留着另一枚硬币”
隐匿或抛出只有一次机会

2003.8.22



《和K有关的事物》

一副打散的纸牌,里面没有“K”
有人劝我从另外一副纸牌中找出四张
但我至今仍然不知道自己有几次机会

我面对的更多的是和“K”有关的事物
我一生都在忙碌,寻找更多的机会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累了
我想提前翻出底牌,看看丢失的那张
是否被别人偷偷地藏了起来

围成一桌玩牌的人都凶吉未卜
我一生都在猜测,渴望另一个人中途出现

2003.8.27


《在城郊》

在去城郊的路上遇见了卖菜的老农
和他五岁的儿子,他们推着板车
和胸腔里饥饿的碎片。他们路过茉莉花地时
顺手抓住了一只早起的蜜蜂
他们路过我时,只有一片棉花般蓬松的云
照在彼此略显焦虑的脸上

我用十年的时间来回忆这短暂的一刻
再用二十年的时间陪他们走出一条离乡的路

而今天更多的人挤上了通往城郊的
班车。更多的人厌烦贫庸凹陷的城市生活
他们挤在田梗两旁以使乡村变大、变宽
每当我在深夜里写下“在城郊------”
我多么害怕那些虚构的河流、炊烟和飘浮着的
劳动的背影,害怕虚假的赤裸裸的激情

我相信一条道路始终会有两种方向
但我不知道赶路的人为何总显得遥远而生疏

2003.8.27



《明年夏天的这个时侯》

开始我们谈到去年夏天留在树上的那些
芒果,裸露着醉汉和偷窥者喜欢的那种颜色
后来我们讨论这个时代需要什么样的
听众,譬如在明年夏天的这个时侯
我们是否还能找到模仿和被赞美的词
对着同样火热的夏天,喊上一千遍
而今天我们又要被一些不确定的事物所纠缠
为何,原本简单的东西都要变得复杂
而黑暗中只有一种猜测把我们和夏天连在一起

2003.8.21



《草场十四行》

在草场某个角落,我试图放下身躯
像雨季前的蚂蚁放下旧有的王国
我还试图说出被人遗忘的
秩序,连同那些冒险的旅行
我在拥挤的人群中想起异乡杂草丛生的草场
疲惫的老马学会了告别,还有地底的虫儿
它们多余的食物被鸟类搬到了高空
现在我要说说那些在草场里老去的人
他们健康的身躯有了枯萎的背影
在某个暗淡的黄昏,他们听到自己飞翔的声音
当我在路上想起那些草叶上闪动的露珠
我就把自己想象成远行的蚂蚁
背后是长长的雨季,而在我前方
一只孤鹰刁走了最后一片彩云

2003.8.26

《来自异乡的陌生人》

我应该早早就做好准备,用简单的词
或是这个城市里某种特殊的礼节
我要拉住陌生人的手,用最直白的口语
说出我内心对异乡的祝福
如果可能的话,我还允许他们变成另一个我
彼此依偎,对着灵魂摆放好相同的行囊
但我不希望他们变得孤僻,步履维艰
离得远远地就象一只即将在猎枪下死去的小鸟
我所知道的来自异乡的陌生人
他们松散的生活都将因我的歌唱而变得
有滋有味,但我至今仍不敢确定
一个熟悉的躯体要埋葬多少善良的词汇
才能避开内心深处一段罪恶的影子

2003.8.29



《火车,快开》

孩子在睡梦中大声喊着“火车,快开”
父亲在铁轨边猜想,一整列火车何时才能停下来

终于有一天都老了,他们坐上同一趟火车
这才发现身后依旧奔涌着一个声音
火车开走后,它被留了下来

当然,更多的人认为那是一句预言
它连接着终点和起点,而中间却空无一物

2003.8.30


《园型教堂和它的三个瞬间》

教堂在海边,海的背后是园型的倒影
风就立在倒影中间,向南吹向北吹
祈祷的人群总能辨清风的方向

2003.8.21




《即将远行》

我能走出多远,像断线的风筝还是
半空中垂死挣扎的落叶

我能在途中摇摆的银杏树上刻下我的名字么
当我即将远行,秋风是否停止舞动

当我梦见未来熟悉的、亲近的甚至是僵死的
事物,又会有谁从尘土里取走我的哀歌

我把先知赠予的祝福都留了下来
现在只剩下一扇阴暗的门,一把潮湿的梯子

我的身体已摆好了最为隆重的姿势
看吧!光明在爬升紧紧挨着我前进的步子

这个世界在我面前只停留了一瞬
当我敞开心扉,爱和恨再也不会消逝

2003.8.24


《记住一个名词》

让上帝取走我身体里的阵痛和忧虑
当它从黑暗中跳出,从左肩绕过我的右肩

当它在掌心里化成另一堆文字,生成
简单的美、爱和激情,把一个陌生的躯体变得熟悉

我还能忘却这样一个名词吗
我还能在白纸的背面说出吞噬和罪恶么

让神引领着我去寻找流逝的万物
浮浅的年代,记住一个名词等同于记住一群人

但我不能轻易说出他们的背影及石头一样沉重的
哀歌。我在白纸上已死过无数回

我等着有人喊我的名字,在寂夜
我等着一次意外使我在诗歌中获得重生

2003.10.5


《铜盘河上一只孤单的鸟》

它是那么不小心,在这个神秘的下午
河流变得静止而辗转中的人群要放下手中的活计

只有一种方向是孤单的。鸟儿停止飞翔
我停止幻想,鸟儿遮蔽了剩下的道路

而我感到恐惧,如同水底跳舞的人如同
一根羽毛要被歌唱的力量带进晃荡的旋涡中

让我提前描述这短暂的一瞬
譬如十年前,让我在浮云里俯视这个下午

幸福会写在我的脸上,当它和一只鸟儿擦肩而过
请不要惊动我梦幻里的诗章

请不要递给我虚假的翅膀,如果是弱者
就让我在人群中无声无息地飞翔

2003.10.9


《当我允许自己只身潜入森林》

我要寻找猎人丢弃的猎物和树叶上
晶莹的露珠。我还想看看杀气重重的烈豹

如何被我逼回森林深处。当它允许自己只身
面对这个世界,我便允许自己解除仇恨

也许我只能存活一天甚或一秒
但我有足够的勇气在陌生的国度写下天赋之诗

就让一整座森林将我覆盖,让过渡的星光
代我重新发现这需要抗争的世界

一把厉斧一支烈枪安排了这一切
如果那时我还只是两棵树间一道闪烁的阴影

谁来拯救我?乘着虚浮的冥色
用同样的速度追赶一只逃逸中的豹子

2003.10.5


《黎明十二行》

有人决定离开,黑夜中他累了
他守着这个世界但他不是身怀利器的人

当我在晨光中看见他的脸,看见
他领着亲人跃过铜盘河。在道路另一端

浮在薄雾里的鸟和几声婴儿般的哭泣
就要变得透亮,他开始相信有人已醒来

但不会是我,我知道这个难堪的世界失去了秩序
太阳的光芒只能一次拿走我们体内的黑暗

有人决定离开,黑夜中他累了
他守着这个世界但不是最孤独的人

在另一座幻想的城市里
他在黎明时睡去,身后是刚刚醒来的我

2003.10.15


《2003年秋天的日记》

我的身体进入秋天,我知道
我祝福过的人群也要像落叶那样飘零
我走过街道、广场还要误入蒙雾的理想甬道
岁月一点点被舔食,我在日记里写下
飞过头顶的云飘摇的淫雨成片成片不肯流散的
哀愁。秋天里我是如此痛苦万分
就象游客赞颂福州,他要在秋末搬来一座城堡
他要住下来,做我的邻居
直到很远的天际闪过一声闷雷,直到
他能看清我在春天里忽然提及的那个纪念日
那是属于穷人的日子。秋天到来前
他们都睡在各自的床上,只有我
我向他表示歉意,我的体内藏有太深的粉尘
我是真实的见证者,我挣扎我呼喊
但躯体里的爱不允许我像秋天那样老去
如此说来,城堡已不能代替这座开放的城市
就象我深深眷恋着铜盘河
水向东流,而人们透过薄雾看见河道上闪烁着的斑点
那可不是什么记忆,它们从现场隐退
而涌入我胸腔的只有零星的短暂的快乐

2003.10.18


《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

我的一生都极力躲避拼杀
如果矛是锐力的而盾又无法学会内敛
那么,我将肯请世界留下我一人
让曾经阻挡一切的爱与恨伸出各自的手指
在我闭上眼睛的瞬间,在我身后
画出相同的硕大的投影

2003.10.14


《回 答》

这是一个陌生的词,当我面对这个世界
我必需拿出勇气和属于自己的声音
当另一个我脱离了躯壳
我必需是你们手中陈年的乐器,被弹拨
但在人群中还能找到快乐的喊叫

如果你们从我口中得知一根断弦和一场风暴的
距离,如果你们此生仍未遇见这样一个人
他不笑也不轻易说话
但却能面对人群弹奏幸福的歌,却能
回答刀尖上所有关于生活的责难

你们能跪下双膝祈求上苍的恩典么
我们的孤独是同一种疼痛,这个世界
只有三秒钟是清醒的
在多余的时间里,我们都是传说中的幸存者
给故事一张畅快的嘴和一则无解的谜

这是一个陌生的词,当我面对一张白纸
我必需取走泪水和笔尖下悄悄死去的灵魂
你们在那一瞬间走过字里行间
而我从皮肤里抽出血液,简短的喘息声中
你们手中又多了一个跳舞的纸人

他曾背井离乡酷似你们渐渐衰老的亲人
在昏暗的灯光下,他把恐惧和寒冷都送回故乡
而我还守着这张白纸,宛若守着
色彩斑阑的花园或是一个旧世纪的梦
我不能低下头来,只能闭上眼睛

我开始发问“什么样的回答才是真实的”
我需要持久的激情,而你们需要爱
然而在这片广阔的大地上
坚硬的石头依旧坚硬,向东的流水
依旧要带走那在光明的迷宫中挣扎的失眠者

这是一个陌生的词,当我面对这场战争
我必需忘却那在黑暗中跳跃着的虚幻的容颜
我在清晨醒来,又在你们怀中睡去
剩下来的只有那一颗满怀仁慈的善心了
我不一定是胜利者,但手中的武器是属于你们的

什么也不能伤害你们。这是真理
什么也不能阻止你们去创造更加伟大的世界
我只想躲在三秒钟里,只想
偷偷地藏好破碎的躯客,藏好自己的声音
像风暴过后的一片瓦跞一团揉碎的纸屑

这些爱将成为永恒包括那些看不见的事物
都将成为你们快乐的理由
而惟独那乐器,那在你们当中铺展的记忆
它们比不过沉默者手中的一把利剑
却能征服世上的一切冰和火

2003.10.11


《梦幻威尼斯》

如果想象只允许我在水中逗留片刻
我会选择这座城市。在梦幻里
我会留下一片清亮的投影
等着来往过客把它送往黑暗的港口
黎明到来时,我又将轻轻醒来
目睹一小片海水悄悄地将我埋葬

2003.10.5


《没有仪式的漫游》

第一朵蒲公英终于歇下脚来。她知道
她那么突然地就让自己停下脚来
她那么突然地就靠近我们的心脏
她那么突然地,突然地就停止了漫游

以致于所有的人在那一瞬间停止了喧哗
即便是春天里的那阵闷雷
也仅仅是高高挂着。停在现实之外

但我还想指出那最后出发的一朵
她表面平静,暗地里却裹藏着尊贵的仪式
也许她提前到达了什么地方,她的身影
惊动了春天,惊动了千万朵蒲公英

她是否也那么突然地突然地就停止了
漫游?我们是否真会听见一声喊叫越过她的头顶
在一只颤抖的耳朵旁撕裂开来

2003.4.24


《如果我还能在黑暗中说出你的名字》

说出你身后的那堵灰墙,瓦脊上空的那轮
明月。如果我还能在你的名字周围
画上数朵玫瑰,在你多疑的那个黑夜
虚构同样多疑的另一个你

如果我还能在黑暗中说出你的名字
用手触摸你的乳房,用最急促的那阵呼吸
捆绑住你,用我身体里最后喷涌的血
魔法般地将你挽留呵

你会相信灰墙是一道思念的屏障
明月是被举得过高的日常生活
而它偶然泄露的阴影正好覆盖着那些
寂寞的玫瑰,那些被你紧握过的温暖的

日子。如果我还能在黑暗中说出你的名字
在我身体的最深处写下这首诗
你要相信你是幸福的,你要相信
被你忽略的另一个我也同样得真实

2003.4.16


《湖十二行》


站在对面看这就不是湖了。站在
湖的左边或右边,湖仍然不是那样的湖
而站在湖中间或者站在现在这么一个地方
湖照旧不会是湖。更多的时侯
它是件古怪的容器是天体失眠时漏下的一滴
泪水。幸福的人称它是“湖”
悲伤的人也称它是“湖”
站在高空看这才是真正的湖
十年前被抽掉的水十年后又开始汇集
当它们溢上岸来时仍要溅湿那么多失眠的人
可湖仍然不会是想象中的湖,它那么静
静得让人不知把灵魂放在身体的左边还是右边

2003.4.9


《那些日子已经过去》


那些日子已经过去。那些人
还在,那些人接着死去

那些故事还在,那故事开始失传
那讲故事的声音还在

那声音落进土里,它的根还在
那根到了空白的纸上

它的力量还在,它的姿势依然清晰
它抬头的样子又会让人记起

那些已经过去的日子,那些
在黑暗中悄悄走远的人


2003.4.5


《给你一瓣倾听的耳朵》


这对你来说十分重要,阿文
我知道这个世界已封死了你的嘴
不让你说话,只允许你把一切都埋在心上
你看到了原野上的羊群
你还看到了黑夜里飘移着的灯盏
但你不能说话,你是哑巴
你是这慌乱人群中保持沉默的人呵阿文
我知道这个世界已封死了你的嘴
但我要给你一瓣倾听的耳朵,给你
另一双眼睛,另一种诉说的方式
另一片原野另一个黑夜。这对你来说十分重要
阿文,不会有人知道你是个哑巴
也不会有人把另一瓣耳朵从你身上取下

2003.4.27


《 向日葵之旅》


如果光明的另一面就是黑暗,或者说
如果一个站在向日葵背后的盲人
就能告诉我们什么是光明的话
那么,我们就有理由站成一整排
向盲人致敬,向一朵高贵的向日葵低下头来
如果一千个盲人都能象向日葵那样保持
同一种方向保持细雨中的呼喊
我们就会看见飓风般闪烁的黄色骨蕊
如何晃成旋涡,如何抓住时光的镜子
如何在一瓣孤零零的枝脉上
空出一千种孤独的理由

2003.4.19


《幸福将停留在身体的某个部位》

幸福将停留在身体的某个部位
逐渐渗入,到达心血管或者是一整条动脉
然后再混进血液里,停在
白血球那光滑的背部
接着,你可以随意地晃动身体
由上至下,从左到右
幸福已长在你的皮肤上
你可以抚摸它亲吻它甚至是抱紧它
但你不能吞下它,在白血球的另一面
悲伤随时都会拱起,象一把凹凸不平的利剑
只要你轻轻地在身体的某个部位
写下仇恨,留下一次颤傈
它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破你
让一个世际的欢乐在一秒钟内变得黑暗
变得飘渺,变得荡然无存

200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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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ucif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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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2:57 |只看该作者
很不错, 加个精品.
Hermes Trismegistu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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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2:57 |只看该作者
因为很多 读了一个长的 一个短的
就觉得很好   支持精华!

其他没有读的 留着慢慢欣赏:)
现在我在练习铁头功 还找了个陪练</p>
http://henghzg.blog.tianya.c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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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7-8-4 13:03:02 |只看该作者
提提这个大的

看了一些;语言对于诗歌诗最重要
喜欢这么密集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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