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
我的火车正离开四川。
走出很远,人才可能想到离开的可能已与自己非常遥远。在陌生眼睛的注视下,你是张正在使用的车票。一旦到达目的地,车票作废。一段活过的日子就此永恒,别过。
这些天,一直未能进入对四川缅怀的情绪中。在那儿的最后几天里,焦灼的日子里,只想着何时逃离此地,逃离房东不信任的目光,逃离饥饿、失眠、健忘的包围。如今,我的火车载着我的满足,一节节铁轨,高速行驶的龙。走了。
我对朋友们说,年后回来。而你不清楚你该在何处栖息。你的翅膀藏了一年,亲爱的人哪,你还能像往日一样游弋在城市和村庄之间吗?
我对你说,我一年不留胡子了。是不是就该打扫一下落了满地的叶子。
我从来都知道,你正和我一起进行苍老。
在我的列车上,我错过一次次的食物,车厢内各种吃相已足够让我裹腹。也开始怀念巴蜀之地靠空气养分度日的月份。打开手机,到处都是盲区。此刻我收不到任何讯息。你的,他的。你离开的地方,盲区。
深夜,去洗脸,洗疲倦。对着镜子想到“风尘”这个词。它好象并只是象征,它出现的理由必是旅人脸上──来自异乡的尘土和千言万语。我的火车上的子民,你们都该在洗个脸,因为你在回家。
醒醒睡睡,火车睡不着,人也睡不着。看看时间,已过去十几小时,其中夜深的那几个小时,我一个字也写不出来。只能反复念叨一句话,写下来,力透纸背。你说“下一站就老了/但旅途愉快”。我是不是该取笑你太过诗意?突想起,我看到的已是湖北风景,还是那些我喜欢的词。潮湿、雾霭、泥土、炊烟、农人,还有池塘。少不入川,逃兵不止是我。是块很圆的石头,身上站满穿小裙子的少女。我对自己说。
此刻,给身边的老哥递上烟,扯几句。他问我干什么工作。我怎么没说我是做美容美发的呢?他吸烟留很长的烟灰,指尖一动,地上,粉碎。像我的舅爷。他现在在看我写字,但肯定不知道我在写他。他指着站外的车牌问我:到哪里了?襄樊。
剩下的几个小时,大家都在兴奋中,太阳也兴奋,这个老流氓唱着歌钻出来,他是不是昨晚也没睡好?我只是想回家吃一碗热干面,店老板肯定记得要多放点葱花。到时候,太阳你来接我。
B
回家半月,我几才试图改变自己的一些作态,首先抛弃四川生活就花了很多时间。我甚至不能完全投入新环境的阳光里,不能忍受彻底的沉默。而一次对牛弹琴证明,你说的是对的。在你偷偷告诉你自己要忍受,要学会不该学会的一切时,我路过你的身边,听到了一切。
今天给自己买了套新吉他弦,旧琴弦在家放了两年,它被这个世界和一双双无知的手触摸了,包括我。弦呈黑色,揉弦的人是首蓝调。老鹰要来中国,多少人该为此欢呼啊,他们肯定会为自己的吉他换上新弦吗?不一定,新弦不一定有好的手感,我这么想。而不会再穿大喇叭裤上台吧,弦也不会是十年前的那套,轮指,他们老了,音乐年轻。
换弦花去很长时间,我几乎是在组装一件重型武器。擦拭每个角落的灰尘,熟悉这把琴的每个部位,琴箱声音,适应指板宽度。调音,我把调子降到很低。等琴弹响时,去检查这些声音在房间碰撞的状态。我不能让任何一个音符不和谐。最后,得找到地方将这把琴放稳,否则轰然倒塌将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否则。
就这样,花了我十五天,老子终于可以把自己在湖北弹响了。
买弦后遇见教我学琴的朋友,问他现在干什么,是否还在做乐队。他笑着说,早没干了。他是多么羡慕我的头发,从深圳回来的人头发都很短么?
C
Open your heart , I coming home 。
从离开四川到现在,我一直念叨这句充满力量的话。很多时间,我仰仗它给我力量,就像希瑞举起宝剑大喊“赐予我力量吧”,我是XX。然后变得强壮。
如同你不能逃脱爱情这个沮丧的话题,找不到可以相信的人,却又不怀疑人生。勇敢,正直,这是些多么虚妄的词啊。而说出来,就要去相信。我们不能随便否决一个词的存在。在我们活着以前它就存在了,我们死了它还活着。真令人气愤而有羡慕,怎么从没有人对某个词这么骂──老不死的。今天阳光灿烂,乞丐们都出来了,老的小的,伸着手的跪着的哭着的喊着的沉默的,还有骂老不死的。一个卖桂花糊的妇女给老汉盛一碗热气腾腾,周围的人打量她。我对兄弟说,过去喝一碗吧。多虚伪。
时常发现人可以变成风情万种的公子,什么心情都能将之颓废之伤感之忧郁之。这引来教训也一身冷汗。多可怕啊,差点就到达“不要脸”的境界了。还是把肚皮亮出来,你看大爷多粗糙。可平克的《Ten wall》首首都是情歌啊。
打开你的心,我要回家。我甚至愿意把这句话对每个我喜欢的人说。在最难以下咽的时间里,我打开在这句话如打开一个后果。谁能抵挡这句话呢?是你吗?
打开你的心,我在回家。再念一遍,我就睡去了。
许多人,正在夜里回家,你却遗憾的坚守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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