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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扎罗夫的悲剧 09.1.30
巴扎罗夫感染伤寒或许是不可避免的自然结果。在他与贵族寡妇共处的寂静深夜中,这种自然,或者说预示着人物未来命运的某种征兆,就已经出现了——不错,就是那道深沉静谧的夜幕。黑夜与奥金左娃的黑色裙子相映成趣;它所混合的那种没落的俄国庄园与整日悠闲度日的“半死人”生活的味道,犹如一股发潮的安息香溢出来的气味儿,怎能不让人感到憋闷呢。
然而,“圣·巴扎罗夫”之所以逃离了满布花藤枝蔓和一大堆仆人的庄园,却不仅仅是作者不忍这位巨人得到平庸爱情而故意为之的处理。要知道,主人公身上的农民气息一直都是造成他与其他人物之间关系紧张的重要根源,因此,与其说这是由于巴扎罗夫与奥金左娃的性格差异所造成的必然结果,还不如说,这是生命力强弱悬殊对照的结果。带有顽强农民血统的巴扎罗夫,既然能轻而易举地战胜那些“老古董”们,那么,这一强劲有力的血统又怎能与“戴着黑纱”的女人相结合呢?所以,该死的(按照纯逻辑的推理)不是巴扎罗夫,而是本来就面带死相的安娜。
而这恰恰正是十九世纪俄国小说所独有的奇妙感伤情绪——让强者逝去,弱者生存。巴扎罗夫如此;安德烈如此;菲利波芙娜也如此。无论如何,这都是俄罗斯文学极为特殊的一点——无须说,这是其他国家和民族所没有的一个独特要素。甚至在日瓦戈医生身上,也有这种历史痕迹(与普遍认为日瓦戈是弱者相反,他是一个身处险恶环境中的“孱弱”强者);一种儿童般天真的坚强——你看,内务人民委员部的官僚居然不能胜任豢养孩子的职责。
但,巴扎罗夫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圣徒。因为在他身上,始终都怀揣着一种将毁灭世界的意图隐藏于口头上刻薄之中的企图。这不就是基督教末日理论的具体阐释么:毁灭世界的不是别人,正是上帝自己。上帝眼中的罪孽;那些化身为魔鬼的堕落行为,反而恰是象征着人类软弱的表象。作为曾经的造物主和未来的毁灭者,上帝难道就不会在内心深处感到一丝痛苦么。那么,这些“圣徒”们内心深处的焦躁和苦楚,也就更加让人为之感伤了。所以,菲利波芙娜的疯狂之举才如此地醒目。倘若他们真的完全做到了言行一致的话,恐怕凄美的地狱之火顷刻间就要在大地上蔓延开来。在这种意义上,强者的死亡,便具有了普遍的仪式象征意味。其悲剧性,也才能达到一个几乎难以企及的高度。
被侮辱者头上的光芒——朱斯蒂娜与《白痴》 09.2.4
陀思妥耶夫斯基竟然毫不迟疑地承认,失败乃人生之母(这里与其说是“母亲”,不如说是孕育人生的子宫)。他不仅相信一切所谓“成功者”皆是彻头彻尾的社会败类,更进一步推导出:俄国的一切灾难,均是这伙贵族和生意人造成的。
那么,像菲利波芙娜这样的“恶棍们的牺牲品”为何不能像梅什金公爵那样,无限的宽仁,并充满拯救苍生的意愿呢?也许人们会说,菲利波芙娜完全没有朱斯蒂娜那样至圣至全的宗教信仰(在这一点上,朱斯蒂娜倒更像是公爵的妹妹),但是,这并不意味着菲利波芙娜也丧失了自身的美德。就是说,《白痴》的社会现实成分远胜过了她的历史预言意义——即便,十九世纪的肮脏俄国和历史上所有年代一样都充满了罪恶和苦难,可是,陀氏的着眼点并不在于抒发一种彻底悲观的信念,而是对真善美的永恒性预期。因此,梅什金公爵诚如一部分人断定的那样,是在面对现实所失败之处又一次站了起来;他回到了瑞士这个相对于俄国的道德彼岸。所以,他才开始逐渐出现了康复的迹象。
《白痴》的结尾,犹如四福音书反复宣扬的基督复活一般,把梅什金在彼得堡的可怕经历一笔勾销了。取而代之的是神话一般的不可思议,以及所有人又都恢复了善良的天性。这种最后的期望实际上减弱了期望的心理高度,它所形成的(对人们以及小说人物)祝福恰恰正是古代使徒的谵妄和错觉——耶稣的确是死了,甚至他也没有如期地复活——但正因为他死了同时又没有复活,所以才凸现了他那超常人的伟大。
所以,在一定程度上,人们有关陀氏的调和论调,虽尖刻但决不是无理的非难。现实主义的一个重要品质就是毫不妥协的直率乃至于粗鲁。在这一点上,侯爵反而做得更好——哪怕,他的直率是带有虐待狂想倾向的。因为在朱斯蒂娜身上的全部伤痕和烙印,均来自于大革命前夕的不公正。理解这一点很重要,这不仅是理解萨德作品的一把钥匙,更是理解大革命之所以突然间爆发并发展为无法遏制的砍头竞赛的认知起点。
实际上,正是由于波旁王朝一系列的失误,以及法国社会资本主义化过程中必然出现的那些黑暗和腐化,才导致了人们对公正、公平问题的疑虑在短时间内骤然升温。所以,一场示威游行(很快就卷入了暴力成分)转瞬间就变成了一次进军。穷哥们儿们对政治的热心程度第一次(也是极典型的)让社会精英们大跌眼镜。
狄更斯贬损的人民大众(不管他是有意或是无意),总是选择最直接、最明显的方式来抒发自己的感情。老巫婆一般的革命大婶看似邪恶、残暴,但却是苦大仇深的代言人。在这一点上,砍掉查理一世头颅的同样不是护国公的个人意志,乃是伦敦市民们的普遍要求!(作为被刻意忽略了的历史事实,第一个掉了脑袋的封建君主,不就是英格兰国王么)人民要求公正的呼声,与朱斯蒂娜要求善良的愿望是一致的,并且,他们会为了实现这一目标而奋起抗争。这在朱斯蒂娜屡屡遭人侮辱而始终相信他人的行动中,得到了极佳的诠释。或许人们对此感到难以置信。但朱斯蒂娜百折不挠地相信善良、毫无芥蒂地走着自己道路,恰恰就是这一抗争的完美化身。这是因为,她既不是受虐狂,也不曾被无休无止的侮辱玷污了自己的人格。她尊敬贵族老爷、尊敬天主教士、尊敬工场主,乃至流氓混混,因为她相信“人必定是善良的”——这就是她最朴素同时也最为崇高的美德。这样一个遵从社会但又无限信仰美德的人,却只能走到被社会损害和侮辱的悲惨境地,不正是现实的巅峰和摄人魂魄的光辉么。
[ 本帖最后由 shep 于 2009-4-4 00:31 编辑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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