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市场与学术资格

徐淳刚

在一个巨大的文化资本市场中，每个人都在寻找和占有着属于自己的文化资本。这种资本可以通过体制教育的方式来获得，也可以是偶然中的停留和坚守。这种资本必然是有形实体的传达，可以通过视觉和心灵的触摸来拥有。资本的积累需要花费时间和力气，这种资本和一个人的经济－社会出身关系密切但也有理想中的追求和变异。资本参与社会群体的团结与斗争，参与个体成长的选择与竞争。作为具体的形态和结果，这种资本经过转换、锤炼、吸收、使用和凝固，从而塑造一个人目前的地位、身份、意识、谈吐、生活习惯以及未来的文化投资或变迁，并且使遗忘过去成为一种现实的本能和必需。
文化资本市场是一种有选择的市场。当实用主义的文化大兴其道，传统的文化——譬如《道德经》以及亚里士多德以来的现象学——依然可以作为一种重要的文化资本来获得。不过这种获得终究是脆弱的而且只有专家才真正懂得其中的奥妙和精神。自学者对传统文化的诉说是无资格的隐匿的亦或边缘化的，但也可能在某时一跃成为自己的对立面：将历史存进大脑的银行吃利息。
实用主义的以及技术的文化占据主流，它的有用性和可操作性使其成为文化中的文化，资本中的资本。它是一种更加持久的用途和权力，它的可靠性不单是靠政府的鼓吹而且是市场中的冲锋和守卫。它可以在知识分子、中产阶级、资本家、技术工人的脸上表现出来也可以在农民的果园里土地上甚至黑帮土匪的斧头和匕首上。它的疯狂的超越性征使相对的东方－西方以及传统－现代的实用技术文化资本变得统一而绝对。
国家机器在这个市场中占有最显眼的位置。意识形态本身就是客观的以及体制的资本。官方文化有着深刻的外来文化历史渊源，这种文化经过政府和时代的精美包装得以随处批发宣传和零售。它的流通既是强制性的又是虚拟的，既是大公无私的又是资本的，既是普遍的又是日常化的。它的鼓吹者必然通过体制关系通过电视、广播、报纸等多种媒体保护乃至繁殖这种资本或权力。它的温情的诉说使其有了另一种真诚亦或虚假的文化姿态和表演能力。
帝国文化以各种形式在自由的资本市场中买卖转换。它可以是国际资产阶级的也可能是自由小资产阶级的利益的根本体现。他们的文化资本时而因政府的资本压制而聚集到一起时而又因利益问题剧烈冲突。作为最大的赢家，他们甚至比政府占有更大的文化资本市场。他们的学术资格是靠实力靠财富排行榜靠洗发水广告靠对政府的攻击靠对自由市场的欢呼而不是缩头缩脑来获得。
民族资产阶级的文化资本至今还是一种涣散的文化资本，它更多地存在于官僚政府和民营企业家的阵营中。它在市场中狂欢。它是含混的而不是绝对的。它是战国式的而非集权的大一统。这种资本因其利益的局部统一而团结却又不成一个独立完整的体系。这种矛盾及左右逢源的能力使其获得更多的经济－社会资本而非学术姿态和演说能力。
工人和农民同样拥有自己的文化资本。不过这种资本在这个时代是微薄而又微不足道的。工人具有矛盾的地位和身份，他们的机器就是时代的标志和声音，他们的文化资本就是如何维系生存和就业以及当下和未来的实际性。农民几乎没有成型的文化资本，他们的文化资本更多是身体的以及口头的。作为经济实体，他们是国际资产阶级、民族资产阶级及洋务买办势力的苦力，是自由小资产阶级企图通过同情呼唤来呐喊造反的力量，是坚持求生耐心忍受苦中作乐的乡下人。他们的文化资本因其古老原始和其表面性只是时代辉煌暗淡的地毯和布景。他们通过向体制妥协将后代培养成自己的对手和敌人：使其能够顺利地进入工厂、大学和监狱，具有登堂入室的证书和资格。
文化成为资本致使各种文化在市场中得以追逐和较量，即使是最粗鄙的文化也有可能成为演说及行动的资本和权力。它属于底层和上层中的下层人以及身份模糊的人。它占据时代羞耻敏感的部位，因其稀少独特而具有了反抗的姿态和美德。而理性-感性的文化成为实用技术文化的对手，它的演说是另一股文化资本之流哪怕是对理智的看的还原或复归。
教育的市场化使文化的获得变得自由而混乱，个人的文化资本也因其经济社会资本的变迁而改变或仅仅是肌体的持续和拥有。集体的斗争是复杂的，个人能参与到任何一种文化资本的竞争中去但并不一定占有这种文化资本。文化场和艺术场的争夺是同样的：自学者的文化资格和体制中无名者的文化资格始终是受压抑受贬损的，因为他们是低等的。而且，网络的发言是亏损的，无论他们代表哪些人。体制中的声名——名声的幽灵无处不在，它往往是游离于体制内外的：既攻击两边又相互讨好——虽然培养着政府的喉舌和时代的自由资产阶级然而却始终是强大粗暴有力的。

04/3/13，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