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马牛

经过车库门口的时候，看管车库的人一条腿踩着车库门口高过路面的花池在刷牙。他一定是嗅到了空气中游荡的女人气息，低着头下意识地抬起眼皮。女人没有给他任何表情。她看都没看他一眼。她知道，她的汽车摩托车电动车自行车甚至是二十多年前玩的儿童车都好地被这个男人看守着。她现在一辆也不需要。她只想跟随自己双腿的意愿、记忆，毫无目的地走着。不过她的上半身还是在车库门口停了几秒钟。车库门口的告示栏里多出了一张新告示。内容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字，标题的字号大了很多，不过她还是没看清。这让她想起了包里的眼镜。她任由下半身继续前行，离车库越来越远，用上半身在车库门口取出包里的眼镜，却不戴上。不知什么原因，她突然改变主意，将捏着眼镜腿的两根手指轻轻一松，眼镜掉在地上。镜片却没有碎。“树脂镜片是摔不碎的，只是擦久了会变毛，变雾。”她想起眼镜店那个有点发胖的女职员配好眼镜递给她时说的话。很多事情麻烦就麻烦在这儿。她现在只想一脚踩碎它。不需要费什么力气，只需轻轻在它上面踩过，它就会粉碎。但现在却做不到。她有脚显然已经不在身上了，它们已经随着渐去渐远的下半身出了小区大门，拐到了一边的街道上。上半身和地面的距离她无法控制，徒劳地伸直胳膊往下面捞几下她都没捞，就顺着下半身消失的方向去了。
再次融为一体，是在小区对面卖油条豆浆的小贩那儿。她的那双鞋安静地平放在一片狼藉的露天餐桌下，她肥硕的臀部已经稳稳当当地坐在始终和餐桌保持最佳距离的板凳上。五颜六色的超薄的一次性塑料袋在风里来来回回地蹭着身边的泥土路面。吃早餐的人和出售早餐的人都驱使着各自的嘴巴和手，吆喝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她在空气中平移过去，像两块有着相同切面的冰，倏地滑到一起，吻合地吸住，了无痕迹。
和往常不同的是，坐在这里，她不觉得脏乱。一盆可以洗几百只碗的清水，一锅可以炸一个月油条的油，端来豆浆的那只贴有脏兮兮的创可贴的湿手，付钱时找回来的那张油乎乎软塌塌的纸币，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有理有据地运转着，她都欣然接受，没有一丝迁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