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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工铅笔盒和牛仔布书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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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8-28 15:03:22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五加于 2009-8-28 15:05 编辑

———我做一些东西的时候，总欢天喜地的想着非要送给爱的人，不管他们喜欢不喜欢。因为我小的时候，总被这样对待。其实这里的木头铅笔盒，是我老爸，牛仔布书包呢，是老妈。十多年前他们送了这些东西给我，我爱他们。

开始写这些字的时候，我遇到了很多问题。先是在文件夹里，错乱的建了一个新文件夹，又不小心点出来Visio,最后才按中一个Word。对，这个才是我要的东西，它的功能是把这些零散的小苍蝇一只只钉在虚幻的白纸上。也许可以借口喝多了，其实我明白并不是那么回事。刚举起小锤，钉了几个字上去，木头铅笔盒和牛……接了三个电话，打出去两个，来了两封新的邮件。有人催着我改一个字，在密密麻麻的书堆里摸出来橡皮，用完后，把它塞进再也放不进一支铅笔的抽屉。天啊，我周围的空间，没一个能称的上空间。
思南曾经有个铁皮铅笔盒，应该还不止一个。她不知道，我小时候多么想要一个亮晶晶，皮肤滑腻，光彩夺目，双层的，多层的，复式的小铁皮。就算没有，那种机关很多的塑料款也好，班长有一个，上面有温度计、表、榔头等等，他上课的时候经常按出高科技的声音，引诱得我们直流口水。他还冒充一个产品丰富的百货商店，把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装在格子里，兜售给我们。我也不甘示弱，在课桌的木板上掏了一个洞，两只手放在里面卖面条，食物的诱惑总是最大的，上课了，大家都拿着容器来接面条。
那时我的课桌上总是摆着一个和其它小朋友都不一样，独一无二的木头盒子。不管被我装饰得多漂亮，也改变不了质地，一眼就知道个木头盒子。虽然现在实木原木都是可以卖个高价的好东西，但那个时候一点儿也不稀罕。老爸说，这个工具盒，放螺丝钉的时候特别好用，分门别类特别擅长，做铅笔盒多合适啊。老妈也因此灵感大发，用她做衣服剩下的布料，缝制了一个怎么都不坏的牛仔布书包。它爬到我背上一呆就是四五年，好像那里就是一个风景独好的度假山庄，从此我和米老鼠机器猫小书包彻底绝缘。谁想每天背个牛仔那么酷啊，这里又不是南美，环游小镇的自行车日志才没人感兴趣。可老妈只是用尽心思，在一个梦醒来的清晨，帮我又加了一个专门装订书机的兜，分门别类啊，你什么都可以装进去了。我每天背个订书机，又不能用它把老师的薄嘴唇订上，我还能订什么呢。
收纳箱，收纳盒，收纳柜，收纳袋，收纳……后来我看到特别多的容器，大的小的，方的圆的，冷藏的加热的。我们需要那么多的容器吗？有那么多的东西要装进去吗？记得小时候是没有这么多容器的，一样有很多的杂物，而且当时勤俭被更大范围的宣扬，家里怀旧得基本和收破烂的工厂没什么两样。最初我呆过的一个大盒子，是工厂里的家属大杂院，里面长满野草，猫狗上房，鸡鸭乱飞。我们提着裙子，踩过东边家的煤球，用李大爷的水桶，在张阿姨的水龙头上接了一桶水，给我的、小黄的、小花的，还有别的记不得名字的小孩，自然课上布置的作业——一盆发芽的小绿豆灌溉。后来搬到了统一的宿舍，盒子由平面变成了立体，二维发展成了三维，有各自的厨房、厕所，隐私终于被严实的收纳起来，我们再也不用对着别人的脸方便，对着别人的方便之处洗澡。不过，当木头门上的洞都堵不完，你生活的地方到处都是尴尬的时候，这也根本称不上尴尬。而且我小的时候，极少听到这个词语，或者是窘迫，郁闷，焦虑，等等。它们都太拗口，拗口这个词也极少用，因为它本身就很拗口，我们喜欢简单。我们只是欢喜的涌入公共澡堂，搭一条毛巾在肩膀上，光着身子，叉着腰，专注的等待着。看见一个水龙头空出来就赶紧跑过去，淋湿了脚上的毛毛拖鞋，我还泡坏了几双小皮鞋。身旁的小男孩，憋了半天，对妈妈说，我能去男澡堂吗？我不是女的。但住的阳台也还是四户人家一通的，多了一些格子，还是有地方能一起栽花养鱼，吹牛下棋，光着屁股躺在凉席上数星星。当然，光屁股的那只是男孩子，小男孩子。
然后，格子就越来越小，功能也越来越多了。只是看看其中任何的一个，都让人感叹其精密。我们的厨房变成了整体厨房，好像从前它从来都不是整体的，尽管我们早就把卧室的电饭煲抱了出来。浴室变成了整体浴室，尽管我们已经不在阳台上洗澡很多年了。不知道有没有整体卧室，也许可以用这个理由拒绝不喜欢的朋友留宿，我只有整体卧室，在客厅和任何地方睡觉，都是不可以的。厨房里面有很多种酱油，老抽，生抽，头抽，可能很快会再出一种找抽。在它没出来之前，我已经为用什么油烧明天的饭伤透了脑筋，大豆油、菜籽油、橄榄油、棕榈油、葵花籽油、茶树油，花椒油，大蒜油，真是油腻得一塌糊涂。亲爱的，你今天做饭了吗？用什么烧的呢？天然气记得要把度数抄在门上，欠了三个月了。打电话要液化气时记得我们换了进口的那种，贵十块钱。微波炉坏了就不要修了，现在很便宜，昨天我看见大特价只要一百九十九，下班路上重新买一个。电磁炉呢？又被爷爷煮火锅烧坏了？是的，我做饭了，我生吃了一碗白菜，因为它们都罢工了。但是，当年老妈在我的牛仔书包上安装很多口袋的时候，其实我也是很开心的，把每个东西放在它应该呆的地方，是从小被教育的中心思想，那样我就成了好孩子。然后我认识了很多好孩子的朋友，我们玩跳房子的游戏，从幼儿园跳到小学，中学跳到大学，有的同学特别顽皮，就多跳了几格，有的特别聪明，不小心跳到国外去了，有的又聪明又顽皮，就跳得不见了人影。对这些发展，我们普通孩子打电话的时候，互相谈起他们，都很开心。只要不是跳到海里淹死，其实，那也是不错的跳法儿，等到几十年后大家都死掉了，你却变成了美人鱼，谁都会羡慕，虽然没人看的到。
我现在也呆在一个应该的盒子里，有时对着蓝天白云绿地流水的照片发呆，可是不能跳出去，这个盒子让他们安心。我把自己和自己的东西都收纳好了，您放心，这基本上是每个星期和父母交流的主题。我们不就应该让他们安心吗?况且，这个时候，盒子已经超越了空间的限制，几乎是四维的了，我们摆放了很多的大屏幕小屏幕，听六零的音乐，看八零年代的电影，享受二零年代的科技。当然，是二零二零年。
还是回到木头盒子来吧，在我站在超市里文具用品面前发愣的时候，突然就无比的想念，那个棕黄色的，带着两个铁皮小搭扣，无数次被我图谋遗弃的小盒子，它现在在哪里啊。据说喜欢做白日梦的人容易被催眠，你看，他们真阴险，一到选择太多的地方，我就强有力的被催眠了。失算的次数是少的，更多时候你装得满满的离开，回去发现购物袋里面有个马桶圈。而计划了一个星期，特意去买的那支爽肤水，已经从大特价有机鲜竹笋扎的小洞里面漏了出去。
再看看这些催眠术吧，雕塑家们都要失业了，真的。日用品都以匪夷所思的造型，摆成你几乎认不出来是什么的效果。螺旋状的砧板像一个巨大的现代艺术品，塑料饭盒们把玲珑剔透的小脑袋靠在一起，刀叉正在上演一场古罗马斗兽场的恶战，它们伸出双手抚摸你的食欲。花花绿绿的汽水们，在冰块儿里面狂欢，望上一眼就解了你所有的渴。家居用品那是动物园，毛巾成了荡秋千的猴子山，而棉被和被套是大象乐园，枕头也忍不了寂寞，一个个的蹲成了猫咪的模样。生鲜部在这个特别的日子，特别的有情调，冷藏筐子里白色的雾气下面，堆着一把把的玫瑰花，“欢迎抢购，特价的爱情”。远处一座绮丽的垃圾桶山，可爱得让见到的人，都想买一个，你根本受不了三元钱一个的馒头价格，纵使它是个漂亮的艺术的耐用的——垃圾桶。
为了体现对老爸老妈的谨慎，我几乎要列一个中心思想和段落大意，先分好小节，以免随时把自己流动到容器的外面去。一大片的圆形湖水是可以供人欣赏和荡舟的，而一座呆在那里好端端的雪山，突然涨起来浩荡的江水，西面八方的流，我害怕没人有时间有力气跟着去冒险。你甚至打好了一条船，用很多铁丝和尼龙绳扎得滴水不漏，装满今天早上刚采下来的野草和鲜花，站在旁边的泥巴码头上吆喝，它很有趣它好玩儿，它要开到天堂边，谁要来就跳上来，不用卡也不用票。结果吆喝了半天，歌谣又不押韵，一个人都没来，只得带着一船蛀虫和虱子起航。现在冒险家们都失业了吧，这个没出息的行业几乎后继无人，反正我从来没听见任何一个小孩大孩以此为理想。至少不敢做为第一个理想，要先发财，尽孝道，那之后可以想想。

生产日期：2009-8-28 12：05
保质期：2009-8-29 00：00
产品说明：我刚被煮好，还没放进保鲜盒，在我进冷藏室之前尝尝吧，好柔软，很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