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为首页收藏本站

黑蓝论坛

 找回密码
 加入黑蓝

QQ登录

只需一步,快速开始

搜索
查看: 1456|回复: 0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创] 暗涌

[复制链接]

5

主题

0

好友

85

积分

新手上路

Rank: 1

跳转到指定楼层
1#
发表于 2010-1-20 20:03:5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暗涌
小城还是小城。半年前是这样,半年后是这样。
店铺是老样子,树木是老样子。陈旧的街道伸展,分叉,转弯,连接着城镇里的建筑与人群。建筑蒙了层灰,人群换了新衣裳。邻街水果店的苹果还是不新鲜,卖自行车的老板还在太阳底下捧张报纸,几家小吃店腾腾冒出的热气合着升上天永远像巨大烟囱里的废气。小城变化的只是几个零星新开的店铺,在鞭炮声里剪了彩。
我对这一切的熟悉感到初来乍到般的新鲜。突然间,仿佛是什么阻隔了我,步伐立定,全身只有鼻子在呼呼的喘息。看过去,是小城老字号的臭豆腐地摊。油锅里的臭香气拥挤着弥漫在周围十多米的地方,行人绕道,行人簇拥,摊铺生意红火。
这个地摊摆在小城的岁月里已经很久了,一些叫不上名字却熟悉的脸和许多陌生的脸里里外外的围着它。
我家男人在开出租车。女老板和谁的谈话里突然浮动着这句话。
我爸是主任。我旁边的一个矮我半截,半成熟男人模样的人话音不清楚的说。
女老板认真的看着他的脸说,你爸是开出租车的主任?
我爸是住房公积金的主任。那人骄傲的昂了昂头,接着转过头去看看他的女朋友。他女朋友笑着说,她是说开出租车。
我爸是主任,她认识你我就跟她说一下嘛。那人舌头像卡在喉咙里一样,声音被口水黏的糊糊的。
我也就上次来买的时候认识的。他女朋友开心的笑着说,牙龈把上嘴唇挤到鼻子上。
男人直直的伸着脖子,高昂着头,以一个觉得很伟岸的姿势搂住他的女人。
看这个男人的第一眼我就认出了他,我知道他是个腿脚不利索的人。他和女朋友拿着臭豆腐走了,他一瘸一拐的,一只脚支撑着,另一只脚在空中像是炫耀般抖动着几下,才以弯曲的形象落到地上。又一瘸一拐的走,一瘸一拐的从我瞳孔里走进幽深,灰白的记忆。
瘦小的我左手拿着辣条,右手迫不及待又小心翼翼的拿出一根放在嘴巴的上方,自己像条狗一样渴求的仰面洞开着嘴。身体快乐的摇晃着前行,带动着背后破烂不堪的书包上下颠簸。我看到了一个一瘸一拐的家伙迎面走来,我没有心思暗暗的嘲笑蔑视他,追着辣条继续往家走。他挂着亮晶晶的鼻涕大喝一声,站住。鼻涕糊满一张红通通嘴巴的我就站住了。
把辣条给我。他伸出了手,眯起眼睛威胁的说。
我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用力的吸了把鼻涕,痴痴的望着面前高我一截的人。
你别想跑。他黏糊的声音从喉咙里迸发出来,眼神呆滞的望着我的辣条。
于是,我有了逃跑的想法。我低头看了看辣条,又看了看他的腿,心里不是滋味。怯懦的在想,逃跑未遂后的事情。
快给我,不许跑。他拖着腿走进了一步,话语堵在嘴巴里含混不清,但我还是理解了。
我犹豫了片刻,思维在他与辣条间摩擦出火花。我从袋子里抽出一根猛的塞到嘴巴里,然后颤颤巍巍的把辣条递给了他。他很满意的笑了,响亮的吸着鼻涕。我转过身,狠狠的把绿鼻涕吸得哗哗的响,看着他一瘸一拐,一瘸一拐的追着辣条的走了。
我的脸忽然被记忆拉开一个笑容。我的舌头哆嗦着接触到铺上红辣椒的臭豆腐,感觉热辣辣的幸福。
上了半年大学回来后,对于任何细小微弱的事情,总喜欢从回忆里寻到相互呼应的情节。外婆的衰弱,邻居的变迁,门口杏树的旺盛······
我家楼下住着一个已经是谈婚论嫁年纪的青年人,他还和他的父母住在一起。我在房里摆弄电脑的时候,听到他和他的父亲吼叫以及碗盆破碎的嘈杂声。年轻和苍老的声音为了一辆摩托车的使用权愤怒的交织成混乱的一团,其间,声音描绘出扭打的画面,结结实实的拳脚的在肉体上咆哮出厚实的声响。
楼下的年轻人一直不是循规蹈矩的孩子。当还是打弹子风行的年代里,他那个初中生就敲诈我们这些屁大一点的孩童的弹子,然后利用那些花花绿绿的玻璃球对我们哄骗,诱惑,说,谁最会打架就赏给他一百颗弹子。因为如此,我像头红了眼的幼狮扑倒了我的朋友。朋友伏在地上,四肢张开,像欲飞翔的鸟类,张着嘴巴咒骂我,口水从他唇边滴落,牵出一条光亮的线条。那个朋友长大后是副骨瘦嶙峋的模样,逆来顺受,我也已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在楼下的青年人去当兵之前,他无疑是我们伟大的领袖。他带领我们袭击过惹他不快活的高中生,在黑夜里精心的按步骤的偷光了王伯家的橘子。他在赋予我们一些胜利的荣光时,也欺凌我们,谁要是对他的命令稍有不情愿,他的大拳头就飞过来。我们的忠诚很大程度上有层忍辱负重的色彩。
他去当兵的几年,我们的生活就平静了。他复员后,穿着笔挺的西装,皮鞋闪闪发光,见到熟人也热情的打个招呼。长大的我们,他大概也只模模糊糊的记得,终究分不清谁是谁了。
他有了个结婚的对象,我看见过几次他们在阳台上手拉手沐浴阳光的景象,他的眼睛里流动着浓郁的爱恋,话语从始至终都温柔舒缓,轻的似是浮在空气上。
他家办喜宴的那天,我回到了那个模样似乎是亘古不变的故乡,见到了我的姑姑。姑姑跟我同岁,我们只是几代之前的长辈间有血缘联系,奶奶就一定要我按辈分来称呼这个皮肤很黑,有双大眼睛的姑娘。当然,她不再是个姑娘,已是一个男人的妻子,一个孩子的母亲。
她很多次都唠唠叨叨的对奶奶说,我要是回来了一定去她家玩。当我去了她家,坐在她对面看着她抱着孩子,看着她以一个母亲的形象对我絮叨繁琐的生活,我的心就疼痛的颤抖。
我恍惚还觉得我们上一次的见面就在不久之前。她和我去老屋背后的山上游戏,起初是为了去拾些柴禾,但那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温暖,我们在山花烂漫的午后渐渐就忘却了目的,玩起了躲猫猫。她深藏在熟悉的地形与草木里屏息凝神,我笨拙的踢开脚边的荆棘,又一下下的翻开草丛,一步步的往前找。我一直找不到她,手上还被植物坚硬的枝干划出一条条血迹,黄昏了,我着急的哭,坐在地上哇哇的流着眼泪。姑姑终于从昏黄的落日里钻了出来,帮我擦干了眼泪和鼻涕,哄着我说,男孩子不哭,不哭了,下次一定让你找到,不哭了啊。
又似是太远了。姑姑初中没念完就去了外地做裁缝,十八岁之前都在外面摸打滚爬,学手艺,挣钱。十八岁了就回来和一个陌生男人结了婚,她不愿意,挣扎着也就愿意了。
她问我,在大学都学什么。我说,我学中文。她又问,中文是学什么。中文就是学文学作品之类的。哦。
他还问,学校吃什么,菜价贵不贵,老师严不严。我认真的回答了她,她却无心听我讲这些与她毫无瓜葛的事情。我每句话结束时,她就附上一句,哦。她笑吟吟的哄逗着自己的儿子,摆弄他的小手小脚,后来把他抱起来对他肉呼呼的脸说,来,叫叔叔,叔,叔。我看到孩子眼中自己学生打扮的模样,接着听到从他柔软的嘴唇里吐出的声音,嘟,嘟嘟。
我又从故乡回到了小城,在车上的时候,我指着车窗外一块地方说,这里原来不是我以前的幼儿园么。父亲看了看说,早拆了。
分享到: QQ空间QQ空间 腾讯微博腾讯微博 腾讯朋友腾讯朋友
分享分享0 收藏收藏0 顶0 踩0
逆来的,反受了。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加入黑蓝

手机版|Archiver|黑蓝文学 ( 京ICP备15051415号-1  

GMT+8, 2024-5-5 02:47

Powered by Discuz! X2.5

© 2001-2012 Comsenz Inc.

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