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弟

粟离

作者：粟离


爱弟是个女孩子的名字，爱弟住在城南水上亭。水上亭不是亭，是我们海游镇的一片居民区。

在那模糊不清、温暖悠远的少年时代，我经常在水上亭的池塘边遇到她。爱弟用橡皮箍扎着两根小辫子，脸蛋上有少许雀斑，因此，有点美，似乎超过了小镇上最蹩脚的诗人写出的最浪漫的诗句。爱弟比我大两岁，每次遇到她，我都想娶她。我总是问她，你为什么取爱弟这个名字？她不厌其烦地回答说，因为我爸妈希望我有个弟弟。我又问，那，你有弟弟吗？她说，我有两个妹妹。说完，她就笑起来，早晨的阳光洒在她身上，散发出好闻的水草的香气。我忍不住说，你真好看。她又笑起来，用手拧了下我鼻子，我皱着鼻子傻站着老一会，她就乐乐地跑开了，以免被我追着。

许多年后，我迁住到城北，成了整个小镇最落魄的诗人。因为从来没有高高兴兴爱过，我也从没写过什么爱情诗。小镇的发展是如此的缓慢，石洋溪水也一成不变地流淌着。我徒步经过镇政府衙门前，懵懂地穿过太阴庙，十道地，不知觉中又回到了水上亭。池塘边的女孩子跑哪儿去了？从少年找到青年都找不到。城南的光线为什么这么灰暗？低矮的糊着台州日报的理发店，木质的光明旅社，腰扎围裙的寡妇，闷闷不乐坐着的垂钓者，这一切，多少让人感受到点亲切和寂寞，尽管我太痛苦了，还来不及寂寞。

我伫立在池塘边，听到花圈店的老头嘟哝着，半个月没死人了。迎面走来一位老太太，斜插着水栀花，自笑自语，那会，太阴庙是我爷爷捐造的，我穿的是苏州丝绸旗袍，我唱的金玉良缘人家都爱听……我终于后悔了，我不该当诗人，我内心的火苗幽幽地燃烧着，我想念爱弟，甚至想念她的两个妹妹了，她们嫁了吗？

在小镇呆久了，就会想念更远的村庄。我非常想回到老家------瓦窑村，在那里找一所木结构的老房子，娶一个像爱弟那样不十分艳丽的姐姐为妻，生一大窝女儿，将来当老丈人，正月里，门口一大堆的女婿拎着烟酒孝敬我；或者，冬夜里，在灯下腌一缸花菜，周围是打着呼噜的猫儿狗儿。等我们老得像树一样走不动了，被儿女们抬出来，靠放在矮墙外晒太阳，牙缝里闪着霉干菜的光芒。



                                             2007-11-17

                                                 于南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