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国中之国”，深圳应明确富士康的管理边界

吴学俊

拒绝“国中之国”，深圳应明确富士康的管理边界


自2010年2月至5月，拥有约40万员工的富士康深圳龙华厂区发生11起连续跳楼自杀事故，9死2伤，大家称为“11连跳”。不过，“11连跳”是一个在网络上存有异议的说法，来自天涯论坛的网友“春季的花蕾”，他自称是富士康在职后勤人员发贴说：

据我自己所知道的，死者中有数位是被保安（我所说的保安不是门口看门的那些，是我们富士康内部的“环安课”）打死的。其中一个（名字就不说了），因为年纪小，偷拿了公司一个小电子产品，活活被保安打死，从楼上扔下来，此死者当时左胸有一个血洞，是被保安用钢管戳穿肋骨致死。还有一个是因为和主管不和（原因是年轻人工作中损耗品太多，被主管骂的太凶顶撞而已），此人在离职前一周左右，被主管栽赃，被环安科关起来，其主管和保安用钻头活活钻死，从楼上扔下来。另外哈工大名牌毕业生的那位哥们，本科毕业，新干班新员工，被环安课侮辱，殴打，非法搜查，非法拘禁，是被某人（具体不清楚和什么人结缘）栽赃，后来因为经不起此等折磨侮辱选择跳楼，5月13号的安徽男，不用说就知道肯定不是自杀了，自杀的人不会自己捅自己4刀再去跳楼，而且翻过 1.5米的围墙。另外几个，我也不想打听，因为我知道的太多了，我只想说一句在富士康，只要你被叫进环安课的，没有不被暴打侮辱的，听进去过的人说，（保安）不亚于日本人当年，环安课课长顾钦明，和他手下爪牙刘锋，一点人性都没有……最后我总结一句一点都不夸张的话：在富士康，把你大卸八块说你是自杀你就是自杀！

本作者特此说明：一、以上引用言论，未经证实，读者不可轻信，建议持怀疑和批判的态度阅读；二、本人只是就事就事儿，不存在损害富士康公司及顾钦明个人的声誉的意图，请不要跨省追捕；三、或许以上言论永远无人澄清，但引用一句唯心的毫无力量的话来评价，人在做，天在看。

“11连跳”，翻遍了中国企业史，这样的事是空前的，能否绝后，还不知道，第十跳之后，富士康的董事长郭台铭对记者不无轻松地说，我们很快会把局势稳定住。话音才落，次日凌晨，第十一跳应声而起，飞流直下，像一个大耳光一样扇向富士康。网上说澳门的地下赌局，就2010年5月底之前富士康是否会发生第12跳设赌，并定下了赔率，这就是鲁迅看不上的“看客”吧！

我们忽略以上的不同言论，只看主动跳楼的，为什么跳呢？我大学毕业后第一份工作，在宇通客车——一家制造客车的上市公司，董事长汤玉祥（他以有争议的方式窃取了巨额国有资产，详见郎咸平关于宇通客车MBO的评论，真是窃钩者诛，窃国者诸侯啊！）因为上一届入职的本科生离职率太高，一句“先沉下去，再浮上来”，就把人力资源部与我们约定的车间实习三个月改为一年，我们一百多号应届生被下放到车间劳动，车间一年的生存，让我对制造业工人多少有一点儿了解：机器轰鸣、叉车乱窜、电火花四溅、电钻声哧哧作响，这是你的工作背景音乐；控制流水线的拖车/行车，几十分钟不定时开动一次，干完了接着干下一辆，没干完的追着干；工作时间每天不低于12小时，一周工作六天，没有加班费；计件工资，只有罚，没有奖；没有管理，只有骂，富士康叫“屌人”（这个词语太形象了，就是说一旦你被认为做错了事，上司就会辱骂你，辱骂的程度，就像是他掏出他的那玩意儿，当着众人的面，在你的脸上晃来晃去，无论你是男是女）；工资水平呢，第一年1500，第二年1600，第三年1700，以此类推，大概就是这样子；工作以外干什么呢，基本没有，睡觉都不够。以上是我经历的，富士康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样的日常生活，这样的人生，你是看不到尽头的，你也是没有奔头的，卓别林的《摩登时代》其实没有夸张，也没有幽默，只不过是现实的简化和美化而已。永无止尽和没有奔头的人生，值得一活吗？结论显而易见，有一些人认为不值得。记得宇通客车的人力资源部部长对一下属说，什么时候，你参加一次意外死亡的员工的葬礼后，你就合格了，而且你是有机会参加的，不可避免。

关于富士康的管理问题，网上说了很多：收入的三分之一至二分之一依靠加班，大陆员工低台湾人一等，中高层的管理职位不对大陆人开放，大陆人没有上升机会，“环安课”的军事化管理，不问员工问鬼神（请五台山和尚作法）……我的看法是，这些都只是表象。

我想从另外一个角度说一说，四十万员工，相当于中国一个县的人口规模。我们是如何管理一个县的呢，有很多的机构，有公检法，有总工会，有疾控中心，有环保局，有安监局，有审计局等五六十个职能部门，最底层还有村干部，有意见领袖，有传统文化，还有公序良俗，这些员工一旦离开学校，离开家乡，其原籍的管理机构对他来说形同虚设，富士康处于保税区之内，所谓保税区，境内关外，“国中之国”是也，深圳的管理机构对工人来说，也是形同虚设，而富士康按照企业管理制度设计的组织架构和管理部门，其功能根本不足以覆盖本须数十个公权力机关完成的任务，关于样品丢失和员工盗窃，环安课替代了警察局、检察院和法院，而且似乎替代的不怎么样，看看关于打人的报道，课长多次被网友人肉搜索就知道了。

深圳市应把富士康这个庞然大物，作为一个下属的区（县），来重新考虑如何管理，配备相应的管理团队和资源，同时在不影响企业运营的前提下，与富士康清晰界定富士康的管理边界，让企业的责任归企业，让政府的责任归政府，排除企业以“保税区”、“内部管理”之名，回避政府必要的管治和监督，出现“国中之国”，这样才不会出现“自捅四刀之后，跨过一米五护栏”的奇异跳楼自杀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