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鸟

左耳

那天中午我在院子里看书，突然，一只小鸟从树上掉下来。它在半空中胡乱地拍了几下翅膀，但是很明显，这些动作只是徒劳，于事也无补，只见它的整个身子像一块石头一样很快地往下坠落，“啪！”的一声，几乎是直接摔在地上了。我坐在凳子上被吓了一跳，等我回过神儿来，它却不见了。我放下书，站起来四处找了找，后来就在停在院子里的三轮车底下发现了它。它躲在那里，浑身发抖，小小的身子紧紧地偎依在车轮边上，一条腿弯曲着，另一条伸得很直，看上去很奇怪的样子。这是一只雏鸟，羽翅未丰，头上的毛还没有长全，裸露着部分头皮，嘴角还残留着淡淡的黄色的肉，那是它还未成熟的标志。它看见我也并没有显露出多少惊慌的意思，只是微微睁开眼，马上又闭住，不再动。也许刚才那一下实在摔得不轻吧，它受伤了，伤得很重，奄奄一息，就要死了，此刻，它已经完全无视自己身处怎样的险境，就算还有更糟糕的境况也不过是如此，疼痛和绝望让它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无比的镇静和坦然。我弯下腰，双膝跪地，上身微微前屈，伸出一只手去捉它。在我慢慢靠近的手掌之下，它一动也不动，不逃避不抗拒，像泥塑之物一样安静。我把它捧在手里，它轻若无物，但是它紧贴着我掌心的柔软的腹部在微微起伏着，很温暖。我盯着它仔细检查了一下，它的一条腿似乎是断掉了，也许还有更严重的内伤，但是我看不到。它闭着眼，努力挣扎着想要保持住一种平衡的姿态，但是办不到，最后它只好妥协了，斜躺下来。这时候它睁开那绿豆一般大小的眼睛，充满哀伤地望着我。

“你从树上掉下来，受伤了……”我说。

“是的……”它说。

“为什么呢？”

“哎！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呀……”说到这里，它眨了一下眼，又接着说：“只是，我饿了，想飞……”

我叹了一口气，用一根食指轻抚一下它的背。它对这个动作感到满意，就把紧缩成一团的身体舒展了一点。我想，在这种情况下，我所能做的，也就是给予它更多一些的同情和怜悯，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什么？

“真不幸！也许，你应该再等等……”我安慰它。

“不，等待是愚蠢的！”它用坚定的语气说，“你难道不知道，这种事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吗？”它无奈地摇了摇光秃秃的脑袋，然后就把眼睛闭上了，不愿再看我一眼——就像平常我们遇到那些不懂我们心思的人时会做的那样。我真为自己说的话而羞愧。我捧起它，充满歉意地站起来，准备把它带到屋里去，想想办法挽救它，给它治治伤。然而这时候，它的身体在不断变小，但是越来越沉重，最后我都要承受不住了。我就把它放在桌子上，一时间茫然无措。

我找来吃的，给它吃，它也不吃。

我找来喝的，给它喝，它也不喝。

我只有那样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它，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慌和无助。

2010.8.7

5月8月

我由衷地喜爱您文中这样对话形式。我自己也在追求这种感觉。也许在别人看来未必好，但我就是喜欢上了。
但是如果由我来写，我可能会在之后，把“我安慰它” 从文字中去掉。然后再通读一遍甚至几遍之后，也许会把“用坚定的语气”删掉，再最后把 “无奈地摇了摇光秃秃的脑袋，然后就把眼睛闭上了，不愿再看我一眼”改成“它昂起了头却闭上了眼”。

非常喜欢你这篇小故事的形式，就像喜欢我自己写的故事一样喜欢。(握手)

前辈们也应该不会笑话咱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