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地方

来学习

一．这片地方
我从来没打算变成废物，但是不是和打不打算不是一回事。某个瞬间，我忽然就觉得我和路边这块石头一样，它除了一块石头以外什么也不是。我感到浑身轻松，轻松得跑动起来，伴随着一种狂喜。如果发现自己报废，就跺跺脚，这样清晰而轻盈的欣悦感。
这片荒地从我童年时就一直有。现在我又从旁边经过。我看着远处高大的水泥塔，烟正从中冒出，堆叠在半空中。我盯着看很久。我看的时候，什么也不愿想。我哪儿也不想去。
这片地方有很多的改变，通常的比如，那些新建的楼房，那些消失的山坡，崖壁，桥。我每次回去的时候都会去看看，这次又少了些什么。事实上没人会觉着是少了些什么，明明是多了许多。还有些细微的，比如他们的说话方式，他们惯用的小物品。如果压水麻烦，接上饮水机的电源就会方便。如果路窄，修条大路就能容下更多的车。建起百货商场货品整规上架，水可以发电，电可以接电线。他们用这些石头块建起这座县城。
如果我沮丧，这也没有什么意义。如果我沮丧或者感到空虚，那是因为我能感到被挖掘的只是记忆。记忆是一件没有用的东西。面对它，安全而舒适。
有一天，我正从这片荒地边经过。我骑着车子，身边还是杂草，石头，泥土。我感到它们又旺盛，又有力，又盲目。我感到它们从来没有变过。我看得见远处新建起的楼房，电力大厦，邮政局，可是离我还很远。我感到我一步也没有动过，不是说骑着车子，是从来没有。虽然只是感到。于是，我骑着车子一头栽倒在地。
我在地上滚了几圈，舒服的躺平身体，我可以不费力的看着天空。一直看着它变暗。然后我想起了另一幅情景，小的时候经过许多漫长的旅行，不过我能记得火车停靠的一个地方。那儿散落着无数巨大的石块，周围也尽是土黄的岩壁，我就像是认识这个地方。现在想起来，那是一片荒凉，也许荒凉完全形容不了。

二 童年
我这么想着。我来到这片地方。我来到这儿耽误了很多事。并且我打算继续耽误下去。我打算来的时候，他气胀了脸。他骂我，他对我表示鄙视，他把一嘴的酒喷到我脸上。我收藏的四只精致的小茶杯跌得粉碎。它们是一个接一个，碎了一地。
来到这儿，他们找到了我。他们还是老样子。他们蹲在树丛底下对我喊话：“入侵了！”只是轻轻一下，我就翻了过去。他们的脸聚在我的上方，他们笑得很快乐。
我们在地上画满了白线交织的格子。我们勾起肩膀。这件事情必须认真对待，否则，可能就无法走前面去。
他跳了一步。
“注意了，注意了。注意力要集中，集中在左边第一条白线上。”
我看见了，是那条白线。我的脑子里只有这条白线。我们跳了出去。
“笨蛋，你想挤走我吗？”
“你要站到我的右手边去。”他喊道。
“我是站在你的右手边。地球是圆的。我只是右得太狠了。拉直了，我就是在你的右边，我是不是站太远了？”
他跑到他的左边。
“那么现在我在哪儿？”他喊道
“你在我的左边。”
“那为什么现在是左边？”
“这是个值得想想的问题。你本来站在我的右边。你转了过来，你来到了我的左边。但我从来左右不分。”
现在，他们离我越来越远了。
“当心，否则一不小心就回原点。”
话一说完，我真的要跳回原点了。他们离我更加远了。
“快一点，快一点。”
我努力的往前面的那条线跳，我只看得见这一条线。但无论我怎么努力，我又再一次必须跳回原点。规矩是不能破坏的。我在这之间跳来跳去。“快一点。”当我再听到他们的声音，仿佛从天边传来，他们已经跑离了白线格子，他们在叫快点把那艘龙头秋千摇起来。
“摇得更高点，我们的船才可以飞离地面。”
我一点也不着急，在这两条白线之间来回的跳。等到他们玩起捉迷藏的时候他们会发现找不到我在哪儿。他已经藏了起来，他也趴下藏起来，她也躲在后面。我看得见。他们不会记得我在哪儿。我得坐在地上休息会儿。
我的手撑着这块暖和的水泥地，我看着他，看着她。我看着他们。我们在这片地方。我们已经藏得很好。我感到我在渐渐变小，生殖器也逐渐小下去，小得简直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