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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观察与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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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0-12-31 19:04:19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不有 于 2011-1-4 19:25 编辑

观察与呈现

有一天下了晚班,车站上等车的人寥寥无几。借着路灯光,我注意到一个女人从天桥上走下来,浅白色的风衣,褐色格纹直筒裤,裤线苦巴巴地绷直着,因为隐瞒了腿型而受着目光更多的责备。她的脸给人的感觉却是稍微年轻于年龄的,脑门打理得很清爽,更加重了她身上利落的气质,像是刚刚从附近某个银行走出的值班经理。
车很快来了。上了车,座位却几乎满着。我挪到靠近车门的位置,这才注意到她也和我上了同一辆车,并且就坐在我身前的座位上,挽住发髻的珊瑚红色的发卡抵着椅背,因为车辆时而加速而不时磕碰出声响。这个时候她就向上挺一挺身,侧过脸望望黑乎乎的窗外。我想即使是这时,我也没有对她特别地在意,或许是因为年龄上存在的距离感,使得在她的脸型与衣着之间存在的某种好看的差异,也被有意忽略了。
一个红灯让我无意中看到她在手机上按出了一行短信:“你出来的时间正是我们的早高峰时间。”收信人是小韩。听口气像是第二天准备与从外地来的朋友会面。不多久,她收回白色小挎包里的手机“当”地响了一声,汽车在行进中,如果不是因为事先留意和距离上的接近(我有意留出一只手拉住她的椅背,占领这个位置,也借此保持身体上的平衡),这隐而不发的铃声就立即被车厢自身的震动消解掉了。“……我只是想把最多的时间留给咱俩……”在路面的颠簸中为了不至于窥视的动作做得太过分,我只允许自己尽快地看清这条在屏幕上占据了三行的短信的中间部分,发信人是小韩。
她会回什么?之所以想到这一点,是看到她的手指在推开滑盖后露出的按键上权衡了许久,并且她按键的速度让我再次想起她那依然飘忽的年龄,是由那种对新生事物更新换代的速度无法适应而造成的生疏,她一个个地按出她需要的字符,只有四个字:“好,听你的”。回完这条短信,她开了一条新建信息,在联系人一栏输入了以135开头的一串手机号。她仍然犹豫着,迟迟不能确定下手指的触键位置。其间她还修改了这个号码,难道是她上次的输入错了?新的短信来了:“怎么样?到家了吧?”发信人显示是“波”。新抵达的这段文字似乎中断了她的思绪,她短暂地放下手机,做出躺靠在椅背上的姿态,似乎轻轻地在胸前叹了口气。
她回复:“没”。手机在她手中再次响了,“真是乖孩子!我喜欢……”,这次我看全了,是小韩的回复。出乎意料的,她几乎是在读出含义的同时就立刻按下了删除键,这一次的动作迅速、毫不留情。随后她还是试图回到对那条新建信息将发送如何的内容的思考上,又一次不厌其烦地在联系人一栏依次键入那一组数字。又停顿了下来。
虽然无法看到她的表情,但仅凭从她脑后观察到的肩膀以上的动作,就大大丰富了我的视野。这一路再也不会乏味!而随着即将抵达的站点的接近,我只希望这些短促的回合能再快、再快一些。
波又发来了新的短信,“呵呵,想起你就是开心的感觉。”她显然又被拖住了。那个小韩会因为她没回复新的内容而再发来询问吗?我等着。终于,她想好了,“为什么”。她向波发问,依然没有标点,似乎一个问号也会留有太多她不愿触及的表情。一个预备下车的乘客走到了我身边,我没法继续了。在下一站,我下了车。随后我就为自己的过早退出而稍稍感到遗憾,在这之后,她的手机又响了两三次,当她起身的时候,我才明白我们不仅在同一站上车还将在同一站下车,而她的电波里的通信也暂告一个段落。

在一个地方工作久了,因为同样的时刻在时刻不同的每一天被相同的理由占据着,也因为这样的情况就具体地发生在很多人的身上,你就能遇见一些人,你老看见他们。像从一幅背景模糊的集体照上去辨认那样,总有几张面孔率先清晰起来,凭着家庭成员般的嗅觉,他们自动站到一起,组合成一帧家庭摄影。

“每天等公交上班,老能看见几个女孩儿。其中一个我跟你说过,后来发现她有男朋友,还摸了她屁股,我也就不看她了。这个人的膝弯是最好看的,在所有女孩儿里最匀称。另外还有两个女孩儿,有一个我现在认为她是我以前住平房时的邻居,很瘦,但不骨感,手指修长。她等车的姿势也有意思,身体向后靠,好像靠在一个什么东西上,好像自己在背后用手撑着自己。另一个女孩儿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工作,最热的那几天能看到她穿着海滩风情的小衣服,她的衣服特别显小,但她的脸有些胀,有些胖,跟小身体特别不对茬儿。结果,依靠她的身材她的脸奇怪地变得年轻了。而她的穿着又那么成熟入时,短裙软软地扑在两条腿上,却始终给人一种印象,好像这两条腿刚刚在体育老师的带领下在羽毛球馆中做过热身。
冬天里短暂出现过的另一个女孩儿,穿一件无袖马甲,从肩膀地方露出来的两条胳膊就显得特别滑溜。每到车站,她就站好在垃圾箱旁,从挎包里摸出烟盒,顶出一棵烟,缩着脖颈凑近火机。每次总是在第三下把烟点着,好像前两次因为手僵,搓动火机的转轮时不那么利索(但这绝不妨碍她借火的动作在整体上仍然是训练有素、行之有效的)。因为中间隔着一段距离,我本身又不吸烟,不能知道烟的牌子,但从观感上,烟卷给人细挺、苗条的感觉,像是女性吸的那种有较长过滤嘴的烟。她大多数时间穿着一条黑色休闲绒裤,磕掉烟灰后,左腿会快速地弯一弯,像是借助这种轻颤抵御严寒。她是左手持烟,手肘就势搭在从胸前环绕回来夹在腋下的右手的手背上。
这些都是上班时会注意的女孩儿,而且是一下就喜欢上她们,觉得这是上班时的光彩。”

我曾对一个朋友做出过如上的描述。如果说这些观察还只是将这些车站上的女性形象作为某一背景群像来谈论的话,在经过时间的又一段自然流逝之后,便会发现作为生活中一种常见、但不足道的经验,她们自身(单独的每一个)越来越要求被呈现。
此种欲望虽然强烈,但还不足以促使我动笔。她们本身,还并不能超越素材之上。但或许是因为暗暗有了这样的打算,又一年的冬天来临的时候,因为一个突发的变化,其中一个人物形象忽然被赋予了描写的特征,我终于得以立即开始(仍以与某个朋友通话的口气):

早上坐车,跟去年冬天第一次注意到时穿着莹白羽绒服的女孩儿挤在一起,心里想着,为了不碰到她,为了给她留出不太拥挤的空间,就放两只胳膊在横杆上吊着。其实这样也挺舒服,横杆的位置比较可靠的话上臂就会很舒展,连同整个人,都可以尽量做到挺直。当然这样也全是白费。我跟你描述过她怪异的站姿,但没说到的是,在耀眼的夏天,她也会穿那种热裤,两条腿直愣愣地从一丝不多、一寸不宽、完全贴合她的腿形的两条小短裤腿中穿出来,白皙、干净,有匀称的膝窝,线条柔和而不失力度,不会让人觉得那是两条太过瘦弱的刻意削减了脂肪的腿。我估计,她对自己(腿)的美,也有着充足的认识,但不炫耀。夏天里她总穿同一件无袖白衬衫,但在肩膀的地方她有意搭配了那种黑色、类似垫肩的蕾丝玩意儿,这略微妨碍了她的美,但更放荡了,透露出执拗的气息。和在车站上同时注意到的另一个女孩儿相比,她衣服的花样算是很少的了,一个季节大概只有两三套可以换穿。鞋也总是那三四只,根据温度的不同在厚度上增减,而式样,也是街面上常见的款式,并非紧追时髦的类型,但从她走路的样子,大概穿起来都是十分舒适的。冬天里的一双棕色翻毛高筒靴我觉得让她稍微有些不适应,毕竟,她是那种朴素的女孩儿吧!
类似今早这样在车上的站位,大概还有过两三次。最近发生的一次(下班的途中,已经是冬季里过早降临的属于各式彩灯的路了),我们中间一直隔着几个人的位置,但我能清楚地观察她,毫无阻碍,需要看她表情的时候就力图通过车窗玻璃的反照,借着昏暗的灯光,察看一星半点,而目光的落脚点,则主要是她掠出一条坚硬短弧的收紧的嘴角。我常常得判断,她是否有意在面部肌肉上使力,使她的嘴缘,在不泄露出一丝一毫的同时又让人分明感到她对周围环境的敏感和警惕,比如,她是否已经注意到我了?
那一路,我都想着,这次总算能知道她在哪儿下车了。前面经过的几个站,我都曾在车上看见过在站牌下等车的她,或者,原本在同一辆车上的,才过了几站而已,她却毫无预兆地下了车(而在此之前我却从未观察到她有在此等车的先例)。简单说,她下车的站点飘忽不定!她是否有意躲着我?有几次,她是在明显地注意到我并回望我的情况下,下了车。从侧面看,她的颧骨微凸,这使得揣测她的表情更加困难了,因为你不知道她是否正因得意的嘲弄而忍着笑!而当她略微向你这一侧侧过头来,轻甩头发的时候,你瞬间就能推翻所有的猜测,她准备好的,是一张万难变化的面庞。她根本就是对你不屑一顾。这推断如此果断,甚至许多次,我目送她上了公交车后,一直期待着她能在占据好一个中意的位置后,在汽车刚刚启动、缓慢提速之时,能眼望望马路这一端这个一直在窥看着她的人,难道一个受害者就不想见见罪犯的模样吗?从来没有。在我上一次描述时对你提到的胖脸女孩儿,做出的则是完全是相反的举动,她会在公交车上落座之后,静静地扭转过头来,与我对望。就算是我的主观臆断(胖脸女孩已经认识我),也并不重要,要想证明一个人的脸已经被另一个人所记忆,这样的证据恐怕有千百万个(而最开始得以建立印象的那些痕迹才最难寻觅!你是怎么让一个人注意到你在注意她呢),特别是,在不知道一个人是否正心怀鬼胎,她的警戒心使得她全身都在看你!
何况还有更明显的证据。我刚刚讲过,我们最近的一次近距离的“接触”是在晚间的公交车上。我惊讶地发现她一直没有(提前)下车,而与以往的不同就是,她一直没发现我就站在她不远的后方。她清晨上车的地点是固定的,下班的路线却如此变换多端,这一次似乎得到一个机会可以证明,她为何在回家的问题上有着如此多的选择。我之前的一些猜测是否会成立?比如她的籍贯?家庭?多达两处的住房?但她光秃的手指与仿佛未曾打开的样貌又不断拒绝着这些推测。
刚上车后,她就接到了一个电话。而之前我已经听过她的声音。声音传递出的秘密好像一个人有了证件,而之前的人形则只不过是一张空白的卡片。在她略显中性、冷硬的声音里,我听出了尖锐、娇惯和由娇惯而来的对他人的冲突。但这么长时间的观察以来,我相信她的职业仍是属于服务行业,甚至夏天里她的黄色短袖T恤衫上赫然印着“汽配”的字样,那样的衣服她只穿过一次,难道那不就是她的职业吗,特别是联想到她奇异的站立姿势,就更像是为了纠正某个职业的陋习而采取的挽救措施,又或者是职业伤害的直接体现。她下车地点路边的一溜儿4S店也在隐隐地提示着什么。我上班的单位就在她下车地前面一两站的地方,我甚至在午休时间可以徒步走来这个站。
“喂!”那么大的声音,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前听到过的她同售票员说话的声音一直是持重而谨慎的,但现在回想起来,在那些短促的陪了小心的普通话语里面,仍然藏着一种自信,源自对讲话的自信,由此就可知道她不是平时疏于言谈的人!而迫于那种一厢情愿的推想,你竟把她或多或少、或隐或显地描述成了一个羞怯的女孩儿,甚至怀疑她在某处的出租屋里和别的女孩儿共同分享着局促与困窘。尤其是冬天里她仍保持清早洗头的习惯,头发粘湿着站在站台上,手指冻得粗红(但夏天里那是十根细长而可以弯折的军刀般的手指),从未戴过手套。
“……一会儿就到家了!”这是第二句(她随即挂断了电话)。那部电话在我对她的注意还不十足充分的时候,我也为自己的家人挑选了一部,它具备廉价产品的一切特征,在平庸中仍想保持某种个性,使得此款手机的销路也居然不错。我是否为此一发现暗自鼓舞过?
是那种对家里人说话的口气(乏味的婚姻或者唠叨的长辈),不顾及后果的、肆意的发言,但何以用这种可以让全车人听到的音量——仅仅因为不耐烦吗?还是出于疏忽未加掩饰的性格使然。
就是这一次,我以为已经特别接近了。她几次因为来自不同方向的挤撞而稍稍侧过脸来,但在迅速而潦草的察看之间她并没有对上我投去的目光,几乎是擦着我的鼻梁将注意力从不知所在的地方收了回去,重又站稳,双手拉住一边的椅背。她这一次,穿灰色呢料风衣,深色瘦腿牛仔裤,挎着银色的女式提包。
快到站(与我们清晨上车时相对的下行路线上的同名车站)的时候才被她发现。随后就发生了让我吃惊的一幕。也许是真的有要下车的打算(这时车上人已经下了大半),她再一次侧转过身,打量身后,这一瞥,就看到了我,并没认出,与我的目光相碰并扫过,随后便是立即想到了什么、吃惊不小的、正要收回旋转的颈部时紧急的停顿,再次将目光对准到我身上,睁大了眼眶(这之前我们已有几周的时间没见过了)。这短暂不到一秒的确认期一过,她便硬生生地扳过身子,打定了主意,面向车辆行驶的方向再也不回头了。可她还在看着我,明明看着我,她的肩膀清楚地随着她的深呼吸一起一伏,紧张得透不过气似的!发生了什么?是什么导致她如此激动,难以自制?我被这一幕情境惊呆了。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从前,即使我们在车上臂膀倚着臂膀,她的气息也从来都是始终如一、如出一辙的。
她最终没在那一站下车。我可能错过了最接近答案的一个机会(她竟真会为了躲避一个陌生人而甘心远远坐过站吗?如果不是,这就又为她的地图新添了一条线路,一重疑惑。而这与她一直以来留给我的行事简略、甚至暗含大大咧咧习气的作风相抵牾)。不过另外一个机会紧接着就来了。就在今早,我再次有机会听到她的电话。依靠身形的瘦小她站在我右前方一根立杆的一侧,这种合适的躲藏空间使得我有意吊起的手臂也显得徒劳无功,而更显得疏远了。因为有了前一晚发生的事情,她现在宁愿在来到站台后倚身在一个电话亭的后面,而不愿站到我身前来。等车的人都有这样一种特征,始终关切地面朝着车会来的方向而无暇顾及侧后方的情况。所以当有人试图转身面朝相反方向的时候,他马上就处于其他站在侧后方的人的观察之下。有几次,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竟故意站到我身后来。为了避免发生转身后看到间杂的别人的目光这样的事情,虽然留意到她的存在,但观察的权利却被暂时移交了,或说缩小了。几分钟之后,她才缓缓走开,走到站台上人少的一侧。也许正是从她所选择的这种孤僻的站位上,让我从一开始就辨别出她。
拨出的电话接通后,她轻轻问了句:“起床了吗?”声音小得需要你站在她对面或者从后面贴上去听才能听清。汽车的噪音实在太大了,而我又不可能距离她更近。我还是从车窗玻璃的反照上观察她的脸部表情,她的嘴角依然在她谨慎的控制之下,并不咧得太开,呈现出略显腼腆、无需遮掩的笑容。我只能听到一些断断续续的话,包括了辞职的打算、到新公司面试的计划,以及父母对这一决定的看法(并没听清,自始至终只有单个的词汇在提示话语所在的方向),“我过一会儿发短信给你吧。”她一边说,时不时地驱动右腿关节,一阵抖动。在我看来,这是为了想得到某种近在眼前的东西而愉快地较劲儿和撒欢的举动。从她握着电话的那只手的袖口中,伸出一圈波纹状的蕾丝花边。


做完这个紧急的描述后(由于意识到她将要离职的现实,我不得不放下手头的一切琐事,到达单位静下心神后,完全是出于记录的目的我迅速写下与之相关的一切),我并没有把信发出。如果开头还能透露出些许收信人的面貌的话,那么不消几段,文本自身就已脱离了倾听者的控制。抛去简单的对好坏的判断,重新审视这段内容,不得不为此捏一把汗,因为即便只是一个素材的呈现的话,它也面临着偷窥狂的威胁,换句话说,为了挽救它,就需要有几倍的事实被添加进来。
我想到那些未能及时描述的部分。难道不正是由于我没有描述出的部分她才真正具有了自身的形象?我第一次看到她笑是下班后她在车站上与自己的同事(一个身宽体直的胖子,西装领带好像为窒息而设的刑具)交谈,某句话后,她短暂地笑起来。她和他同事之间身形上的差异让人感到如果他们出自于同一家巨人玩具工厂的话,那个工厂也同时生产小矮人!毫无疑问,能看到她的同事,是完善她形象中的关键一步。她在什么样的场所工作,和什么样的人共事(她的男同事看起来憨厚、疲累,像是刚刚工作不久的毕业生)——要知道那是白天中的大部分时间,不正是这些因素在(包围)塑造着她吗?
而车站上的观察更让我感觉到,无论多接近,如果不交谈一次的话,她仍然只是一个干瘪的平面!也许让我生出对她的想象的是她旁若无人地发现自己的提包里没有装公交月票而不得不取出相应的零钱时那兼有自我惩戒与原谅的一笑。我还曾经为了讨好她在她千载难逢地把钱包里的银行卡遗失到地上的时候轻声提醒她注意。由对她曾经就住在这车站附近的一片老旧民房中的猜测而想到童年经历中的一个冒犯过自己后来又搬走消失掉的女孩儿。以及真的在这个车站上出现的旧时邻居(也是一个女孩儿),更巧的是我们在同一个小区供职,她大我几岁,做着幼儿园里的老师(只消几次巧合便能验证这些信息)。凡此种种,除了让人相信我们幼时的玩伴简直是固执地仍没有从我们的生活范围中走远,让人在生活那股强大的扭力面前俯首称臣以外,这种一旦明确下来的身份也让进一步的接触变得毫无意义——让种种臆测,都敌不过一次对话,即使是被动的旁听来的她与电话那端的人的互通有无。
这些你在白天的首尾遇见的人,就像一条鱼的中段。她的每个夜晚都是如何度过的?当新的一天来临,我在车站上再次见到她时,又有一段无法窥测的缺失的夜晚,从她身上蒸发了,去构成鱼头和鱼尾。
面临着这些无法解决的难题,我暂时放弃了继续对她的呈现,中止了那封“信”的写作。在那个中午,我准备来一次长走,去到远一点的地方散步,走一条新的路,甚至走到我工作环境的外面去!在那里,在与跨过主干道的天桥相隔只有不到一百米远的地方,有一座马桶形的汽车博物馆,大面积的土地被翻起,到处是新土和随意歪倒的植物。一架遥控飞机正在盘旋,从陌生的路标牌上抹过。一个年轻女人把着小孩撒尿,蹲在路边,我默不作声地走过去,她红着脸,乳沟像建筑工地般拱起。
因为是吃过中饭没有片刻休息就出发了,持续的走动冲缓了胃部的供血,我停下来,眼望着最远处的一圈树木,走到那里就没有路了。市政局的蓝图向来乐衷于修筑死胡同,也从不怕在规划中出现败笔,甚至就让它袒露在那里,好过上一段时间,让这段路自己生发出新的局面(而他们自己已经迫不及待地为这条半截新路命名为“汽车博物馆南路”)。为了等待这个必然来临的结局,脚下的沥青路仍然散发着施工的气息,不断蒸腾出一些气体,并在新摆放好的马路牙子上努力地吹起尘土来。
我没兴趣钻到那些幸运地留下来的野林子里去,转过身,路边停着的小轿车里一男一女坐在后座上,车后门敞开着。地上的烟头、易拉罐、快餐纸袋,争先恐后地提醒这里早有人造访过了。我开始往回走,在前方的开阔地带,再也没有新的车辆从主路上驶下来了。
几天前在我工作小区的篮球场上,两个未经风霜的小女学生,每看我投丢一个球,就一起在滑梯上跺脚、大笑、喝倒彩,她们手里拿着零食,脸色发黑,我答应她们,早晚会带上相机,给她们拍照。

——给蔡晓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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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蓝游子  发表于 2011-1-1 23:22:59
开年见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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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3 22:12:01 |只看该作者
写得真好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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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4 11:53:54 |只看该作者
多谢鼓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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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4 15:33:17 |只看该作者
好久没看到不有的新帖了,语言真独特到位。

“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还是出于疏忽未加掩饰的性格使然。”
这两句话问题吗?一直觉得是“完成出乎我的意料”和“还是疏忽未加掩饰的性格使然”才是规范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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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4 19:44:29 |只看该作者
头一个是语病,改了..第二个好像是断句的问题,断作“还是(出于疏忽、未加掩饰)”,而不是“出于(疏忽、未加掩饰)”
这篇语言,情绪(甚至立意),总也拿不准,忐忑从头到尾都唱走调了而不自知,暂时先强制自己不要想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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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7 09:50:38 |只看该作者
喜欢,我要打出来抽空了再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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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7 16:09:47 |只看该作者
好精彩!让我想到普鲁斯特对巴尔贝克那群女孩的观察,最终他选择了阿尔贝蒂娜来作为他对这个“少女群体”印象的承载者,两大卷(《女囚》、《女逃亡者》)之后,他又把阿尔贝蒂娜交还给了最初的那个少女团体留给他的整体性记忆。

两年前我在老家闲呆着的时候跟踪过一个放学的小学生,男孩,有点跛,他把我引向了一个镇郊的工厂(也许是他父亲或母亲的单位)。当我站在工厂大门口看见他坐定在楼道口的一辆小木兰摩托车上回过头来怒视我的时候,简直太好玩了。

你会怎么处理这个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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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7 16:54:03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不有 于 2011-1-7 17:00 编辑

写得不高兴(也没奢望有人喜欢……就当我得了便宜卖乖吧),但看到两位的回复还是高兴了一阵:)题目化自《旅行与艳遇》,本来还想回避下,但因为后改的题目不中听,还是回到这个现成的上来,感到有必要说下,借人家的,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普鲁斯特,一点儿没看过还,但两大卷,这个人物肯定被写透了,他自己肯定也很爽。有机会看……这样一说,我好像还真没跟踪过人,但即使是短途,那个信息量也很大。单独这么一个片断,我也说不上怎么处理,还得看触发写作的那个动机,动机不同,手段自然不同,也许是鬼怪志异,也许是自摸自怜……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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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7 17:01:08 |只看该作者
嗯,不过这个里面也有完整的东西在了。结尾处的“长走”也很好。
借读你的劲儿,我也在这悲催的挤论文期间恢复了一阵青春,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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