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olo

熏之以艾

《salo》这部电影自出世以来一直不断的受到误解，各国的官方也有意要人们误解。诸如卡尔维诺等人都认为，该电影是把萨德的罪恶之矛抛向了所有人，它既揭示了人性最黑暗的一面，也将萨德恐怖的梦境搬上了荧幕。但我觉得这种看法纯粹是新人文主义的自我标榜，他们在一片虚假的悯天之情的驱使下，草率的组织了一场道德审判，将帕导的杰作简单的理解成反人类。这绝对是误判，因为这部电影是一次“革亾命”，它是在为最底层受压迫的人民呐喊。它所蓄积的力量是令上层建筑惊讶的，它所表达的内容是隐晦的，人们往往在直观的惩罚场面下失去看下去的信心，在变态的人性下丧失思考的能力。从而简单的接受了人性恶主题，无法真正的看穿帕导的一片苦心。于是这部电影成了十大禁片之首。想想当初意大利薄伽丘的《十日谈》受到的不公正待遇，历史真的有惊人的相似。

    可《十日谈》终究成为了名著，我想大概是时代的限制因素，《salo》终究会有一天能获得认同。在此之前，我希望能拟一些头绪去深入的把握这部电影，帮助好奇的影迷去理解它。由于水平有限，我没看过萨德侯爵的原作。我只能就本片的成分来谈论，无法做出与萨德原作之间比较，请大家原谅我的浅薄。

   再也比没有帕导更深入的探讨本雅明美学的电影了。本雅明所主张的美学是美与丑相并非互对立，而是从极端的丑陋到极端的美跳跃，美与丑是不可分割的整体，蛇头咬着蛇尾的回环。直白点说就是当某种东西到了极端丑陋的时候，它也就变成了极端的美。在影片中，我们始终感受着一种美与丑相互对立而又相辅相成的冲突，从开头悠扬的音乐声里，我们心情感到十分的舒畅。如果不是事先知道本片将出现一些恐怖、变态的场景，我们根本就不会想到这部电影要表现这么一些压抑的主题。意大利里湖光山色幽静的别墅，几位正在交换意见的体面绅士。当那红色的小本子上赫然写着过度时期作战计划的时候，你大概会想到那是某个不屈的民族在对抗邪恶的入侵者所制定的。忽然画面一转，一群骑着单车的意大利小伙在田野的奔驰，骑到一处后。发现一个身着白色军服抽着烟的军官正在打量他们，出于年轻的胆怯，这几个小伙立即调头逃跑。军官丢了烟，命令拿着机枪的士兵上车，发动机车追赶他们。当汽车冲到前面挡住了单车时，白色军服的军官走下来，拿枪指着头发卷曲的小伙。笑着问道：“往哪儿跑。”头发卷曲的小伙羞涩的一笑用手挠了挠头。这个孩子当时是多么的纯真呵！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小艾罗斯的美。之后我们又看见这孩子的母亲看着被抓的孩子，追着抓走他们的军官。哭丧着跑上前去，声嘶力竭的叫道：“克拉迪奥，我的儿子。”并狠狠的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不得不佩服帕导对生活观察之仔细，在下层阶级中长大的人对于“爱抚”，应该不会陌生。克拉迪奥却愤恨的看着前方，全然不理会自己的母亲。电影镜头跳跃几下后，这个孩子成了士兵，他带领着一群绿色军装和他年纪差不多的人踢开了一道房门。抓住了一群嚷嚷叫着的小姐，并恶狠狠把唾液吐在了其中一个小姐的脸上，骂她是婊子。想想刚才那位纯真可爱的小伙，再对比一下这个恶狠狠的军人。是不是很有感触？这样的对比在此片中还有很多。克拉迪奥是帕导铺设的一条叙事主线，他蕴含着一个理念，这到后面来讲。

    在大厅中，一面是忠于国家的时事议论，一面是四个老头互相娶了他们的女儿为妻。在餐会上一边是庄严的国歌，一边是邪恶的鸡亾奸。一处是老鸨们在大谈着淫秽的故事，一处却是一个身着黑衣的严肃妇女一丝不苟的谈着悠扬的钢琴。整部电影就在这样的气氛中展开，在一次次对比中，我们发现这些内容除了对这些掌握权力的人无情的讽刺，也是美与丑深刻的交融，它们不断的吸收对方一次次的升华，直到最后审判的出现，那种美在暴虐的惩罚中上升到震撼人心的地步。美变成了极端的丑陋，那帮孩子的悲惨和独裁者的疯狂让我们震惊！他们居然在刑场上手挽着手跳起舞。这样起伏让我们心惊肉颤，我们生理上的反应让直接否认了其中所蕴含的美感。但如果我们冷静下来可以注意到，这四位法西斯当权者对于美很有讲究，当他们在挑选九个进入城堡的少女时，一位少女因为缺了一颗牙齿而落选。他们在谈论中透露出了很高的艺术修养，譬如引用波德莱尔的诗句之后又倒置了此诗来证明他们邪恶的合理性。当一对新娘在一群裸体之人的簇拥下走上殿堂时，这种美感上升到了极致。而当那些豆蔻年华的少男少女的屁股排成一道方阵的时候，我们感觉到了一种结构有序美感。这些都是他们刻意的安排，而他们这样安排的目的，是在现实中实现梦境。
这一切是多么的荒诞，把一些天真的孩子当作他们残忍的梦境的牺牲品。当我们以为这四个独裁者都是疯子的时候，我们却发现了那本新时期的作战计划（巧妙的讽刺）包含了一切理性因素。惩罚的条款都被写在了计划中，当任何一个人违抗他们的意志，或者被他们认为是犯了最时，都会被写进本子里等待审判日作为惩罚。其实不管那些孩子做了什么都是有罪的，因为在最后的审判中一个孩子也没落下。难道这不是在证明，当基督和权力融合在一起的时候，有罪的永远是软弱无力的人吗？简单的把帕索里尼的电影理解成尼采宣布“上帝死了”后人们过于自主导致的恶果，是一些生活安逸的人十分装13的看法。在片中有三个与基督有关的场景，一个是女孩在神像前自刎，之后四个法西斯开门发现她的尸体。画面一时跳向仁慈的神像，一时跳向法西斯冷酷的笑容。在这样的场景下，他们竟然开起了玩笑。另一个场景是审判的前天，孩子们被捆绑在了一起，一个女孩悲恸欲绝的喊着"GOD! GOD!”而当镜头调向我父的时候。他只是在仁慈的微笑，仿佛世间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单从这个两个场景理解，可能会得出帕索里尼斥责人们不信神所导致的恶果。但是第三个场景却揭示了帕导深刻的见解，当那对“夫妇”走向殿堂时，一个男扮女装的法西斯扮成了主持婚姻的神父。从这个桥段我们才发现，原来基督已经成为权力的帮手，她阴柔的引导着人们缔结婚姻。之后两个法西斯，又分别**了新郎和新娘。一个象征着法律，一个象征着义务。这幕对现代婚姻象征的场景，不知萨特看到后感想如何？

    本片对现代社会的象征还没止步。我们发现，其实那帮天真的孩子有着两种全然不同的结局，一帮被权力所青睐，成为了权力侩子手，在顺从中传播着邪恶的真理，他们都是真正的接班人。另一帮则被权力所玩弄，成了权力运行的牺牲品，这些进入别墅听着淫秽故事的孩子多么像底层的无产阶级！不断的告密揭露自不己同处境的人，并把自己推向了毫无反抗能力的深渊。细心的观众还注意到，那几个老鸨讲的淫秽故事都是发生在一些上层体面人物之中的。譬如大学教授、医生等等。而那位忠心纳粹的偷情者，死前敬礼的手势，仅仅是让四位法西斯楞了一会儿。他难道不是在暗喻着某些忠实于权力，却被权力所排斥的“诚实之人”。那三个妓女，则是象征为权力服务，而获得美丽的女性。当一个妓女抓着那个无辜的女孩，谈论女孩亲眼看着自己母亲为了保护自己而死在脚下时，为了谄媚当权者，细声的笑着。而那位钢琴家，则是避免与外界接触，完全封闭自己的艺术。当她终于因为忍受不了这一切而发狂大笑时，却触怒了四个法西斯。机灵的妓女跑上前去和她演了一出戏，讥诮的讽刺了诗人来到陌生城市的情形。当然其中也包含着帕导的自嘲，因为帕导除了是一位伟大的导演，也是一个伟大的诗人。艺术被贬低和蹂躏到了何种地步！？终于在审判的那一天，艺术无法忍受暴虐的压迫选择了凄凉的自我毁灭，钢琴家从阁楼上跳了下去。这个跳楼的动作在之后几天里，常常在我的想象中重复出现。我始终无法忘记钢琴家那忧郁的眼神，她似乎想表达对孩子们处境的同情，和无限的自我怜悯，但却只有音乐成为了她的声音。但她是全片中在权力的压榨下，唯一表露真实想法的。这一点应该赢得所有人的敬意。

   在经历这一切后，主线人物克拉迪奥为其中之一的法西斯献了身。成为了他们的一员，当法西斯拿着望眼镜观望刑罚场面的时候，克拉迪奥等人无动于衷。广播中传来了苏联度过红海的消息，法西斯开玩笑说“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克拉迪奥摇摇头，“红海溅湿了他们的裤子”（估计是意大利语的文字游戏）克拉迪奥大笑起来。这似乎印证了其中之一法西斯的话，没有什么比邪恶传播得更快。之后，克拉迪奥和同伴听着收音机传来的阵阵音乐，他以奸邪的眼神看着同伴。娓娓谈起了美好的爱情，并和他跳起了探戈。战争就要结束了，这是明摆着的事，在经历一切后，他要重拾以前的信仰。我们可以预计，克拉迪奥或许将成为下一个正义的领袖。结尾处，帕索里尼打上一个英文字“FINE”。他想让我们所有人了解，自己的生存处境是多么的可笑。他将一切都揭示的一清二楚，并不是想说明人性的可鄙。就像乔纳森.斯威夫特故意抬高马不是贬低人类一样，是出于一种无奈，是出于一种希望。他依然怀揣着葛兰西主义斗士的革亾命意识，但我们却不得不悲哀的接受这样一个事实。成功的他最终成为了他所痛恨的“法西斯”中的一员。他的人生结局成为此片最后一个警示人们的寓言。

破冬角

从你的开头，想和你谈谈一些问题。电影应该也有“理想观众”的提法吧？如果说帕索里尼的“理想观众”是那些他认为能引导“最底层受压迫的人民”进行“革亾命”的人，那么，至少从结果来说，帕索里尼是失败的。换句话说，“帕索里尼的《SOLO》”并没有达到他所期望的效果，因此，从这个角度来看，《SOLO》是否真的有资格被贴上“帕索里尼的一片苦心”的标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