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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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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1-12-8 07:18:3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Dulcet 于 2011-12-8 19:38 编辑

　

　　无论生活在漫画书里还是枕头边上，小动物们都是被派来的天使。我的狗也是它们中的一员。它孤僻又好奇。世界对它是永远跑不完的草地。发生在它身上的很多事情，只要回想就会让我嘴角带笑。这几乎都快变成回忆对我少有的意义。我愿意记得和它有关的一切。我想把我记得的关于它的事情写下来，因为终有一天我会什么都忘记。在我忘记这些事情之前，我可能会失去它。那是我暂时还不想知道的事。我生命中有过的别离都不能和有一天跟它别离相比，因为我没法说狗语，我怕我没法让它知道我的心思。我还怕我自身的种种困境也间接困住了它。它是一条狗，它说我有时候没法完全听懂的话。它受制于我，而无法自由选择。
　　
　　当我从天桥上，花很少的钱买回连牙齿都还没长出来的它，浑身虱子，第一个晚上不停地叫，只有我手轻轻的回应可以让它停下来。我整晚不停顿地安慰睡在旁边的小小的它，从它给我的回应里感应到奇妙的爱。我从来没有养过狗，我也不懂得怎样养狗。我甚至不知道有专门的狗项圈可以方便快捷地去除虱子。我只是把它放进鞋盒里，用最笨拙的方法一只只用手去除那些虱子。它小得可以在鞋盒里自如地伸展四肢，我给它捉虱子时，它就快活地晒太阳，眯着眼而懒洋洋。身上减少的痒痛让它对我很信赖。那是我们最初建立感情的时期。我们这样持续了一周，它终于没有再痒，虱子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它是那么自然地依赖我。当初我们两个人一起带它下楼逛，如果我带它一起跑，它会一直紧跟着，跑的欢快而从不回头看。但如果不是我，它跑一跑就会立刻停下来，看我有没有跟着。我常常想，也许是最初放在它头上的我的手让它选择了我。甚至在以后的很多时间里，并不是我在陪它丢飞镖或者网球，也不是我主要在陪它玩，但遇到危险的时候，它还是会第一时间选择我。它喜欢我，并不需要附加的必须对它好这样的条件。我其实也是一样的。我从没有希望过它听话，或者乖巧。实际上它从来也都不是，它既不会讨好人，也几乎只会很憨厚。它在想理我的时候才理我。它完全不接受当宠物这件事。抚摸它的头这种事情，只有在它很愿意的时候才行得通。从来也不存在把它当玩具能够随意对待这样的状况。项圈是它非常讨厌的东西，加上铃铛的项圈则更会让它抓狂。它喜欢所有房间的门都留出一条缝给它自由出入。把它关进笼子它就会绝食。
　　
　　它咬过最多的人是我。甚至它从来没有放弃过对我的怀疑。每次给它洗澡，都是一场拉锯战。它要跑出阳台好几次去抵抗洗手间飘香的肉味，甚至有时候它会跑出去很远，以至于我在想它是不是已经忘了为什么跑出去。但是它踟蹰很久，终于回来，眼角扫过假装没注意到它的我，而悄悄地溜进洗手间。我总是在那时候走过去迅速关上洗手间的门，它在确定已经难逃洗澡的命运之后，就会专心地先吃完给它准备好的食物。吃完了就灰溜溜地站在那儿，等着被洗。让它这么伤心地吃它最喜欢的食物，给它准备它肯定会上当的陷阱，我明白它为什么每次洗澡过后都不理人，并且会在房间里狂奔，假装猎物。我用花洒冲它的头，它会闭眼不动，尾巴缩起。但如果它感到威胁，即使闭着眼，它也还是会发出愤怒的反抗声。洗完澡它会睡得很沉，缩进窝里一动不动，几乎不会醒的一觉睡到第二天。我常常觉得一半的原因是因为洗过澡之后它确实变得更舒服，所以睡得香甜，但另一半的原因恐怕是它小野兽的自尊心又一次受到了冲击，它挣扎的过于累，和疲倦，可能还有无可奈何和对自己的小小失望。
　　
　　我用人心来揣度它，而觉得它更容易理解。它是个性憨厚的狗，它的灵活全都体现在它与自然相处的时候。它对经过的每一寸草地都有好奇心，它喜欢吹风。我很高兴它能享受吹风的乐趣。它的小头里面装着我不能了解的神秘和奇妙。它会做梦，有空间感。凭借本能就能理解人的感情。有时候它静静地蹲在风口，眯着眼而听凭风把它的毛吹得倒立起来。那是我不愿意打扰它的时刻。我呆在离它几米远的地方揣测它的小脑袋里在想什么。刮台风的时候，呼啦啦的大风吹倒很多小树苗，在断枝残梗遍地的台风雨里，人们匆忙地回家，只有它在乱跑。甚至偶尔能看到树叶在它头顶乱飞。它跑上一会儿，像个小野狗一样出现在院子里，浑身湿嗒嗒的，既想立刻进到房间里休息，又会为了躲避等着它的大毛巾而在玻璃门前万分犹豫。
　　
　　其实它不喜欢下雨。雨点弄湿它这件事其实很困扰它。下大雨的晚上如果它要去尿尿，它会勉为其难地跑进雨里，但并不会跑开很远，这跟它平日里总是跑出去离家稍远的地方的习惯完全不一样。它勉强冒着雨完成这件事，然后迅速跑进门，在沙发或是它的窝里蹭干自己。我猜它只是喜欢大风吹来吹去。它喜欢跳跃，速度。开车时它总是把头探出去。它讨厌雷声、鞭炮声。也讨厌人们争吵。我哭的时候它会跳到我腿上，静静地趴着陪着我。但它并不会热情地舔我。
　　
　　我希望它会喜欢更多的人，和更多的人或者狗在一起时感到开心。但我不介意它愿不愿意和别的狗在一起玩。如果它喜欢，我才会觉得好。有时候我觉得它就像那条海里被发现的频率不太一样无法跟其他同类交流的鲸鱼。或者是有一个有别于狗的灵魂住在它体内，只是碰巧长成了一只狗的样貌。它很少遇到喜欢的其他狗。偶然遇到的，它会一直喜欢。它不爱改变口味。在吃喜欢的饼干时，它会找一个最舒服的姿势，把饼干钓到喜欢的地方，专心地吃。如果一次给它两块，它会把其中一块放到窝里，留到半夜的时候吃。苍蝇让它好奇，有时候也会惹恼它。它追着苍蝇而同时发生恐吓声。它还喜欢把蟑螂当作玩具。它捉到蟑螂之后会钓到窝里，然后放到爪子前面看，蟑螂总是会假死。它看一会儿就会走神，趁它不注意，蟑螂就会逃走。它会在它认为蟑螂可能的藏身之处守候半天，直到什么动静都不会有了，才悻悻走开。
　　
　　它因为等我起床等得无聊，于是咬坏了我的耳机。我把它推下床，它会再固执地跳上来，但会离我远一点，使我够不着它。雨季的时候，它是不被允许跳上床的。如果我睡在床靠着墙的一侧，它会钻到床底靠墙的一边，我在床上而它在床下，我能闻到它，它也能闻到我。我从床缝中伸手去摸它，它会把身体靠过来，用头拱我的手。但早上我总是会在枕头或者脚边发现它熟睡着，被子或者枕头沾着泥。现在它连沙发都跳不上去了。
　　
　　最初它住在一只装电饭煲的纸盒里。纸盒很硬，我在前面给它留出一个出口，在里面铺好一些衣服。它进去转两圈之后就懂得这是为它准备的。我曾经给它准备过各种各样材质的窝，它从来都不会弄错，在窝准备的过程中它就知道那是它的。因为它很小，我担心它需要补充奶制品，于是尝试给它喂牛奶。喂过几次之后的有一天晚上，突然听到它持续而轻柔的求救声，跑出去发现它并不在窝里，而是跌进牛奶箱爬不出来。它半夜去找牛奶喝，但是太小爬进去而被困住了。我们打开灯，看到空荡荡的客厅角落里，埋没在牛奶纸箱里的它，而第一次非常开心能够拥有它。它一直有两个名字，其中一个叫小狗。另一个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2011.12.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