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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了，马原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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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小成

梦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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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4-15 08:11:22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陶北于 2012-4-15 13:23 编辑

最初拿到马原的小说《牛鬼蛇神》时，是一个电子版。看到上面赫然印着的“第三章”几个字，让我一直认为看到的是个错版。随后看到了纸质版的《牛鬼蛇神》，目录上颠倒的章节，让人豁然明了：那是马原标志性的手法，其效果等于马原曾经在小说中讲过的那个经典的、标志性的句子，“我就是那个叫马原的汉人”。也是于此产生了强烈的阅读期待：一个依然处于先锋状态的马原真的于20年沉默之后，以这样一种标志性的姿态回归了？

　　但在阅读小说之后，我颇有些失望。叙述本身依然是高度马原化的。从叙述手法的使用、时空交错的方式、刻意的神秘化故事、反现代的语言画面，让你依然可见《虚构》、《冈底斯的诱惑》中那些让人熟悉的手法。但在《牛鬼蛇神》这个故事的呈现时间上，一条宏大的时间叙事流，贯穿于小说始终，并构成小说叙述得以展开的基本骨架：时间的线性发展，章节间的相互照应，后面的部分章节成为前面章节在不同视角下的再呈现。这个骨架如此稳定，以至于其中发生的任何时间倒错的故事情节，都无法超越。也是在这条时间叙述流中，小说章节目录中的颠倒形式，所隐含的对现代时间序列的刻意颠倒，遭到颠覆。那种渴望与颠倒的章节形式完全一致的、对严整的叙述时间的破坏性叙述的期待，并没有出现。阅读期待遭到无情的放逐，也是在这种失落中，那个具有先锋性身份标志的马原遭到流放。

　　受虐的亡灵

　　作为先锋的叙述人一直是极为强大的，它从来对读者不屑一顾，并以一种高傲的叙述行为，让叙述本身色彩纷呈、眼花缭乱。但当叙述人被作者马原杀死，并不得不一次次让作者马原跳出来发表长篇大论时，叙述本身还谈何魅力？  　　《牛鬼蛇神》中，让人无法容忍的一个现象是叙述人的后视视角的明确化。

　　这个视角的存在，使小说叙述人不停地介入叙述过程，破坏小说试图建构的历史形式，使形式本身流于空洞。同时，这种对于形式的介入，显然不同于《冈底斯的诱惑》等小说中的形式故意，后者在刻意制造一种叙述幻觉的同时，颠覆这种幻觉。而这也是先锋之为先锋的本色，是先锋文学的叛逆性与革命性的全部生命所在。尽管在手法上，它是如此的露骨，但也是在这露骨的叙述行为中，你可以看到一个叙述人高傲的头颅，还有他对经典现实主义叙述不屑一顾的神情。但在《牛鬼蛇神》中，很难说这种叙述介入是一种叛逆行为，它已经转化为一种叙述无意识，一种制度性的写作模式。叙述人甚至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介入叙述过程，并在破坏叙述本身。这种叙述无意识一方面让你看到30年前那个张扬的文学形式的惊鸿一瞥，另一方面也暗示出曾经的、叛逆性的文学形式的无可挽回的凋落。形式已经蜕变为一种对历史的召唤性力量，但这力量是如此软弱，以至于这形式的华丽身影，已经撕碎了一切叛逆的梦想。

　　小说中另一个让人费解的地方，就是于每章最后出现的大段大段的议论性文字。

　　这些文字可以理解为叙述人对现实的各种感悟，它们是如此强烈，以至于叙述人不得不站出来现身说法。但这种议论性文字的频繁呈现，却也暗示着叙述的苍白。叙述人所编织的文字难以承担如此沉重的内容，它迫使叙述人破坏叙述的完整性，而以议论的形式出现。而这恰恰意味着叙述的失败。这种文字反复出现，如同音乐中的休止符一样，不断侵蚀着叙述自身，消解着叙述的独立性意义。叙述的功能因之遭到了强烈的挑战。它并不是叙述的有机组成，而只是一个外在的，强制性的力量。也是在这个地方，叙述人已经等同于马原自我，并被马原杀死。叙述人在不停地为马原杀死，同时又在马原神圣力量的感召下复活。《牛鬼蛇神》刻意颠倒的章节形式因之而具有了一种极为奇特的力量，它不断召唤叙述人的亡灵，迫使其回到叙述，继续承担一个貌似有生命的角色，随后再死去。在这种形式中，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傀儡般的叙述人，还有它背后的那个强大的马原。

  　　受虐的亡灵——这可以用来概括《牛鬼蛇神》中的叙述人。它让你想起《加勒比海盗》中那个装载着亡灵的宝匣，获得这一亡灵，则一躯体可以重生；失去它，则意味着永逝。马原的叙述人在生与死之间徘徊，在历史与现代的交错中，这个叙述人挣扎着讲述着历史、体验、巫术、林莽的传奇；另一方面，当一个传奇告一段落，叙述人就不得不死去。

　　叙述人之死暗示着叙述人力量的衰落。作为先锋的叙述人一直是极为强大的，它从来对读者不屑一顾，并以一种高傲的叙述行为，让叙述本身色彩纷呈、眼花缭乱。但当叙述人被作者马原杀死，并不得不一次次让作者马原跳出来发表长篇大论时，叙述本身还谈何魅力？

　　因此，小说《牛鬼蛇神》中的诸多形式因素，特别是那个刻意颠倒的章节，尽管与完整的叙述内容之间存在着明显的错位，但此错位不再具有颠覆内容的价值意义，不再具有革命性的叙述力量，毋宁说，它已经转化为一种建构内容的模式化形式。这个形式因素已经为内容中梦想的失落，还有那个强悍的线性历史时间骨架所抽空。它不过是一种个人印记似的东西，标记其为马原之为马原的标志性的写作行为。此标记的全部意义并不存在于文学文本之内，而是存在于当代都市商业化的写作大潮之中。它不是在向这种商业化的写作行为发出呐喊与反抗，而是以此为标志，向其致以崇高的敬礼。

　　先锋已死

　　曾经的先锋文学，作为一种群体性的写作实践，奠定了上世纪80年代文学写作的辉煌。然而这种辉煌似乎难以为继……  　　我们不由得去审视先锋写作在今天的精神困境。面对商业主导文化的大潮，面对娱乐性阅读的风起云涌，丧失了读者的先锋写作的未来何在？先锋二字的意义又何在？

　　以一种现代的方式反现代，几乎贯穿于上世纪80年代的先锋小说的实验性追逐中。自21世纪以来，曾经的先锋文学作家们正在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而文学写作的形式也由中篇渐渐变成了长篇，铁凝写下了《笨花》，池莉留下了《所以》，方方有《武昌城》、刘震云有《一句顶一万句》，王安忆则有《启蒙时代》……这些写作尽管在文字上存在着各种差异，在笔法上也显示出特有的成熟与老辣，风格性的文字依然时时飞扬于笔端。但这些写作又呈现出惊人的相似性：就是放弃现实，转向历史！它似乎暗示着曾经参与了一个时代文学书写的群体已经丧失了对现实的切身体验；曾经粗粝的文字已经为圆熟细腻的描述所替代；曾经饱蕴着青春活力与梦想的文字已经在时间的流逝中，被逐渐抽空，剩下的是过来人的沧桑与世故！

　　曾经的先锋文学，作为一种群体性的写作实践，奠定了上世纪80年代文学写作的辉煌。然而这种辉煌似乎难以为继，从90年代的人文精神大讨论，过渡到世纪末具有闹剧色彩的美女写作，直到今天文学写作的彻底边缘化和商业写作风起云涌的现实，先锋二字已经成为历史陈迹，逐渐为人们所遗忘。先锋文学也只存在于大学课堂的讲授中，以经典的姿态俯视着芸芸众生。先锋文学以这样一种形式完成了自我的蜕变，它不再是一种文学实践形式，而演变为一种高度体制化的写作模式与阅读模式。　　

作为一种高度精英化的写作形式，在高度娱乐化的现代商业文化大潮之中，先锋文学的衰落无可避免，但毕竟还保留着作为集体记忆和历史记忆的尊严。而当以形式叛逆名闻文坛的马原也留下对历史的书写的时候，特别是当这种历史书写显现为一种苍凉与空洞的时候，一个时代终于要终结了！而“先锋”二字，也由一种文学写作的叛逆形式，蜕变为一种商业文化大潮中的可消费商标，在商业文化的喧嚣中，这两个字的内涵，已经被彻底抽空，而沦为一种简单的写作姿势。而那个创造了一个时代标志性文字的文学群体，终于以历史书写的形式，把背影留在了大地上！这是文学之幸？抑或是文学之痛？

　　梦想已经失落，留下的，就只有空洞的符号。在貌似惊人的形式背后，却是叙述人面向远方、逐渐远去的身影。曾经的先锋作家们，在20世纪80年代文学史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叛逆的文学种子，这种子虽然萌芽，却没有成长，如今只剩下一颗枯萎的瘦藤。历史，成为先锋们寄予梦想的最后的归宿！而迎面扑来的，则是高度商业化的市场写作；文学真的蜕变为一种文字的堆积！这便是今天的文字现实。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再见了，马原们！  作者：石天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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