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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羊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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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29 08:27:3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卫康 于 2012-8-1 16:34 编辑


羊栏在溪水上,在芦苇上。我弓腰走进羊栏,迎面是一股粘稠而沉重的味道,那是羊粪便的味道,它们在过去的几个小时里成群地从羊栏的竹板间往下掉落,周身潮湿,堆积在芦苇根部,养肥它们伸到羊尾巴上去。堂弟打开了羊栏上悬挂的煤油灯,光晕之下灰色的蚊群如同炊烟散起,慢慢贴到灯罩上,发出让我不舒服的嗡嗡声。我们踏在竹制的羊栏上,鞋底发出吱嘎嘎的声响,听见声响的羊在里间爆发出一阵急雨一样的蹬蹬声,那是几百只坚硬的羊蹄踏在竹板上的声音,声音自近而远,至几声靠在竹墙上的闷响为止。叔叔从我们身后进来,把羊栏的门从里边闩上,手提乌黑的篮子里针筒和疫苗碰得叮当作响。叔叔打开了里间的灯,竹墙的缝隙里柔和的光泻了出来,伴随着一股蓦然升起的羊膻味。我走向里间的门口,扶着门框往里边看,叔叔已经擒了一只小羊在手腕下,药水从针筒里格格下落,剩下的羊呈三角形,如同被掀翻的棉被歪斜地靠在角落里,一些灵活的羊爬到了羊群的身上,不断地变换着腿保持平衡,它们的脸全都朝着我,眼珠乌黑,嘴巴整齐而灵活的咀嚼着。叔叔把一只小羊丢到了我和堂弟的身上:“看好!”。我们把小羊推到角落,不断有注射完疫苗的羊从里间摔倒了外间的地板上,他们用两个前脚支起身子,形成一个努力而可笑的三角形,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被我们驱赶到角落去,支起的羊尾巴下边,黑屎球若无其事地从粉红的屁股里掉出来。
从里间摔出来的羊越来越多,外间很快变得拥挤不堪,堂弟用脚踢屁股的方式把羊全都推挤到角落里去。羊比其他的动物都要省事一些,它们被驱赶到角落去,便不会再想着跑出来。在角落找到一个地方卧下来之后,它们便安心地在那里磨牙反刍。膘肥体大的羊也安心地让灵活的羊爬到他们的头上去。但是他们爱光,和所有的哺乳动物一样,当我们完成了这个羊栏的疫苗注射,开门离去时,门口涌进来的光开始牵着羊群往外走。一只长着黑胡子的健壮山羊脚步轻盈地向门口蹿过来,叔叔一脚踢在他的面门上,他往后一仰,躺在竹板上,讪讪地爬起来,打了一个响鼻。门关上了。


叔叔在这里养羊已经有好些年了,羊群的规模不小,溪边和山上总共有三个羊栏,山上还有一排黄泥屋,是夜里看羊用的。叔叔养羊的效益我不知道,想来是不错的,不然也不会一做好些年。我曾在离羊场好几里的村大队破墙上看见村里的人才榜,叔叔的名字赫然在列,紧随其后的头衔就是养羊专业户。但这次注射疫苗他显得不太高兴,离开溪边羊栏到山上去的路上他一声也不吭,显得那天下午的蝉叫声特别的大。在院子里吃晚饭的时候,我听到叔叔用土话向婶婶讲起最近起来了一种羊病,厉害的很,疫苗不知道能不能管用。那时我正在吃蘑菇,我们亲自去森林里采摘的最美味的一种,它通体乌黑如煤炭,口感有些涩,但是极其鲜美,由于难以清洗里面总会有些细沙。叔叔光着膀子一碗一碗地喝啤酒,胸前有些细汗。婶婶听着叔叔的话,一句话也没说,赤脚走进厨房把剩下的半碗汤端过来,堂弟把嘴里的骨头吐到猎狗的脸上,叔叔喝下一碗酒,接着边叹气边继续刚才的话题。院子四周都是晾晒着的蘑菇干,清香怡人。堂姐走过来说想待会去下村玩,那时天已经黑透了,叔叔把筷子往桌上一顿,起手就打在堂姐的手腕上,暴躁地大声骂人。堂姐哭丧着脸走出院子去,堂弟幸灾乐祸地笑着,赶忙往饭碗里倒了一杯啤酒,趴在地上的猎狗也许觉得很无聊,摇摇尾巴往外走。婶婶从厨房里出来,骂叔叔是神经病,有话不会好好说,这时羊栏的羊叫了,叔叔拿起院角的手电就往外走。
这是坐落在东南丘陵里的一个小山区,你通过一小时一班的农村客车从县城颠簸40分钟,在一个三两成群的泥屋聚拢的地方下车,抬头往马路左边望望,一条宽阔的山路往前延伸,目之极处的青山下是一排小房屋,那就是叔叔养羊的地方。羊场地处偏僻,离最近的自然村四里地,到乡上的集市十多里,我们的主要出行方式是步行,虽然路上白天每隔一小时就会有汽车经过,但我们还是固执地用步行,时间大片而空白,如同天上的云朵和山中的羊群。走吧,汗滴在灰尘里,脚踏在碎石上,有汽车从身边经过,车后扬起一大片昏黄细腻的灰尘,村里有人告诉我,上帝造人用的就是这样的微尘。
没什么娱乐,如果听溪水流动和羊群走动不算是娱乐的话。天一黑就感觉人生漫长的没有尽头,闭路电视天线没有架设到这里,后来叔叔从货郎那里弄来一个机顶盒,我们一下可以收到几百个电视台,包括邻国的电视频道。但这样的机顶盒是非法的,国家很快屏蔽了信号。一般而言,我们的娱乐是坐在小院子里纳凉,看着叔叔的烟头一明一灭,婶婶则在厨房里对付一晚上直到上床睡觉。
利用钟表来掌握时间大概是工业社会发生后才普及的事情,羊场的生活纯然是农业时代的风气,所以钟表也全无用处。我们只观察太阳的起落,不知也无需知道精确的时间。对我而言这似乎要加强锻炼。这里除晚饭外饭无定时,许多进食都发生在晨曦待露,雾气氤氲的灶头和匆匆行进的山道上。我在彻夜大睡之后从竹席上起身,走出门去,天气阴晦,四周无人,唯有苍蝇飞舞,我分不清是上午或是下午,只看见满山遍野若隐若现的山羊和水牛。青山包围了羊群,羊群包围了我。我不用去找人,因为他们和我一样,都在羊群里,只是远近的距离。我走进厨房,装满一海碗白米饭——米饭尚温,坐在桌前开始吃饭——我不确定是早餐或午餐,桌上有几碗菌类,一碗笋,还有一大盆羊肉和羊汤。我想起来了,昨天死了一只羊,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我喜欢清早把羊群赶到山上去的场景。清晨,山腰聚拢着雾气,雾气也从溪水里升上来,我们打开溪边羊栏的门,把羊赶到山上去吃食。羊群抖擞着毛发成群往前行进,蹄子抵在地上声如剥啄。小羊跌跌撞撞地跟在母羊身后,犄角如新笋直立,嘴巴如刀刃划开,露出鲜红的羊舌。成年羊的犄角往后翻卷,灰暗坚硬,他们趾高气昂地往前走,目不斜视。每赶一段距离我们就需要停一下,把脱队的羊赶回来,等待落后羊的跟上。
这个时候我喜欢玩弄山羊,我挑了一只比较大的公羊,双手握着它的犄角,来回扭转,它稍稍抵抗便顺从了。我跨上它的背,想骑在它的身上,它把头猛然垂下,我从它背上滑落下来,我又跨上去,他又垂下头,如是几次,我觉得十分无趣。好些公羊的下巴上垂着一些肉瘤,它们像风铃垂挂在公羊的胡须中间,我把它们捻在手上,肉瘤的表面被白色毛皮所覆盖,摸上去很饱满。我用劲捏了一下,公羊没有像预期那样剧烈挣扎,剧烈挣扎导致肉瘤被撕扯是我恶意想看到的,但是公羊只是毫无表情地看了我一眼,摇摇头摆脱趴在它脸上的蚊蚋。我走到一只忙里偷闲吃奶的小羊后面,猛然把它抱了起来,这只小羊和一只成年的雄猫差不多大小。奶头的忽然离嘴让它十分诧异,我像是抱起了一个电动玩具,它周身都在有频度地抖着,嘴巴大张,咩耶耶耶耶地大叫着,嘴巴里喷出热气,四肢在空中往四个方向伸直。哺乳的母羊向这场闹剧看了一眼以示抗议,随即低下头去。
我们重新出发,猎狗时而在羊群前时而在羊群后,四处跑动,还会一个纵跃跳到路边土坡上,弄得毕毕剥剥地掉下不少土块。堂弟挥舞着系着一个破塑料袋的竹竿,兜满风的塑料袋发出尖利的声音,恫吓着羊群往前走。到了一个开阔山谷地带,可以清楚地看见三面山坡上的青草和树林。横亘着的小溪上有一块平坦巨大的石头,溪水从石头缝隙里往下流泻,我们在这里把羊群散开。我和堂弟蹲下来在溪水里洗脸,猎狗凑过来低头喝水,我们把它一下推进溪水里去了。


我们并不是这里唯一的人。叔叔建在溪边的小屋对面是两排房子,一排高大,我们叫它仓库,一排矮小地偎在仓库腰间,似乎可以住人。两排房子后面是一座水泥楼,三层高,但是无门也无窗,背后一道水泥梯通到楼顶。这是水库,里面装满了从溪流中引来的水,水管再将它们运送到乡里去。我和堂弟常跑到水库的顶上去,主水库只开了一个小口,我们往下看,里面一丝光也没有,水黑的像墨汁。旁边是备用水库,如同露天水池,我们在里面游过几次泳。我把这事告诉奶奶,她说不能这么做,会有过的。奶奶在下村,喝的也是这儿的水。水库顶上光溜溜地什么栏杆也没有,我们站在顶上往下看有一种刺激的眩晕感。叔叔的小屋像是一个火柴盒摆在山坡下,一会儿从火柴盒里走出一只火柴,那是婶婶,她抬眼看见我们站在水库顶上,状似狼牙山壮士,便嘹亮地吼叫到:“还不给我死下来!”,一边刷刷地淘米。
但仓库里没有住人,后面的那排房子也没有,我们倒是更相信水库里住着一只水鬼或者蛤蟆精。仓库何时建起已不可考,它的主要作用是作为一个休息场所,每个季节都会有不同的人到这里来干活,有四川人,有江西人,还有安徽人。他们来了把仓库大门打开,中午价铺两张草席睡在仓库门口,享受着穿堂风。他们做的活计很繁杂,有伐木、采茶、开路等等。他们还会在深夜的时候拿着手电去抓石鳞,石鳞是一种生活在山涧中的蛙,在市场上是高价。他们深夜穿着水鞋,带上手电筒,溯溪流而上,往乱石涧里一照,要是石鳞在那,就趴着不动了。这样一晚上从山脚照到山顶,能抓到小半麻袋。
有时候活计多,他们也会在仓库里住上一小段,成为暂时性的邻居,仓库门前架起一溜衣服,垒起一个简单的灶。他们的语言很拗口,嗓门挺大,有一个四川的汉子很是黝黑,不大说话,和他的老婆一起住在仓库里。我们不怎么来往,倒是经常听彼此说话,一天晚饭时,仓库里咣当地响了一下,我们的院墙很矮,坐在院里的饭桌上可以直接看见对面的仓库,库门猝然被推开,四川人的老婆被揪着头发压着脑袋,从仓库里倒退着出来。四川人在女人背上擂了一拳,转头看见我们几张咀嚼的嘴,放下手走回仓库。她老婆激灵地“嗷”了一声,捂着脸,看着我们,也走了进去。从女人被推出来起,我的心就忽然被揪紧,总觉得叔叔或者婶婶会站起来说些什么,我也做好了随时站起来的准备。但我只是一个跟随别人的人罢了,我发现饭桌上的其他人只是往仓库那看了一眼,没有任何表示,甚至没有停止咀嚼,我才发现自己嘴里的饭菜都要凉去了。我忽然很为我的大惊小怪羞愧,我调整了一下坐姿,略带夸张地嚼着嘴里的饭菜,坦然地看着这场闹剧的演完。忽然旁边爆出一声如雷的巨响,但又显得浑浊,那是叔叔的手掌拍在大腿内侧的声音。叔叔把掌中蚊子的尸体往腰上抹抹,说那个四川人夸过他养的羊,说能卖好价钱。
四川人还会养蜂,他在仓库旁边的柴房里放养了一窝蜂,但到割蜜的时节他没再回来。又等待了半年,还是没人回来,新来的人没有带来四川人关于这窝蜜蜂的口信,甚至他们根本不知道这窝蜜蜂的存在。我们终于在等待无果之下打开了柴房,割下半个麻袋那么大的蜂房。蜂房中的蜜装满了整整两个水桶,在切蜂房的时候,婶婶割下两块乳白色的蜂房内壁塞进我和堂弟的嘴里。六边形里涌出的粘稠蜜糖淹没了我的意识。
我问过是否羊场是整个乡里最偏僻的地方,但是叔叔告诉我不是的,离这里两座山的距离有一个首阳村,叔叔在追迷路的羊时到过那里,进那座村子的唯一道路是陡峭的山路,而我们,离公路还不算远。我问到首阳村要往哪条路走,叔叔一指山上:到那里,就可以看见村子了。我抬头看去,那是遥远山顶上的一棵大水杉,从这里目测,至少有二三十米高。


养羊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每当夏天到羊场去的时候,我都想要加入到追捕迷路山羊的任务中去,因为可以深入到幽深苍翠的山里去,也许会见到白垩色的巨大树木和隐藏在林间的瀑布,这些对一个少年人来说是极具吸引力的。在森林里追捕山羊会遭遇到两个阻碍,一个是山间地形急雨,一个是夜晚的漆黑。我在第一次追捕脱群山羊的行动时,还未遭遇到这两个阻碍中的任何一个,就提前退出了。路过竹林时,缺乏免疫力的我被其中的花腿蚊子咬的双腿隆起,既酸且痛。余肿一个夏天才消。
最可怕的还是夜晚。牛羊归栏都在太阳下山之际,检索一遍天已经擦黑,点数时发现有一只公羊不见了,天上没有月亮,星星也少,阴云围起,羊场一点微弱的光被围在黑暗的波涛里。叔叔什么也没说,带上雨披就和婶婶提着手电出门,手电的光在这样清澈的黑暗里延伸的特别远,描在山腰的桑树林上,随着行走一上一下的摇动,转弯,消失在山坳里。我和堂弟吃完晚饭坐在阁楼打牌,两人的牌局很乏味,牌也老旧不贴手,我正要放下一对K,窗外嘎嘎作响地亮起粗大的闪电,接着是摇撼屋子的雷声。雨点斜斜地打下来了,像弹珠点击在头顶,小屋的天花板很薄,雨点像马上要穿透瓦片落在头顶上,外面的引水沟发着浑黄的吼声。我望向天窗外的一小片夜空,一对K愣在我手里,迟迟没有打下来,堂弟手指点点铺在地板上的两张J,不耐烦地看着我。牌局重新开始了,我们出牌变得像急雨一样,快速流畅,扑克牌瘫在地板上四处流泄滑动又很快整齐地回到我们手里,直到窗外出现一声山羊的闷叫。堂弟飞快放下扑克跑出去,我走到门口一看,叔叔在雨中拽着一只公羊的角往前拖行,公羊吊着眼睛闷叫着,只有两只后蹄着地。婶婶把羊栏门打开,叔叔把公羊甩进羊栏,嗵地一声摔上门。堂弟从雨中跑回来告诉我事情做完了,只是叔叔在山上跌了一跤,腿划破了。
当天重新亮起来的时候,我和堂弟被吩咐到公路上去找叔叔。有一只羊吃了山上罕见的毒草,发了疯,口吐着白沫往外边歪斜着跑,叔叔追到公路上拿住了它。我们从山路疯跑赶到公路上时,看见叔叔在费九牛二虎之力攥住疯羊的犄角。这只疯羊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一路跑出来,遍身都是露水和黄泥,上边附着蛛网和花瓣。它口角流出白色令人恶心的沫子,大肚皮浮肿的触目惊心,不断从口鼻处喷出热气。虽然它看上去如此狼狈可怖,眼睛也渐渐变为红色,但依然看得出来原是一只骏美健壮的羊。叔叔和它角力的有些累了,示意堂弟过去帮一把手把羊压住,他再想办法。堂弟走过去,手分别拿住羊的头和脊背,但并没有把它的头和脸死死按在地上。叔叔略松开手,疯羊忽然猛地跃起,挣开堂弟的手,往前跑去,但很快歪斜地倒在地上,叔叔大声骂了一句,在疯羊还想爬起来的时候,箭步上前,一脚踢在疯羊的脸上。羊头撞击在柏油路上的钝响和犄角顿地的格格响声让我不舒服,堂弟大张着嘴站在我旁边,一声也没出。叔叔毫不间断的朝疯羊身上踢去,我觉得很残忍,又很刺激,想扭过头,但是还是看了下去,仿佛听见山谷里都传出回声。疯羊喘息声和哀叫声渐渐地小了,奄奄地瘫在地上。叔叔转身握着它的犄角,开始把它往山路上拖。疯羊身子很沉,皮毛在拖行时发出了像拔草一样的卜卜声。叔叔拖着疯羊一路去了,山路上留下一条湿漉漉的拖痕。
在山上活动时,我们经常散开,隔着很远,主要的交流方式是一种大声的叫喊,这是一种我至今没有学会,也听不明白的交流方式。羊场小屋的后山坡势平缓,可以便利地通往周围的几座山峰,走在我前面的堂弟忽然停下来,西边的山上传来婶婶高声绵长的喊叫声,堂弟皱着眉,侧耳倾听一会,大张嘴巴,以一种更加巨大嘹亮的声音喊了回去,清脆的发育期声带的声音回荡在山谷里。交流在我未理解的情况下完成了,堂弟忽然转头告诉我,快跑,过龙了!在我诧异时,他已经向前飞奔,目标是山腰上的黄泥屋子。黄泥屋子仅在七八百米开外,我无法理解为什么要用这么惊慌的步伐去靠近它。在我努力地想要去跟上堂弟的步伐的时候,右侧的竹林忽然尖利地呼叫了一声,接着我看见昏黄的带有牛粪气味和苇草屑的灰尘扬起来,随之而来的是四面忽然暗下来的天色和即刻聚集的乌云,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有些慌张。到黄泥屋路上隔着一个小谷地,要过一座杉木桥,顾不得了,我在越来越暗的天色下往谷底冲,冲锋的雨滴像尖锐的信号弹打进尘土里,枯黄的竹叶在我眼前纷飞,溪流近在眼前。踏过杉木桥,桥身和群山一起抖动,我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跳进阴湿的黄泥小屋里,门外天全黑了。
想象中的龙经过山谷时,总是带着一团尖利的急雨狂风,山民把我们刚刚经历的地形雨成为过龙。我和堂弟在15瓦的电灯下用脚拨拉着竹片听了十几分钟龙的吼叫,随着窗外慢慢亮起来的天光,龙已经离开这片山岭了。
我们走出门去,在土坡上四下张望,溪流的水壮大了一倍,溪畔的花草伏偃在水中顺着流向摆动。四周的山坡上,都出现了深浅不均的浅红色伤口,那是山的内核。雨后的山坡吸饱了水,往往自承不住,滑落下来,造成土坡塌方。我们沿着土屋右边的小道下山,一个拐弯,就看见建在土屋右侧的羊栏被滑落的红土埋住了半边,婶婶已经拿着一个锄头在土堆上把红土往外扒拉。我和堂弟很快也取了锄头过去,踏在红土上,感觉像踩在了糕点上,松软轻柔。红土吸水性极强,踏在上面的脚很快沾起了一大块泥土,抬脚也觉得吃力,我走到边上往脚底卸泥的时候,婶婶也把沾满泥土的锄头往地上磕了磕,和我说:“你会读书是真好,以后和你爸爸一样做体面的工作几多俊,像我们这样养羊做粗的,一天到黑累了个好死,几多苦,你弟弟不好好学,以后也是跟我们一样。”我轻轻看了婶婶一眼,想知道她说这个话是真还是假,但是我没有看出来,她把眉头皱的非常厉害,脸上充满厌恶的表情以至于有些变形,在这样变形的表情下,是看不出真实的想法的。


叔叔是父亲唯一的弟弟,比他小五岁。文化大革命时期他们一起在学校抄写大字报。他们对大字报上的内容并不感兴趣,却依靠抄写大字报练出了一手不错的书法。爷爷那时作为生产队的骨干,虽然一字不识,文革也冲锋在前。家里摆满了长矛大刀,白天就到乡里去参加武斗,保卫他未曾见过的毛主席。但爷爷留下了心眼,在天黑之后会在街上翻倒的书堆里挑出一两本完整的,给我父亲他们带回去,虽然他不识字,文化大革命也积极进取,但他知道书是好的。文革结束后,父亲考上了师范学校,到镇上当老师。叔叔成绩差一些上了高中,高考失利之后就辍学了,留在村里,在离我爷爷家不远的地方养羊。
少年时,我每年都要去乡下消磨一整个夏天,在羊场和爷爷家之间来回往返。母亲对我经常空手而回的样子很不满意,她问我有什么带回来么?有时有的,多是奶奶做的一些小吃或者笋干什么的,有一次还有叔叔猎到的一只麂腿。但是最后越来越少,一般没有什么。母亲据此对父亲说,你看你这样的弟弟吧,弟弟养羊哥哥一年到头连一只羊腿也没得吃,也只有你家才有这样的弟弟。父亲一声不吭,半晌才说,我们现在不是活的很好么,别人的东西我才不要,也不想去争。
我不知道为什么叔叔和父亲的感情变得不好了,只是从分家开始么?有一次父亲带我去游泳,忽然说到他少年时夏天经常和叔叔两个人在河里游泳,一游就是一下午,就像是我和堂弟游泳那样。我隐隐约约知道一些事情的,所以叔叔极偶尔到我家里来,我总是热情地端茶送水,我给他讲笑话,有时他会笑一下,他的笑容和我父亲一模一样。当他们都笑起来的时候,他们不仅仅像兄弟,而是像同一个人。但是这种两兄弟同时笑起来的场景好久没有再出现过。在羊场的时候,那些无聊的夜晚,我凑近叔叔身边,给他讲一些我白天在书里看到的故事,前边还能讲得好好的,后边开始胡编乱造,但是叔叔在听我胡编乱造的时候很开心,他有时也会说一些他以前读书的事情,但是不多,就那么几次。后来我发现他不爱听我说的故事,于是也不再说了,他提起的那些少年事,也重新成了秘密。


在我眼前的这只猎狗全身乌黑,尤其是鼻子,闪现一种宛若油漆的光辉。它将呼哧呼哧的舌头往鼻子上一舔,起身往院外去。它用左前脚支持身子,右后脚不时点地以维持身体平衡,走的很慢。这只是一头土狗,没有任何名贵的血统和头衔,从小被用来训练追踪亡羊,护卫羊场,所以我对它猎犬的头衔存疑。山里的狼和老虎已经绝迹许久,现在存留较多的大型野兽即是野猪,山民为捕捉野猪计,经常在山野中放置捕兽夹来捕猎,但是常常误伤其他动物。叔叔家的这只猎狗就连续三次在不同的腿上被野猪夹咬住骨头,哀叫着从山上一路拖着铁锈斑斑的夹子跑回院子里,叔叔给它解去一次,敷上药,又解去一次,又敷上药,如是者三。
羊肉有一种特殊的香味,缭绕在颤抖的肥肉、柔韧的羊皮和浑浊的羊汤上。当这种香味摄住鼻子,进入食道时,我对它的喜爱是疯狂而毫不停歇的,我目光灼灼,几乎想把这一盆羊肉一气吞下。但是,在我吃下若干块之后,香味背后藏着的油腻蒙上了我的意识和眼睛,我忽然感觉我一块都吃不下去了,放在面前的一桌羊肉像一堆土坷垃一样对我毫无吸引力。若干年后,我在苦寒的北方大口吞咽羊肉泡馍,脑畔总会想起那一桌羊肉浓郁的香气。这桌羊肉宴来自于昨晚死去的一只羊,它的死亡像饭店的菜谱随意地摆在了桌上,它的死对羊场来说不是一个好消息。
晚上我躺在阁楼上入睡,闭着眼睛听着窗外极其清晰的溪流声,仿佛我正在溪上飘荡。而装满羊肉和竹笋的胃也使得我的肚子鼓鼓囊囊,流动着不安的气体,我感觉自己仿佛是一个泊在床板上的气球,消化不良让我迟迟无法入睡,脑海里四处转着念头。
在夜里大概三点,我拿不准,我处在朦胧的睡意和对自己无节制的食欲的悔恨上,半睡半醒。忽然楼下一声高亢的狗叫,接着是暴雨一般的狂吠,可以想象出狗爪子和狗的脸颊撞在院子铁门上的情形。吱呀一声是铁门开的声音,我正在怀疑这是否是一个梦的时候,叔叔恼怒的一声大吼彻底把我唤醒。我光着膀子往楼下跑时,一阵摩托车马达的声音自近而远地离开了我。
我在楼下遇到了跑来跑去,语无伦次的堂弟。
“做什么?怎么搞的。”
“有人来偷羊,鸡婆养的!”
“人呢?在哪里?”
“骑摩托车跑了,我爹去追了”
“羊被偷走没?”
“没有,小黑发现他,我们就出来了”
这时我隐约看见叔叔气鼓鼓地从大路的拐角处走回来,婶婶在羊栏那发出声音:“没追到吧,看得清楚是谁么?”叔叔一言不发,堂弟这时跳起脚:“肯定是上村赶牛那一家,鸡婆养的,我明天就去要他死。”
我们一起走进羊栏,里面的羊都没了睡意,像召开临时会议一样围成一个半圆。一只母羊瑟瑟地倒在地下,它的后脚被拴在一起,它的两只前脚从绳索里挣脱出来,显示出刚才抗争的痕迹,它双眼朝着棚顶,全身在战抖。从羊栏出来的时候,堂弟告诉我,那只母羊怀上小羊,快要生产了。
傍晚呈现一种焦黄色,将鸟兽全部驱赶到幽暗的林地里,将牛羊全部赶下山。昨晚的风波已经过去,今天一切正常,我们平静地坐在小院里等待着叔叔回来吃饭,啤酒平静地浸透在溪水里,等待我们去开启它。但是比往常迟了半点钟,叔叔还是没有回来,婶婶让堂弟和我出去看看。
当我们绕过仓库,走到山脚下的时候,看见叔叔就站在那里,一言不发望着右上方。我们循着他目光看去,明白了叔叔为什么耽搁这么久还没有回来,而且一声不吭。右上方是水库的平顶,那里没有护栏,有两层楼高,一只羊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水泥梯爬到了上边,它站在平顶的边缘,夕阳印在它的脑后,它就像站在悬崖边。堂弟低声对我说,这就是昨天晚上差点被偷走的母羊。
我们随着叔叔跑到水库下边,对着站在边沿的母羊发出各种怪声恐吓,想把它赶回去,但是它不为所动。我们拿来了细长的竹竿,伸到水库上去驱赶它,竹竿敲在它细长的腿上,使它后退了一小步,但那就是全部了。
天越来越黑,我们用尽了所有能够想到的办法,母羊依旧不离分毫。叔叔示意我们用最后的办法。他一会从水泥楼梯上到水库顶上,把羊抓住,抱下来,当然这么做有风险,我和堂弟要做的事情就是站在原地,用各种方法吓唬母羊,不让它因恐惧而往下跳。叔叔悄悄地从水泥阶梯爬上了水库的平顶,在离母羊还有三五米的地方被发现了。母羊恐惧地往后看了一眼,畏畏缩缩地把腿曲成弓形,向边沿挨近,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危险。我和堂弟在它身子下方声嘶力竭地喊着,甚至往它身上丢小石子,但她好像被什么东西压弯了,曲着的腿始终直不起来。叔叔渐渐被天色逼迫的失去了耐心,他忍受不了持续已久的无果对峙,他抱着一搏的心态快速向母羊冲了过去,想在母羊作出反应之前把它抓住。这时我看到母羊刚才曲起的身子忽然绷直,它转过身,稍稍顿了一顿,接着朝正前方高高跃去,正前方是一排小屋的顶,离母羊所处的位置足有七八米远。
堂弟惊叫声之后,我听见一声清脆“喀”的什么东西折断的声音。这声音让我想起夏天满大街咬断甘蔗的声音。那时我和爷爷逛乡里的集市,街上四处都是这种惊心动魄的声音。街边一排排蔗农在卖甘蔗,前边摆着的水桶里装满了削好的甘蔗。爷爷给我买了一根,我用上下牙齿咬住甘蔗,手往下掰的时候也听见了这样“喀”的一声脆响。我的嘴里又甜又疼,它让我困惑地往嘴里不断地塞甘蔗,直到我发现上边有着丝丝血迹。我困惑地往嘴里一掏,扭下一颗掉落的牙齿,我口齿不清地对爷爷说:“大,我嘴巴出血了,牙齿掉了”。爷爷看了我一眼,笑着说:“感谢主,换新牙了,不敢丢掉,回家丢到房顶上去,不然牙齿长不齐。”
我在攥紧手掌之前又低头看了一眼,看到了白色的牙齿和红色的血。


爷爷来我家里,告诉我村里现在荒凉,人都走光了。他睡在夜里常被怪声惊醒,那是周围的土坯房因为没人居住,年久墙壁剥落倒塌发出的声音。他又说到羊场,说到叔叔家的那个水泥小院,说里面的草也高了,院门锁着没法去除草。爷爷现在身体不好,但还在乡下种冬瓜。
叔叔不再养羊已有好几年了,他搬到了火车站去住,凭借以前买羊攒下的钱开始在火车站附近买卖房子和店铺。他目光很准,据说赚了不少钱,还在一直赚钱。他现在的主要工作是在火车站周围转悠,看着四处地段,考虑着生意。
有时我会还在乡下看见别人驱赶羊群,但是它们规模都很小,毛皮也显得干涩,仿佛不良少年。我经过它们身边时,它们高昂着头,不看我一眼,我觉得这不再是我熟悉而亲切的羊了。
最近回到羊场去了一次,那里像火山灰一样寂静,芦苇长得非常茂密,羊栏的木头歪斜地倒下来,上面长着橘红的菌类。我往回走的时候仓库后面窜出一条狗,它好像是小黑,又不像,已经老的不成样子了。
堂弟当兵去了。当兵之前他在我家住着读完了三年初中,那时我在读高中,每逢周末就回家,和他住在一起。他和我不同,他不爱学习,但是非常喜欢干净,有事没事的时候都在刷鞋子。我有时和他说起一些学习上的事情,但是他支支吾吾,显然不喜欢这个话题。他很害羞,朋友不多,喜欢车站超市老板的女儿,却一直不敢说出来。后来他读高中去了,在高中他成绩越来越不理想,但是却过得越来越开心。当他告诉我他和几个好朋友逃课出去跑到宿舍楼顶吃火锅,尤其是那些青菜还是附近的菜地那里偷来的菜心儿时,我是真的乐了。还有什么能比在艰难时岁里过得快乐一点更重要的呀。高中毕业后他东游西荡了一阵,我的眼前常是婶婶那重重叠叠的愁容。他无聊时来找我,但是他愿意做的那些少年荒唐事我已经不愿意做了,他还躺在荒唐的年岁里不起来。最后在冬天里他踏上了当兵的列车,据说那天他哭的很厉害,我在外地,不知道。当兵之后他不时会打电话来,讲话口气像一个政委,我觉得我们的生活越来越远,除了鼓励他好好表现之外也没什么可说的,我的口气倒像一个主席。在政委和主席之间,是断断续续的空白沉默,然后他的电话打的越来越少,归期越来越近。
我有时很想和他说说那些羊的事情,但是又觉得这很不恰当。我是希望他可以主动地说起这个话题的,但他从没说起过,一次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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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29 09:11:55 |只看该作者
这么快就放羊去了?晨起的恐惧感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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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康  好久没放羊了  发表于 2012-6-29 09:13
八卦党话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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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小成

流浪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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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6-29 18:53:20 |只看该作者
挺喜欢这篇的,扎实的叙述,平实的语言,朴实的感情。我在城市长大,没怎么接触过羊,但那些养羊的细节写得真实可信,读完我也像亲身经历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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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登大学校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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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6 14:17:19 |只看该作者
这篇很好啊~,评论这么少。

娓娓道来,确实提供了陌生的经验。倘有可提高处,大概就是如何更洗练了。读起来稍稍有点沉。
————————————————
相溅恨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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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莱登大学校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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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6 14:19:49 |只看该作者
叙述再节制点,可能会更好。
————————————————
相溅恨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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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6 15:38:43 |只看该作者
比多 发表于 2012-7-6 14:17
这篇很好啊~,评论这么少。

娓娓道来,确实提供了陌生的经验。倘有可提高处,大概就是如何更洗练了。读起 ...

谢谢阅读,实际上这篇最大的问题是文体不明,做小说讲情节太拖沓沉闷,不够洗练。做散文讲文笔还不够精当,语言上是尽量简洁了,但是材料剪裁功夫还是不够。
且让我在风中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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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故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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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6 16:03:48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胡安焉 于 2012-7-6 16:19 编辑

对环境、动物等的描写非常细致和形象,比如“不断有注射完疫苗的羊从里间摔倒了外间的地板上,他们用两个前脚支起身子,形成一个努力而可笑的三角形,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被我们驱赶到角落去,支起的羊尾巴下边,黑屎球若无其事地从粉红的屁股里掉出来。”这样的描写,“努力而可笑的三角形”直接让读者脑里浮现羊羔艰难地挣扎着站稳的动作姿态,“黑屎球若无其事地从粉红的屁股里掉出来。”里的“若无其事”也很妙,羊拉屎没有征兆,不像狗那样要摆出个姿势,这里写得很趣致、生动,也简洁,这样好的描写全文里有很多。我不喜欢那种虽然辞藻优美但冗长抓不到画面感的描写,这可能和我喜欢看电影有关。卫康很善于捕捉场景中最形象也最能触发读者在脑里产生画面的细节。对我来说这篇小说值得研究。题目是“羊事”,写的也确实都是和羊有关的事,但最终触动读者的却是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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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康  啊?你是asui的马甲?晕啊  发表于 2012-7-7 09:10
这回我死也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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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6 16:19:50 |只看该作者
胡安焉 发表于 2012-7-6 16:03
对环境、动物等的描写非常细致和形象,比如“不断有注射完疫苗的羊从里间摔倒了外间的地板上,他们用两个前 ...

谢谢胡安焉耐心的阅读,问好。这篇我处理的不好的地方是有一些情节或者说风俗我无法取舍,比如躲避山间急雨这些段落,它们的加入阻碍了情节和阅读的顺畅性,但是我觉得它们对于体现主题是有好处的,于是我还是加了进来。但是加进来没有采取最好的方式,于是它们立在文中有些突兀和尴尬。同时小说的开头是很冒险的,因为一开始就是大段的描写,很可能让读者坚持几行就无法读下去了,但是由于这确实是我构思这篇时确定无疑的首先浮现的画面,我还是保留了这种写法。它能处理的更好一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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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安焉  是的:)  发表于 2012-7-7 19:38
且让我在风中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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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11 12:20:52 |只看该作者
这个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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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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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2-7-21 14:54:37 |只看该作者
写得很好,开头的描写不需担心,非常好。
小说写得既投入又能自如、清净、放松,非常不容易,写得投入特别是对少年时期的回忆,容易带上姿态,但卫康写得很稳,看起来波澜不惊,但不断在你的叙述和描写中看到闪光,这些闪光又那么恰到好处,使小说变得灵活又丰满,又气也有肉。

点评

卫康  谢谢x的厚爱,作品不成熟地方还很多,加精有点过于包容了,当然我还是很感激你们的鼓励。  发表于 2012-7-24 20:47
我想当谐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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