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观展（1）

顾耀峰

此去日本，是原研哉设计展（上海）造就的。在上海原研哉的展览，在布展的工整和精细方面，已经非常厉害了，也难怪日方必须要求自己的团队布展。平心而论中国目前确实达不到这种水准。但到日本本土之后发现，原的展，因为受制于周遭环境和硬件（包括辅助材料），已经打了折扣了。
我在日本前后大概看了有10多个展，水准参差不齐，有的允许拍照（但不准开闪光灯），大部分展不能拍照。我粗略归置一下，将展大致分为三个类别：一是博物馆式的风土人情系列，包括主题博物馆，二是架上古典系列；三是当代艺术系列。

第一系列中，我们去的有国立能乐堂（能剧在日本大体相当于京剧在中国，但它受尊重的地位非京剧所能比拟）、日本国技馆（即相扑博物馆）、江户东京博物馆、三鹰森美术馆（即宫崎骏美术馆）等等。能乐堂没能看到演出，只看了能剧服饰、道具的展示厅，不能拍照。国技馆也不能拍照，看了一段录象。
江户东京博物馆允许拍照。当时展出是《日本桥400年》，即江户时代（中国的清朝时期）日本东京的风土人情，日本桥是江户幕府的施政所在地，在当时的地位类似如今的中南海、天安门。
1（江户东京博物馆外景，一堆小朋友坐在门口的平台上）
其中展出了大量浮世绘的牛B人物歌川广重、葛饰北斋的作品。尺幅都不大，像是中国的连环画、年画一般。这构成了该展的第一部分。这一部分不允许拍照。展厅里人头攒动，大部分看展的日本人年纪都很大，带着放大镜隔着玻璃看得非常仔细。在展墙隔离区供观众休息的沙发长凳上，有对本厅展览汇集的画册供翻阅，一共三本，内容不同。画册很新，完全没有污秽、卷页、缺损现象，也没有将画册固定住。也就是说，如果要将它偷出去，并不是难事，展厅里甚至连个巡视的工作人员都没有。
第二部分展出的是江户时期的建筑、民情。这部分可以拍照。从表面上看，似乎展示的方式和国内没多少区别，但是它的灯光、和细节的处理，又显示出了极为牛B的一面。我用的只是手机拍摄，不加闪光灯的前提下，照样可以把展品拍得很清楚。而且，其中一个展台因为面积较大，在四周还配上了总数约30多架小型望远镜供观众使用，这便能让观众既可以看到全景，又能看到展台模型的细节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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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分是江户时期的地质和生活习俗变迁痕迹的展示。他们做了一个立体的地质展示柱，四方的，跟我们在地理书上所见的一样，其中的一面展示了不同年代的地质时期，还有一面是与地质时期相对应的代表生活习俗的碗碟罐子的展示。这些土，都是真实的而不是象征性的模具。我觉得这玩意本身就是一件牛B的艺术作品，非常踏实，在写实中呈现的历史厚重感根本不用其他方式加以诠释，象征意味也就自然外溢了。另外让我小有惊讶的是，现如今东京最繁华热闹的地区之一的银座，在江户时是一片窑场，而且日本人还弄到了窑场的一面墙给展出来了。在现场看的时候，极具穿越感。此外展出的瓶瓶罐罐不赘述。
3（江户时代各历史时期的瓶瓶罐罐，其所在的土层大体与下图中的地质期相当）4（地质土层柱）
第四部分是现代史了。从明治维新到二战结束，东京的所经历的文化、科技的发展。其中有一个子展区名为“东京大空袭”，在展区标牌处，硬朗地展了一颗飞机炸弹和飞机上的一挺重机枪，随后还有坠落的飞机残骸、被炸的钢铁碎片，总之都是一些硬器被损毁的实物——连这些都能被轻易摧毁，更何况血肉之躯？实物最能说明问题。在现场看到这些，很难不对日本的民众产生同情和悲悯之心。实际上，要说这部分的展示方式有多牛吧，也不见得，但是，当这些杀人利器摆在眼前，瞬间就能联想起“战争”“生活”这些母题。这才是厉害的“爱国主义教育”啊！反观国内的展示，要么用一些图片，要么用一些破军衣烂草帽，总是在诉说自己的苦难而不是在思维上给予提拉，无力感十足。国内的展示，并不是做不到，关键还在于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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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个展区，因为时间关系，没有去看（在江户东京博物馆逗留是2个小时），粗粗扫了一眼，是中古时代东京出土的一些文物，以及当时人们居住的茅草物的重现。
在博物馆门外，有不少小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席地而坐，估计是在候场进入。在一个墙边，有个民间艺人在吹拉弹唱，我认为这是在卖艺，但是没人赶他。
6（博物馆门口的艺人。不知道是来卖艺的还是仅是喜欢在这里做独自表演）

宫崎骏美术馆让我重视起了宫崎骏这位日本当代的动漫艺术家。要说展示内容，也比较简单，也很容易想象，就是把宫崎骏作品里的人物、情节加以模型化重现。现场的女孩子每见一个展品都要“哇”地叫起来，惊喜无比激动无比，小孩子更是把这里当作了游乐场。可惜内景不能拍照。
7（宫崎骏美术馆外景，眼前的这个建筑出自龙猫车的造型）
宫崎骏的作品我在去日本之前一部都没看过，但是回来后，几乎每天看一部，恶补。这是个对人性成长尊重而不仅是尊重孩子的艺术家。虽说没有刻意地要形成对应，但“西方有安徒生，东方有宫崎骏”的想法非常明显地走到了我脑子里。这个老头在产业的建设上可以说完全得益于日本这个大环境。在他这里，我看到了日本的读者对艺术家的尊重、以及艺术家对读者的尊重这么一个良好的互动关系。因此，宫崎骏就可以认真地伺候好他的读者而丝毫不必有卑躬屈膝的意味。——当然，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些现象也佐证了“读者与艺术家相互尊重”的判断。——其实，如果要谈商业开发，宫崎骏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比如他的动漫衍生品的门市店扩张、比如把龙猫车进入公交系统（三鹰市是东京下面的一个市，有专门的公交专线抵达宫崎骏美术馆）、比如他的部分情节授权给游乐场……等等等等，但他并没有做这些扩张。说个题外话，我在东京发现有好多很受欢迎的主题性衍生品并没有形成连锁，而只是在美术馆的商店里贩卖，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但从结果上看这反而是良性的。
8（宫崎骏美术馆专线车，顶上是游动字幕，拍不出来）
一个艺术家，能够只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让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能够活自己，这是最基本也是最朴素的状态。除此之外的利、欲并没有加以延展，这就非常健康。我回头想自己当初为什么在对村上隆保持基本礼貌的同时又对他的艺术（状态）有些不屑，在宫崎骏这里找到了答案。而且，不用数据分析就可以知道，宫崎骏所产生的正面影响力，远在村上隆之上。
9（宫崎骏美术馆一角，这个尖顶内部可以上去）

另外有一个展让我很难归置。21—21美术馆是个当代美术馆，我们去的时候，展览是“东北的吃住”，所展示的内容都是日本北方列岛的一些土特产比如鱼干啊、刀具啊、木材以及用这些木材做的家具啊、点心啊诸如此类，展示方式也简单，只是展台（架）上陈列物品。但在现场，我完全觉得这就是个当代艺术展。之所以有这种感觉，是因为它的布置工艺非常高超，灯的轨道、水管、走线，以及展台本身，在工艺上几乎精细到无懈可击，这些功能性物品本身就可以构成作品，然后，与展品之间就有了对话。此外还有一些方式，比如非常精致的展台（精致不是奢侈）中摆放着小鱼干，但是灯光从顶上打下来，阴影掉在地上，又形成了一件新的作品……我不相信这是布展的人有意要造出这效果，我只相信他们只是在布展时为了精益求精，但因为这样的追索，就形成了别样的气场。另外，在几个展厅相交构成的一个庭院里，堆放着一堆木箱子，看上去就是个装置作品，但它的实用性却是：这堆木箱子是用来装这些展品的。
10（21-21美术馆外景，草坪上有好几件雕塑，9月份要在我们这边开展的托尼·克拉格的作品也有。）
这个美术馆给我的震撼和启发其实非常深，得出的一个结论是：哪怕在艺术的范畴里，工艺和科学，也都是可以替代掉艺术本身。
最遗憾不能拍照，因此话说得越多，没有图片，就很可能离我要表达的越远。

11（这是火箭发射塔，军事上的，我拍照的这一侧就是公共人行道，它挨着马路，在上野公园附近，人来人往车来车往，就这么摆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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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堆小朋友在博物馆看上去像一堆小塑料袋小饮料瓶小背包

生铁

同意老顾的看法。不是我们做不到，是想不到。日本的博物馆，把维新以来历代战死沙场的名将的军服都保留得好好的，上面的弹孔和变色的血迹历历在目。让人很清晰受到震动。亡者的照片也尽力收集全。整整几面墙，都是其所谓烈士的头像照。反观吾朝之军博、国博，其用心之差，不能比较。当初的遗物根本也没有保留的意识。

日本还一生物博物馆。展示鼠类标本。一面墙，展出鼠类祖孙几代所能有的繁殖力之强盛。看到一对鼠的三代之后，已经是密密麻麻满墙老鼠，那种直观感受，恐怕也得用「算不上聪明但很震撼」来形容吧

生铁

日本的历史博物馆其实没什么好宝贝。往前倒500年，就基本都是破瓶破罐。但他们的现代意识、对自己历史的尊重，以史为鉴的意识，有时让我有点不好的联想。因为我发现中国博物馆的意识和他们博物馆相比，在现代意识上和（人的）文明程度的差距上，和清军和八国联军之间的差距是差不多的。

顾耀峰

由此可见那博物馆的体量是多大。。。。但是，一点都不感觉到压抑，反而有通透感，很想在那平台上席地而坐。

柏仙妮

他们的博物馆像艺术馆，我们的博物馆有些像陈尸馆。

呵呵！

蓝风

其他的就看了个热闹，关于宫崎骏那一部分倒是看得很仔细，我喜欢你说的那个健康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