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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起得有点早,或者说,太早了。天还没有亮。来到客厅,开了灯,想起这时可能有奥运直播节目。真的有,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于是又关了电视。习惯性地开了电脑。也许是一切都唤不起我的兴趣,才使得屋外那一直在持续的单调的鸟鸣声仿佛成了这天地间唯一的活力。一直是那同一只鸟。它的每一次发声都延续四个音调,第一个起了高音,接着往下,接着继续往下,最后又爆出一个高音。这四个音如此分明,仿佛是一字排开的四块大小不一的石头。那只鸟如此的坚持不懈,就像一位大清早就起来练声的歌唱家。是什么在支持着它,能够克服这持久的单调的乏味?它不是艺术家,也不是运动员,可以期待一种成功的喜悦或有一种难以被推卸的责任。那么是不是可以说,它歌唱仅仅是因为喜欢、它因此而感到快乐?我当然无法理解一只鸟儿的快乐……
天不觉间亮了起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只令我费解的鸟儿已在我的听觉范围里消失。或许是它改变了歌唱的方式?因为我听到了另两种形式的鸟叫:一种如同手枪快射一样,同样音调的声音快速而连续地发出,但每一个音依然泾渭分明;另一种则如同机关枪扫射,一连串声音瞬间发出,但相邻的两个音黏在一起——也可以说,所有的音都黏在一起。从时间长度上来说,这两种鸟鸣差不多,但比之前听到的那种要匆促得多。我可以肯定,这两种新的鸟鸣来自不同的方向,所以不可能是同一只鸟发出的,但其中是否有一只就是之前发声的那只呢?我不知道同一种鸟的叫声是否会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然而,我不仅不知道鸣叫的是不是同一只,甚至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种。这样的推断是多么武断和自以为是,但我当时的确是这么想的:天黑时四周一片宁静,所以鸟儿的心境也很宁静,它的鸣叫便也显得平和;天亮之后,鸟儿们因为要开始觅食,所以心境难免急切、浮躁一些,它们的声音便也显得匆促了。
混乱的情形很快来临了。鸣叫的鸟儿越来越多,它们的叫声再无规律可循。在这城市的楼房里能听到这么多鸟鸣,实在是件意外的事情。与乡村里的鸟鸣相比,这儿的鸟鸣最大的不同就是让人不知道发声的鸟儿藏在哪里。隔着阳台的玻璃往外望去,除了前方一个小院里并列的三棵樟树,此外便只有楼层和屋顶。鸟鸣声除了从那几棵树的方向传来,也从其他几乎所有的方向传来。你不得不疑心有些鸟儿是在楼顶上,还有一些,甚至是栖居在某间房屋里。是否为了生存,有些鸟儿已放弃巢居生活,能够随便钻进某个角落席地而卧?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个时辰的世界是鸟儿们的。尽管已有个别的人已经醒来,甚至已开始四处活动,但总的来说,这个世界充斥的,主要还是鸟儿们的鸣叫。再早一点,它们也在休息,再晚一点,人类就会用他们更加喧闹、芜杂的声音宣告世界属于他们。属于鸟儿们的,就只有这短暂的清晨。而此时这个不小心站在这个世界边缘的人,正在为这个世界不属于自己而感到一阵难得的平静和快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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