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下着雨。冬天的雨也是如此的缠绵,没完没了地自灰色的天空滴落。雨点不大,透满了寒意。 我看了看日历,28号,这一年又走到了尽头。 日历上的29号,周五,那一栏写着“贺卡”二字,写得十分潦草仓促。是上周写上的,又或是上上周,我已经记不清了。我必须在那一日之前将应寄的贺卡寄出,却一直懒到了今天。倒不是没有时间。中午的休息时间都耗在上网看片上,而且乐此不彼。不干这个又能干什么呢?这似乎是上班族必备的午餐,不对,确切地说,是餐后甜点。窝在温暖干燥的空调间,戴着耳机听着音乐,看着片子。外面即便寒风刺骨也与我不相干。站在窗口,望向马路上抖抖索索快速挪动步伐的行人,我倒完开水,端着茶杯又坐回了椅子。一部片子没看完,工作又开始了。 贺卡则一直都没有寄。邮局其实不远,步行过去大约十分钟。 明天吧,明天再说。就这样一直拖着,被自己的惰性牵着鼻子走。 到今天这样一个雨日,我打着伞,出了门。 那一把淡黄色的雨伞,很快就湿透,雨滴沿着伞骨落到我的矮筒雨鞋上。街道并没有因为雨天而显得宁静,反而更加的喧闹。汽车毫无顾忌地呼啸而过,车轮下雨水飞溅。我紧靠着路边的商店,以免水溅到自己身上。就这样慢慢走到了邮局,站到靠墙的玻璃展示台前,里面展示的贺卡样式和往年差不多,大同小异得让人失望,红色底子,金色花纹,可选择的余地几乎没有,只有两个品种。工作人员告诉我,其中一个已经脱销。 “什么?这么快?怎么会这么快呢?”我不解。 还有这么多人邮寄贺卡么? “哦,学校会来买的,一下子就好几百张。” “这样。”这邮局附近的确有几所学校,这么想来,脱销也是正常的事。不过,那几百张铅印的卡片,又有几个人会好好翻开看?那样的贺卡我也收到过,来自业务单位,千篇一律的祝贺语,冷冰冰的打印字体,我只看了一眼,便扔到了一边。 唯一剩下的那款贺卡,并不适合我打算邮寄的人。 那上面的祝词不恰当。“前程似锦”,我怎么能祝贺我的长辈前程似锦呢?而“前程似锦”那几个字又那样的大,刺目地印在封面的正中央,如此招风。 我只好放下了那张招风的贺卡,和工作人员说声抱歉。问了离这里最近的另一家邮局的地址,便出了门,去了公交站。 那家位于闹市繁华商业街的邮局,生意却没那么火热。贺卡还有很多,柜台里陈列的三个样品都有存货。工作人员从厚厚的一叠卡片中抽出三张,递给我,又忙起了别的事情。 “五块五一张啊!”她想起什么,朝着我说完价钱又地低下了头。 我趴在陈列邮政产品的玻璃柜台上,写我的贺卡,大厅另一侧邮政储蓄银行的电子叫号声源源不断地自我耳边滑过,和着门外的雨滴声,让这个大厅显得越发的冷清。银行那边排队的人很多,不锈钢座椅上坐满了等待的人。邮局这边却只有我一人,慢慢地写着,想着要说的话。 今年没写过任何纸质的信件,这岁末的卡片却成了唯一,至少,我还保有了这样古老的习惯,亲笔写下祝福的话语,在信封上填写地址,涂胶水,贴邮票,将信投进邮筒。 真是奢侈品。这样的东西。 写最后一张卡片时,一个带外地口音工人模样的人来问寄包裹的事,问旧衣服怎么算。 工作人员给他报了个数字。他拿起柜台上的一本厚厚的黄页翻了翻,没翻几页就走了,说明天来寄,寄到哪里哪里。 工作人员没回应,或许她没听见他的话,她在忙她的事,在电脑前输着一堆单子,又或许她根本不知道那个地方。那个地方我根本没听说过,更不知道是在哪个省那个市。 尽管是旧衣服,收到的人还是会很开心吧?收到东西总是开心的。 小的时候,我常常收到舅妈寄来的东西。多是她亲手织的毛衣。她有双巧手,织给我的衣服一度成为班上女生羡慕的时新物品,颜色、款式、花纹都是那些小镇姑娘没看见过的。 舅妈的包裹是手缝的,用旧棉布或是浅色旧衣服缝制而成,针脚很密,上面写着我家的地址。我用剪刀小心地拆开,免得弄到了里面的东西。 而如今,我再也看不到那样的包裹了。现在的东西都不叫包裹,叫快递,快件。门卫堆积如山的大小快件中,没有一件是那样的。那些用胶带封得牢牢的物品,多是网店发来的货品。网购啊,便宜又快捷。 这个世界,是真的不一样了。 走出邮局,雨还在下,到明天也不会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