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赫兰道》与大卫·林奇的静坐修行

夏树森林

大卫·林奇说：“创意就像鱼。如果你想捉小鱼，留在浅水即可。但若想捉大鱼，就得潜入深渊。……你愈是拓展意识知觉，你愈是往源头深处探究，就愈有可能捉到更大的鱼。……超觉静坐我练了有三十年……它是我潜入深渊捉大鱼的方法。”通过这段话，观众了解到，大卫·林奇影片的种种古怪和神秘，来自于他从意识之海中获得的能量。

2001年问世的《穆赫兰道》，以梦魇、分裂、神秘人等元素构建起迷狂的世界，完美地解释了林奇迷口中的“林奇主义”。而大卫·林奇自己的说法是：“……差不多是在得到将它（《穆赫兰道》拍成唱片的许可那一天，我开始静坐，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嘶”的一声，就在那里，想法如成串珍珠一般涌现。而它们影响了中间、开场、还有结尾。我觉得自己万分幸运。这种事我静坐时只发生过一次。”由此我们知道，《穆赫兰道》的诞生与大卫·林奇的静坐修行有着奇妙的关联。下面，本文将结合《穆赫兰道》，讨论静修行为带给大卫·林奇影片的影响。

一、被打通的时空

《穆赫兰道》中，女主角黛安，或贝蒂，经历着两重身份。这在大卫·林奇电影中并不罕见，如《迷失高速公路》中的弗雷德与彼特，《双峰镇》中的利兰与鲍勃。这些人物身份交换的转折点是一次焦灼的心理体验，或是被恶灵骚扰。《穆赫兰道》中，贝蒂躺在床上，牛仔在门口说，该醒过来了。观众意识到前面将进120分钟的内容都是贝蒂的梦境。大卫·林奇说：“我爱梦的逻辑，我就是喜欢梦境发展的方式。”梦境是一种深层的意识，在表层意识休息的时候活动不息，它是与现实生活平行的另一个世界。大卫·林奇偏爱这个“另一个世界”，在他的影片中，时空常常是被打通的，也就是说，现实的时空之内，有许多扇门可以通往平行世界，而平行世界又有可以通往第三重甚至第四重世界的渠道，《穆赫兰道》中，现实的人物关系在平行时空重新组合，甚至平行时空的人物与现实人物相遇。贝蒂和丽塔去寻找一个叫黛安的女人，她们在房间里看到一具尸体，这具尸体就是现实中即将自杀的贝蒂，她与将来死亡的自己相遇了。大卫·林奇说：“……表象下面总有另一个世界存在，你再往下深挖还有不同的世界存在。”同为东方修行方法，庄子的“坐忘”可以很好地解释不同时空的通透为人所感受的状态：“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其中“大通”便是人与宇宙合一，这时人们便可感知宇宙的博大和秘密。

二、沉入潜意识

《穆赫兰道》由黛安的昏睡开始，进入她的梦魇，或者说是第二重世界。而现实与梦境勾连的方式便是潜意识。潜意识的表现是大卫·林奇所擅长的，他说：“……我所想到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开始潜入内在，去看有什么东西会显露出来。”黛安的最后一个梦境是与丽塔去剧院，这是她潜意识的高潮，这场戏结束后她们发现并且打开了蓝盒子，梦境就结束了。当她醒来之后，观众将现实与梦境对照，便发现黛安潜意识里的渴望与恐惧：比如，卡米拉在梦境中是作为失忆的丽塔出现的，她处处需要黛安的指点，依赖与黛安的关系，但在现实中，卡米拉即将离开黛安，黛安渴望她能留下。剧院中的气氛有种荒诞、肃穆的仪式感，从黑衣男说“一切都是幻觉”到歌女出现演唱悲歌，死亡感越来越重，而现实中黛安在绝望中打算杀死爱人卡米拉。大卫·林奇说：“我喜爱进入另一个世界，我爱神秘难解的事物。……你可以进入故事，然后愈来愈深入，愈来愈深入。你开始感受到它的神秘，事物开始浮现。”在意识中潜泳的大卫·林奇常常在电影中留下经常出现却难解的意向，比如舞台，《穆赫兰道》中华丽诡异的舞台，《蓝丝绒》中多萝西的慢速夜总会，以及《迷失高速公路》中的月光小室。再比如电话，《穆赫兰道》中制片人与神秘幕后操纵者联系的肮脏电话和无人接听的红色电话，《内陆帝国》中肮脏的电话，《迷失高速公路》中神秘人让弗雷德打回家去的手提电话。让人忍不住思考，为什么偏偏舞台与电话，在大卫·林奇的意识之海中频频浮上岸来？我想它们都与“看不见的世界”有关。舞台是“当众孤独”，即在表演的时候，尽管是有人看的，但是要忘记看的人，走入自己的世界，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而电话是一个诡异的载体，仅仅用声音勾连起不同的空间（有时甚至也可以是时间）。大卫·林奇说：“……遁入自己的内心，滑进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遁入内心，然后呢？他又说：“静坐是这样的：你愈来愈能成为你自己。”“遁”是为了“知觉”，与自己的潜意识对视。

三、神秘力量的介入

大卫·林奇中总是会出现神秘人：《穆赫兰道》中的牛仔，《迷失高速公路》中的黑衣白面人，《内陆帝国》中的波兰籍女邻居。而在《双峰镇》中，神秘人更是批量地出现：木头小姐、高个子老头、红衣侏儒等等。神秘人通常面无表情，或者面目狰狞，他们的出现带来一些关键讯息和暗示。他们维护着整部影片的气场。《穆赫兰道》中的牛仔在现实时空中，是宴会上一闪而过的小角色，而在黛安的梦境中起到关键作用，他是幕后神秘力量的传话人，他像赶尸人一样让贝蒂活过来变成黛安。林奇推崇的《奥义书》中说：“借由知晓全知之事而知之。”何为“全知之事”？可能是一种冥冥之中的力量。当片中人遇到困境时，总是以“神秘人”面目出现的天地冥冥之力推动影片发展。当然，神秘力量除了帮助片中人解决困境，它还制造困境。《双峰镇》中，“……其中一种新的元素则似乎表明罪恶并不是这个世界上的。它其实是来自于这个世界之外。”“《双峰镇》中代表善的力量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雄性力量：戴尔·库柏是一个深具知觉、非常敏感的人，由他来布置所有的侦查任务——保罗神秘的精神意识上的侦查……”双峰镇的罪恶来自现实世界之外，有趣的是，大卫·林奇也让探员库柏用一种现实世界之外的方法接近真相，包括得到高个子怪老头的指点，甚至在梦中听到劳拉说出凶手是谁。除了有形的神秘，林奇影片中另有一种无形的神秘——《迷失高速公路》中，反复出现“那天夜里”，哪天夜里？从来没有任何解释。黑衣白面人和“那天夜里”构成的神秘力量让人焦灼，有种命运的意味。高高在上的命运般的人物在《穆赫兰道》中表现为那个总是坐在房间里的幕后操纵者，通过一部电话与制片人联系，指定一个叫卡米拉的女孩为主角。这种在林奇影片中绝不罕见的人物如同一切神秘力量的集成，持“统一场“论的林奇相信，一切碎片都与其他有关，并且聚集成一个统一场。这也许是冥冥之力的科学解释。

总结：大卫·林奇说：“生命充满了抽象，我们唯一能加以理解的方法，就是通过直觉。直觉就是看见解决之道——看见它、认识它。情感与理智携手前行。这对电影工作者来说至为重要。”林奇影片始终展现人类意识深处，这样的尝试通常是有风险的，因为心灵的暗角难以把握。但是林奇作为一个修行者，通过静坐、沉思、冥想拓展自我意识，并且向源头深处探究。这给他的艺术工作以无限灵感。林奇说：“就我个人而言，我认为通过静坐、潜入自我，直觉会更敏锐、更广袤。我们每一个人的内在，都有一片意识的海洋，各种解决之道汇于此。你潜入那片汪洋、那片意识之时，你便将生气注入其中了。”这就是修行者大卫·林奇对导演大卫·林奇的潜在而非常重要的影响。

参考资料：《钓大鱼——大卫·林奇的创意之道》 [美]大卫·林奇著 卢慈颖译 广西师范大学2008年10月第一版

          《我心狂野》克里斯·罗德雷编 冯涛译 三联书店2004年4月第一版

陈卫

这种片子谨慎谈之甚至谨慎碰之。事实上它已经很时髦了。

陈卫

不过我说得也许武断。但不妨是一个声音。

猪皮

大卫·林奇说：“生命充满了抽象，我们唯一能加以理解的方法，就是通过直觉。直觉就是看见解决之道——看见它、认识它。情感与理智携手前行。这对电影工作者来说至为重要。”林奇影片始终展现人类意识深处，这样的尝试通常是有风险的，因为心灵的暗角难以把握。但是林奇作为一个修行者，通过静坐、沉思、冥想拓展自我意识，并且向源头深处探究。这给他的艺术工作以无限灵感。林奇说：“就我个人而言，我认为通过静坐、潜入自我，直觉会更敏锐、更广袤。我们每一个人的内在，都有一片意识的海洋，各种解决之道汇于此。你潜入那片汪洋、那片意识之时，你便将生气注入其中了。”这就是修行者大卫·林奇对导演大卫·林奇的潜在而非常重要的影响。

cjdxc

有关心灵的东西都难以把握，更不要说去描述它，所以显得迷幻，因为我们的心灵本身就是迷幻，破碎，捉摸不定的

为私人

太多的时间被齿轮的犬齿给咬住了。个人觉得大卫·林奇的电影完全控制了局外人对场景的观看，引诱了智性的本能。随便放在一起的东西究竟有什么价值呢？有电影2个小时的同一性保证，足够让人去思考，然后创造，然后自欺欺人，像电影主角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