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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天一疗程4.19】200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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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ilan Super Te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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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19 00:34:46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2003年
   
   
1
已经第九天了,市政府仍然没有发布警报。但是恐慌已在滋生,尽管很多人若无其事地上班,可是明显,一过下班的黄昏,路上行人迅速减少,即使以美食著称很热闹的凤凰街,那么多林林总总的馆子晚餐点的上座率也不超过两成。报纸的销量在猛增,跟一般的想像相反,报亭承包人并不为此感到特别高兴,有人去买报纸,他们阴沉的脸仿佛每个人都可能是给他带来灾难的凶手。后来干脆只在那几份热门报纸旁备了个零用钱罐,让读者自己投钱。电视台的采访车出动得很密集,在第五天头上,原来平均每天出的车次增加了4倍,他们集中出现在市政府、卫生局、定点医院、菜市场、餐馆、娱乐场所,以及各大型超市和卖场。火车站和汽车站也是重点,不同的是人群进出站的镜头可以反复使用,何况这两个要点也有通讯员,有情况可以及时通报。
疫情的发源地广东虽然已经持续“警戒”了一段时间,但情况似乎没有好转,吴都人从媒体上获悉的印象就是这些,以致于他们对“广东”的排斥有了冲动的情绪。昨天,一辆“粤”字牌照的车差点被破坏。车主送朋友去医院烧伤科换药,出来后驾驶室窗子上就发现被贴了纸条:滚回广东去,不要来害人!现在是警告,请你看轮胎。于是车主发现车胎被喷了漆,一枚中指那么长的铁钉镶嵌在轮胎花纹里,只是没有戳进去。此后,车主打印了两张纸,用最大的字号写上“长年驻吴都”,贴到前后挡风玻璃上。
直线距离,王青所在的报社离定点医院吴都大学附属第一医院只有200米,围墙翻进去,就是病房。疫情专用病房离他直线只有100米不到,不过现在还没有病人收治。卫生局和报社也在同一条街上,步行只需15分钟。王青向医院讨了些喷雾消毒剂,办公室主任就每天给各办公室消毒。从气味上可以嗅出,这消毒剂的成分跟醋有些相似,酸味弥漫在楼道里,偶尔过来的客人,闻到这味,都觉得很安全,虽然只是心理上的。
办公室主任还准备给每人都配发口罩,王青告诉他,一般的口罩也就挡挡灰尘,得是专门的医用口罩才行。“不过总的来说,这也没什么用,就看命数。”当然,话虽如此,王青去医院的次数也在减少,通过电话了解信息也未尝不可。在这种情况下,一旦有个病例出来,医院是不敢瞒报的,卫生局也是不敢瞒报的,上报之后归口市政府统一发布,因此,天天到现场追问有无病例,意义不大。
省里下了通知,各省级派出单位,在疫情控制、发布方面一律实行属地管理,由当地对口部门主管。王青所在的报社,虽然是省辖,但在这时候也归口市委宣传部。新闻处的缪处长看着王青笑眯眯地说:“还是跟以前一样、跟以前一样。”但是另一个定点医院第五人民医院新辟感冒发烧专科门诊,缪处长却从来不把信息发送过来,真的做到了“跟以前一样”。好在王青对此有防备,约请五医办公室主任在报上开辟每天几百字的专栏谈五院的疫情防治。虽然没有稿费,主任还是高兴坏了,觉得给他升迁专管行政、宣传的院长助理多了条有力的政绩。
到了第十天,情况有了变化。
   
2
王青想了好半天,终于憋出一个听起来很有质量的问题:你估计得投资多少?江琪拿着笔和纸走过来:来,算给你听,把电视关掉。
王青关了电视,懒洋洋地斜倚在沙发上把玩着遥控器。江琪也没坐,跪在沙发前茶几边的地毯上,写了一堆字,边写边说,估计首期投资十五到二十万差不多了。
二十万?王青差点跳起来,我们有这么多闲钱?江琪白了他一眼:你老婆这点本事没有还干什么财务总监!存折就在抽屉,自己不关心。
我是没能力操这心。王青嘟哝了一句,把遥控器丢在沙发上,从果盘里取了两个苹果:你吃吗?
要吃,快洗,我写好了。江琪写完,起身坐到沙发上,把上面几个不太清楚的地方描了一下。
王青洗好苹果,接过纸,上面粗粗地列了几大块:
△房租:6—8万/年
△装修:3万/含自打书架
△铺货:3—5万(首次,王预估)
铺货的量我什么时候说过?王青已经忘了这事。江琪边啃苹果边说,就上个礼拜我们去清源书局时估算的。
哦……王青继续看下去:
△店员工资:500/月/人。根据情况请一到两人,每年6千—1万2
△运输:2000/年
总计:16—18万
应该差不多吧。王青说,这次的苹果不太好,中看不中吃,以后还是王小刀那里买……
你别打岔。江琪把啃了几口的苹果放下,取过笔,在“店员工资”那一栏下划了条线:这里,还没算我的工资,财务我兼做,你就不算工资了。
凭什么?王青把啃了一半的苹果丢进垃圾筒,扯了两张纸巾擦了下手:我不想吃了。我为什么不算工资?除非你不要我一起干,那真是求之不得。
这么说你是愿意做的喽?江琪咯咯地笑起来了:好吧,也算,不过我们只记账,不领钱,到回本后再说。
中圈套了!王青故意装作愤怒的样子。但是我觉得这事你应该再想一想。
想什么啊!江琪丢下笔:闲着也闲着,与其到别人那里花销,不如把人吸引到我们这里来花钱,一举两得,多好!这是我的梦——想!说着,江琪还挽了个手花。
王青还是觉得手上有点黏,去洗了洗手:我是不想干,再过一年时机倒是会比较成熟,现在太仓促……你想好经营策略了?对市场有了一定的分析、了解?
江琪抬起头:一楼书店,二楼书吧。书吧我能保证每个礼拜让沈远至少一次带人去打牌,差不多就包场了。沈远你知道的吧?他们那一帮人每礼拜至少有个局,一直嚷着没好地方。
王青愣了愣,支支吾吾道:就靠这个?
哎呀你想那么多干什么?开出来自然会有办法。江琪嗔怒着打了他一下:最坏打算,陪光了也受得起,再赚呗。
女人啊……闲起来就好个咖啡馆书吧,只看表面的闲适不看其中的累!王青有些无奈。
那地方就定十全街了?我看十中旁边新做的一排商铺挺好,回头你去问一下租金?江琪笑嘻嘻地说。王青听到这个,又开始反对:不再多看几家?再说现在这时候到处都萧条,有屁个生意!
萧条!现在正是房租便宜的时候!江琪振振有词。
王青扭过头,知道自己拗不过了:我去问问章部长吧,那片房子是鼓浪区国资公司的,看是不是能便宜给我。又嘟哝了几句,无非是说找房子也要找宣传部长,真当宣传是万能的了……见江琪没理会,他就又打开电视。江琪正沉浸在方案里。
装修就叫周建明。她研究了一会儿,抬头四下看了看房子:材料加人工1万应该够了。那么,家具,软装修呢?
王青觉得电视没劲,准备看碟,在碟片架上翻找着。
王青!问你话呢!江琪拉高嗓门。
干什么呢!看个片子都不得安宁。
软装修怎么弄?
有什么怎么弄?室内的格局先找小文帮忙设计一下,定个调,回头请他吃饭。音响系统去华东市场,500块钱一套杂牌的足够,不用太好。空调2台,6000。墙面装饰画都有现成的。家具你已经定了那个什么家的……卫生间洁具得好些,我找小建帮忙让他关系户给出厂价。这样还有什么问题?其他都是小零碎,扫帚拖把10块钱一套。王青一口气讲完。今天先不说了,看完一个片子得赶紧睡觉,明天一早开全市卫生系统通报会,这个不能漏稿。
江琪边听边记,记好后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乐呵呵地跑去卧室。
   
3
十全街上萧条极了。这条原本被称为“落日后的不夜街”现在冷僻得很。路的东端尽头,是吴都大学一道很重要的边门,学生们的进出大多由此。围绕这个门,形成了极其热闹的校园消费区:小吃、网吧、服装、游戏、各种小超市小杂货店……当然还有好几家银行的网点。沿这个门往西不远,过一座小桥,是本市最好的中学之一:第十中学。再往西,过了通往吴都宾馆的巷子后,构成繁华的布局出现了:街道两侧布满鳞次栉比的酒吧,在酒吧之间的,是各种连锁餐饮的分店或加盟店,以及“与酒吧匹配的各种宾馆”,然后还有一小部分特色服装店,比如中装定制、潮流体验店。更小的一部分是卖古玩的,就两三家,夹杂在这其中显得特别滑稽。这一带产业明显就靠酒吧带动,吴都人民都知道,路南的酒吧“比较干净”,而路北的酒吧“基本都有料”。
春天正在来临并逐渐向夏天靠近,单件针织衫就足以抵挡早晚残存的凉意。经过冬天的遮挡,这时节的女孩子线条正在展现,向世界证明她们的诱惑。这比夏天的一片肉花花更具吸引力,因为藏在薄衣下的肉体时隐时现,不断开拓人们想像。然而现在的晚上,酒吧音乐虽然还在,门口店招也闪着各种颜色,但是除了守店的,和酒吧老板的朋友们,没有人气。在性命和诱惑之间,选择什么,大家都很清楚。
王青站在小桥上,看着吴都大学门口进出的学生,并没有感叹年青真好,反而有种为他们“不谙世事”而产生的悲哀。学生们也许并不清楚十全街之所以突然萧条的原因,依旧灿烂地笑着打趣着,而危险就在他们的打趣中隐约传递。小桥下的河流两边,各有一条两米宽的小道,仅供非机动车和行人来来往往,在小道和小河之间的垂柳下,布着几张石凳子。春风拂面微温,石凳上已有学生恋人们在卿卿我我。至于王青为什么把注意力放到看风景上面,他自己一时并没太明白。
只是在闲散地看了一会人和风景之后王青准备掏烟,这才犹豫起现在疫情逼近,据传抽烟者是高危人群,而想到疫情,他也才想到,自己今天过来目的是要观察周边各种环境,得到一个比较直接的数据,比如人流的构成、人群活动时段的谷峰。但是他仍然掏出烟点着,好像并不在乎传闻的是否有效。“怕个鸟,都是命数。”他暗忖,既是找个理由给自己壮胆,也是认同这个说法,似乎后者占的比例更大。
抽完烟,走过小桥,走过十中,停下,他掏出章部长从国资公司借来给他的钥匙,打开十全街58号的电动卷帘门,一个空荡、幽湿的空间随着卷帘门的逐渐上扬,光线正在驱赶其中的幽暗,然而灰蒙蒙的色调,与卷帘门旁边刚粉砌过的略显刺眼的白墙,还是形成了强烈的对比。鼓浪区最近对十全街街景的亮化工程已经开始,王青还没来得及深挖这时候鼓浪区之所以这么做的原因,因为他心思并不在这儿。
在卷帘门还没完全打开、卷起3/4的时候,王青就钻进去了。其实上扬的高度已经用不着“钻”的动作,他还是微微弓起背,腰一扭,做出了“钻”的动作。很快,一阵因为房子空关良久而产生的特有的凉意让他哆嗦了一下,便又退出来。出来后,他迅速看了一下周围,希望没人看到刚才他的狼狈。他得逞了。谁在乎呢?再说也没有任何人经过。阳光停驻到屋檐前便不再动,这个房子门面朝北。他在阳光下站了站,缓和一下刚才的寒意。这会儿功夫,门已经全部打开,他定定神,在心理上做了些准备,又走进房子。
不是旧房改造的,这从室内的地面和墙壁可以明显看出。但也不是新造的,因为这一两年,十全街根本没有地皮,也没见施工队在建房。所以王青得出的结论是,这房子前几年造了,但不知什么原因一直空关,直到最近,国资公司才粉刷了一下重新启用。楼梯下,是按惯例留出的储藏间,而卫生间是在二楼的另一侧。王青上楼,打开二楼的窗子,看到屋檐上的绿色新漆,再往远处眺望,是老宅居民区的各种房顶。那一片居民区与十全街被另一条小河隔开,但是小桥正好斜对着这边。王青开始有些喜欢这个房子了,甚至有种住在这里的冲动。那一片老宅虽然凌乱,可是看上去并不扎眼,反而有种错落之美。他觉得,这种景致要远远超过他现在的家,那边住宅房子的整齐并没有经过时间和风霜的捶打,显得人为刻意,除了极近奢华,丝毫没什么美感。这时候,他似乎在心里默默同意了江琪的决定。但是,这个“同意”也让他有些懊火,因为这并非他的本意,更因为他是被迫的。
   
4
即便办公室里已没什么人,也仍然阻挡不了那种工作气息的蔓延。灯火通明,几台电脑的屏幕在日光灯下略显幽暗。几盆绿色植物被光打得很是光鲜。健康的酸味淡淡弥漫在空间,王青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得这种味道如此亲切。
总部的回复还没过来,但是王青不怎么想离开办公室去吃东西,尽管已经饥肠辘辘。市政府也没有任何消息。王青打开游戏,眼睛仍时不时瞄向行政办,生怕办公室主任下班回家后无法及时接到消息。墙上时钟已指向22点。
好像世界一切都没变,但又似乎出了大事。在游戏里,王青老犯低级错误,不时被搭档穷凶极恶地辱骂,但他毫不在意。手机就搁在显示器旁,在另一侧,电话始终不响,以致王青不时地去拎起来再放下,担心它因为没搁好而电话打不进。
终于,手机响了。王青一把抓过来,总部来电!他略微调整一下呼吸。
“喂……陈总?”
“宣传部有通稿过来吗?”
“没有……稿子我已经在写。”
“可以先写,但是有通稿必须用通稿。”
“我知道。”
“我必须再强调,你确定每个细节都确证过?这不能出任何差错。”
“现在没细节。”王青站到窗口,看着一院的疫情专用病房,“这消息是在大会上,杨市长亲口说的,但是没有细节。”
“原话怎么说?有没有录音?”
“有,有录音,声音比较小,但能听清楚。他原话说‘现在我市出现的一例疑似病人,隔离开了,也安置得很好’。是在讲对应对突发公共卫生安全时夹在一大段话里面以比较轻松的口气带出来的,听得出来他事先并没有准备,新闻处的人听了也大吃一惊。”
“好,有录音就好。现在编委会讨论下来的结论是,继续等市政府消息。同时你先把稿子发来,不要长,就几百字的消息,到12点还没通稿的话,以内参的形式处理,直报中宣部。”陈总顿了顿,“虽然这不是确证病人只是疑似病例,在国内也非首例,但在吴都是首例,现在是疫情的敏感时期,所以,”陈总又加强了语气,重重地说,“一定要谨慎,慎之又慎!”
“明白。我问过其他报社的人,他们也没接到通稿。半个小时……”王青下意识地看了下时钟,“半个小时前我打电话到市宣新闻处问过,他们也在等结论。”
“好。每个环节都不能疏漏。你发稿过来的同时,录音也附上。用内部传稿系统。”
挂了电话,王青轻舒了一口气。“终于来了。”他念叨着。
   
5
“很可怕吗?”江琪问。
“不可怕。疑似而已。”王青轻轻地说。他微低头,看着一份对呼吸道专家和医生的采访提纲,“广东、北京比这严重多了。”这次,电视开着,正在播放全国各地疫情的最新状况。
江琪还是有点忧虑:“万一确诊了呢?”
“确诊就确诊了。”王青完全没有意识到江琪的弦外之音。
“那你要去采访他吗?”
“最好是要。”王青回答道,旋即想到了什么,“你担心我可能被传染上?”
江琪沉默。
王青把资料放下。
“我想,这,这应该是听天由命的事。”王青拉过江琪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我会以电话采访为主,会自我保护的。”
江琪还是沉默。
“而且,报社也不会允许我去面对面……如果硬性要求这么做的话,我会立即辞职。”
江琪点点头。
“这在吴都是个重大事件,必须要一个整版。电话采访,再加上书面问答,没问题的。”王青安慰道,“对温院长的采访已经做掉了,再有个一线的医护人员,基本框架就成了。”他拍拍刚才在看的采访提纲,“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撞一下钟就要撞得响,你要理解。”
江琪撇着嘴。
“你知道这不是我的理想,这只是我的职责。”
江琪看看他,“把这个做掉后,辞职吧。”
王青吃了一惊,上下打量了一下江琪,仿佛重新认识了她,“辞职?你真的养我?”
“可以换个工作。”
“说到底还是做不到养我。”王青笑着打趣。
“不是养不起。”江琪说,“是觉得你毕竟要为这个家做贡献。”她低下头,“再说,你知道我爸……”她瞥了一下王青,没再说下去。
“那就别提辞职了呗。”王青说,“别的工作也很少能像现在这么时间自由。”王青把资料收拾好,抿了一下嘴唇,说:“可是,我的确、真的、不想、工作。”
江琪做了个虚晃的掌嘴的动作。
   
“还有个事我想跟你说一下。”
“你说。”王青看着她,“书店?”
“不是这个。”江琪说,“书店肯定要开,这不讨论。”
王青脸上露出了极大的不愉快,很清晰。但是江琪并没看他的脸,因此并没注意。
“嗯?”王青用一个鼻音表示了疑问,似乎还带着刚才流露的不愉快。
“王青,”江琪认真的语气让他觉得好像有天大的阴谋就要揭晓似的,“王青,我想要个孩子。”
“啊?”
“我想要个孩子。我年纪也不小了。”江琪说。
“好啊……”王青松了口气,这不是糟糕的事,这似乎是一个家庭必须要走过的历程。
“从上个月开始,我就没再做措施。”
“……”
王青怔住了,下意识地转了转手中的笔。对于根本没经过“训练”的他来说,转笔无法形成技能,很快,笔就掉落在茶几上,“啪”地一下,特别清脆。王青又把它捡到手上,理了理情绪,试图把自己正在升腾的不好的感觉说得条理清楚而又不那么激动。
“按理说,我不该反对你这个想法,江琪……”话出口,他还是察觉口气不那么好,就停下了,扔掉手中的笔,拧开一瓶饮料,用这个动作缓和语气,“当然我现在也没反对这个想法。”
“可是重点在你不和我商量。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你为什么从来都是自作主张?以往的一些小事,做了也就做了,我不在乎,但这什么性质?你怎么可以这么擅自作主!”他还没能忍得住情绪,话音越来越高,情绪也越来越激动。“书店!开书店。这件事你突发奇想我忍了也就忍了,毕竟我也喜欢有个自己的书店。但这事不是我一个人的,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你从没认真听过我的意见……你过分了!”
“那么,你是要生还是不生?”江琪的回应轻描淡写,似乎并没把他的情绪当一回事。这让王青觉得,自己的情绪恍若一团气流,在棉花堆上绕了几圈就被消弭得无影无踪,而事实还是事实,什么都没改变。这让他更加生气。,
“现在我不想谈,也不想吵架。”王青站起来,换了鞋子,“我出去透透气,你先睡。”说完,关上了门。
   
6
一个独处的空间,一个独处的时间,是多么重要。对于窒息这个词的感受,人们经常能说出不同时刻的表现,或事件,而它们指向的东西看似相同,却又有着天差地别。总在被迫的情况下说出强硬的话,做出强硬的事,是因为什么呢?
王青坐在小区椅子上,有些冰凉的靠背让他不能靠着,而是采用了把背微弓的姿势。夜不算太深,草坪上没有凝结露水,但正在开始潮湿。小区里住家的灯也在一盏一盏熄灭,把它们快镜头展示,真的就像风中一堆蜡烛被渐次吹熄的过程。他抓了一下椅子的把手,铁的,这让他微微有点踏实感。右前方,路灯跳动着,确切地说,是路灯仿佛跳动着。这种欧式的灯罩把路面点缀得好像17世纪欧洲某个小镇的马路,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马车出现。王青希望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月半的星星并不多,有月色的天空,星星也就被遮蔽了影子。每一颗星都能说一堆故事,都是听起来动人的故事,问题是,由谁来说?又有谁听?独处的时间好就好在,即使那些庸俗透顶的景和事,也都能映照出不同时期的心情,它们能变成刻录机,完整记录下一个整体的形象。他望向天空。人们所能看到的,也是对方所能看到的,这种彼此的对话在很长时间里都隐藏在每一个个体内部,如果没有机会,它就不会出现。它不出现,就不是存在。
所以,窒息,难受的并不是因为呼吸,而是因为,有生命、有感受,却被扼制,让活力消逝。
他想起采访中一个德高望重的、在本次疫情中极具权威的院士的话,深感震惊,但细想之下,又确是如此:“在医学上出于对人们生命的尊重,被感染之后目前的手段唯有用呼吸机先延续生命,然后医治;但要出于宽泛的人道主义,我个人不主张使用呼吸机,因为后遗症太大,病人所受的痛苦非常人所能想像,即使治愈,病人残留的后遗症非常多,到那时候,谁都负不了责。当然,这只是我个人观点,不能作为指导意见。”他不能把这段话如实公布出来,这是会引起恐慌和谩骂的。而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窒息。对,本次疫情的关键词就是窒息。想到这里,他突然笑了,觉得这是太过讽刺的巧合。他们以为他幸福着,他一开始也以为自己幸福着,但是病毒始终在变异,如果没有对应的抗体,那么病毒的侵袭会损害它所在的器官的每个部分,直到脏器衰竭,消失生命。
王青把思维理了理,试图告诉自己情绪来得有些突然而猛烈,可没用。这是一种无形的状态,并不是一个具事情的对或错,但也还没上升到原则的高度。这与“疑似病人”何其相似,它带来一定的恐慌警戒,可又或许在两个礼拜之后,病征消失,最终证明只是普通的感冒发烧。而在疫情的背景下,隔离,是必要的手段,至于说病人的感受,那无足轻重。他想到这些,坚定了自己刚才情绪爆发是有理由的。于是他把眼睛闭上,开始思考自己未来该怎么做,在他印象里,这好像是第一次这般认真思考这个问题。
夜在深,寒意也在加强。王青如同一个无家可归的丧家犬蜷缩了一下身体,虽然他的家就在不远,绕过眼前的这幢楼,抬头就可看到温暖的灯光还亮着。生分感的滋生和对闲适的向往此刻开始在他身体里冲撞。他知道,这是无人可说的感受。
所以当江琪拿着一件外套站到他面前时,王青竟然无比痛恨自己的软弱,因为在那时候,他第一时间油然而生的,是一种感动和温暖。如果不合适宜地将刚才的冲突比喻为一场战役,那么,在感动和温暖升腾起来的时候,他知道他输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
“回去吧。”江琪帮他把外套披上,“是我的错,我应该跟你先商量。”
王青看着她。王青看着她的时候,努力把自己的脸绷得很紧,不愿过早缴械投降。他不说话。在这时候,她的道歉太聪明了,绕过外在的各种表情,直接击溃了他所有器官。
然而还没完。
江琪面对着他,小心翼翼、试探着挪动自己的双腿,慢慢地跟王青的腿靠拢、接触,然后继续试探着往他腿上坐去。她伸出手,去勾王青的脖子。她还带着一点点笑意,一点点小调皮。他仍旧一动不动,但是对于江琪来说,不动、没有推开,就意味着可以继续。所以她就继续坐到他腿上去,最后,搂住了他的脖子,把头埋了进去。
“王青,你知道,我是多想要一个孩子,要一个我们的孩子。”她的声音很低,类似呢喃的梦话一般。
王青也张开了手,抱住了她。“以后,可别再这样了,啊……”
他知道自己大势已去,一败涂地。可是又能怎样?战役还没开始,就已注定了他的失败。他的恼怒是无效的。
“唔……”江琪答应着。
“走吧。”王青把她抱起来。不太健壮的他抱着略有些丰腴的她,有些吃力。但他没有决定把她放下,而江琪也没想要松开手。她的双腿紧紧勾住王青的腰,因为吃重,王青只能用力地紧抓住她的臀部,借劲托住她的身体。他不知道江琪感不感觉疼痛,她没有任何反应。无论怎么说,这都不能算是个好看的姿势。
走到楼梯口,江琪松了松手,整个身躯似乎是掉下来的。但手并没有完全离开王青的脖子。
踩住了地,她微微踮起脚尖,轻轻地在他耳边说:“我爱你!”
王青回答她:“我也爱你。”
他们回到家。电视里,吴都电视台正在滚动播报:我市发现一例疑似病人,目前该病人已被隔离,在吴都附一院疫情病区接受救治,生命体征正常……
   
7
——疫情会过去吗?
——会的。最迟到夏天,它就过去了,这种病毒对高温敏感。
——但不知何时真的结束。
——命数。该吃吃,该喝喝。
——你有过害怕吗?
——没有。
——没有?
——是的,去医院我从来不戴口罩。
——可是现在城市已经差不多半封闭了。
——因为这是刚开始。再过半个月,人们的恐惧会消失,会麻木,会把生命的挥霍继续进行。人们很健忘,也很有忍耐力。
——你为什么这么乐观?
——我是悲观。因为无能为力。无能为力,那就什么都不怕了。
——太深奥了。
——我们都是这样。既然无能为力,就只能接受。你看到凤凰街上餐馆的上座率又开始回升了。
——真是不怕死。
——怕死又能怎样?避得了吗?
——你们想得开。
——人的一辈子就两个字,生、死。其他的都是点缀,是你衣服上的花。
——你们的书店开了吗?
——装修快结束了。马上就开。到时候去喝茶。
——一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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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到六十已古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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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19 00:39:11 |只看该作者
非典之高考流年。
The right one must be wrong.
遇见你,一定是我的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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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19 00:42:02 |只看该作者
每次都要删掉几次。。。
2011.12.5——2013.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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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19 00:42:37 |只看该作者
夜跑跑 发表于 2013-4-19 00:42
每次都要删掉几次。。。

格式老调不好
未到六十已古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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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19 07:41:03 此条消息来源于黑蓝手机报 |只看该作者
十年生死两茫茫。现在来写非典构成一种命运轮回反复有常的感念。
有茶清待客,无事乱翻书。http://blog.sina.com.cn/u/147114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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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19 08:12:47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柏仙妮 于 2013-4-19 08:29 编辑

我们无时不刻不生活在非典时期。想来非典这个病症永远存在于夫妻关系之中,在无能为力的情况下,最终只能漠视。

你的文章隐喻的部份做得很自然。文字娴熟,脉洛清晰,观点性强,本来这样的文章很容易落入俗套,但因为隐喻部分一点也不做作,契合无缝,所以整体上升了。

作品在离开作者之前,预先抵达自足的境界;之后,审美标准随之而来,对作品进行了再创造。此时,作品已不归属于作者,作者回到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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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19 19:00:56 |只看该作者
其实这篇很适合已婚妇女做防范教材
未到六十已古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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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20 04:58:14 |只看该作者
写得真他妈差!操!
未到六十已古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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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20 07:51:23 |只看该作者
顾耀峰 发表于 2013-4-20 04:58
写得真他妈差!操!

不是写得差,而是题材或者说内容决定的。因为是”疗程“,所以你不舍得动用自己的重要题材资源,而是用了些边角料。
有茶清待客,无事乱翻书。http://blog.sina.com.cn/u/147114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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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20 14:56:57 |只看该作者
呃,这个题材我也可以参加一下疗程……我本来说退出,可是一退出,好吧,好象也不想做什么。——至少不是特别想看书。

可以疗程一下,用你的题材。
八卦党话多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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