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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好】戴从容：破解乔伊斯的“天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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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4-25 18:23:34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戴从容是扎在人堆里不易被瞩目的女性，话不多，不张扬，没有脂粉气，因为詹姆斯·乔伊斯，她的名字突然在学界、翻译界蹿红。在译界，作为1971年出生的小字辈，她挑战的是被翻译了《尤利西斯》的萧乾认为“根本不可译”的《芬尼根的守灵夜》。
　　74年前，乔伊斯用17年光阴写完人生的最后篇章并说：“写完这本书，我就可以去死了。”这本穷尽了人类最高智慧和语言的书，被认为是写作的极致。“作为一位永不止步的作家，乔伊斯是不会满足已经取得的成就的。他的精神世界非常强大。”戴从容说。一个下午与戴从容的长谈，使记者意识到她内心的强大：这是乔伊斯和戴从容之间唯一的共同点。
　　凡爱文学的人，几乎都知道乔伊斯的分量是和他作品难度紧密相连的。而《芬尼根的守灵夜》在中国没有译本的原因恰恰在于它对翻译者提出了类似福尔摩斯探案般的要求。因为乔伊斯在书中创造了世界语言史上绝无仅有的“梦语”（dreamlanguage）及借由语言所缔造的一个不同于现实的世界，需要一个超常的脑袋和一颗超耐得住寂寞的心才有可能将其破解。
　　而戴从容也许就是那个绝好的猜谜者。
　　
“学术研究不能肤浅地跟风尚走”

　　在戴从容的译本中可以看到翻译小说中罕见的大小两种字体同时并存的现象。大字呈现的是正文，是她阅读和破解作品时找到的那层逻辑性含义；较小字号注释的是她研究发现的正文可能具有的其他含义。据悉，当年萧乾和文洁若合译的《尤利西斯》（1994年版）共有注释5991条，而在戴从容注译的《芬尼根的守灵夜》第一部（90万字）中，注释字数已远超原文。此举遭到了一些人的诟病，但戴从容告诉记者，“那些指责我的人可能无法理解这有多难”，她期待的是，这个方法最终能接近乔伊斯的“文本无限延伸”的目的。因为“乔伊斯是想通过这种高级的文字游戏突破语言的专制，让大家知道，这个世界不只有一个模式，从而给我们带来新的认识世界和表达世界的方式。”
　　10多年前，戴从容初出茅庐。2002年比较文学博士毕业后，她跟随陈思和做博士后，导师鼓励她把“芬尼根”译出来。戴从容吓了一大跳：“这太难了，我做不到。”陈思和当时说了一句：“不难，还要你做什么？”这句话开始了戴从容10多年与孤独的博弈。
　　儿子才两岁半，而戴从容的翻译就是从晚上9点把儿子哄睡后开始的，别人就寝的时间，她熬夜工作，熬到凌晨3点是常有的。“每一个晚上，我的身体都要遭罪于工作。”疲惫的极限，脾气难免暴躁，与先生的口角也在所难免。两年前的一天，戴从容在镜子里照出自己“比实际年龄看起来更衰老，双目暗淡无光，皮肤变黑失去光泽”，爱美的女子情绪当时失控，“那时，我意识到这些年究竟付出了什么”。
　　等到平静下来，戴从容还是会本能地告诫自己，学术研究跟着风尚走，只会变得肤浅，在时间之河里留不下自己的脚印。坚持下去，不要羡慕别人。
　　与当下很多译者凭着一口还不错的外语，就敢拿起作品大胆翻译，以至于错误百出不同，戴从容的翻译是在扎实研究后才着手展开的。这是我们普通人无法想象的工作。在《芬尼根的守灵夜》第一章中，记者发现乔伊斯甚至创造了9个100-101字母长的单词，其中一个是100个字母拼成的“雷击”一词，用来模拟雷声不断，包含了10多种语言。而全书大量创造新词的文字迷宫比比皆是，涉及法语、德语、意大利语、古希腊语、古罗马语等60多种语言与方言，有的单词，一半是法语，一半是德文。另外，乔伊斯的句法还包含各式各样的双关语，这就是无数翻译名家最终选择放弃翻译该书的原因。
　　戴从容说，意识到用传统翻译方式根本行不通的尝试就花了两年时间。为完成翻译，她展开了浩大的研究工作，翻阅在国外已出版的有关“芬尼根”的词典，如《芬尼根的守灵夜人口普查词典》，《<守灵夜>地名词典》、《<守灵夜>的万能钥匙》、《<守灵夜>的词语注释》、《古英语辞典》、《爱尔兰语辞典》、《拉丁语词典》等。她说。直到有一天，她找到了解谜的钥匙——“虽然乔伊斯所用的每个词都有多种含义，但整部书有一个连贯性的逻辑性在里面”。
　　
“寻找一个城市与文学的关系”

　　“河水奔流，流过亚当和夏娃之家，从起伏的海岸，到凹进的海湾，又沿着宽阔回环的维柯路，将我们带回到霍斯堡和郊外。”这是《芬尼根的守灵夜》著名的开篇，戴从容译。2004年，她前往都柏林参加“第19届国际乔伊斯学术研讨会”，这次行程给她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她循着乔伊斯笔下的痕迹，找到了马特洛堡、凤凰公园……“任何去都柏林的人，都不能不感觉到乔伊斯生活过的痕迹”。戴从容掏出一张都柏林地图，逐一展示给记者看那些有乔伊斯气息的地方都被标上了“JJ”的字样。
　　“在那里你可以看到一个城市怎样做到与她的文学结合起来。”学术研讨会期间，举办了一个现代艺术展。戴从容向记者描述了其中的一件作品：那是一面类似于迷宫的投影墙，人们可以骑上面前的自行车模拟寻找出路。戴从容也骑了上去，渐渐地，她发现要驾驭这辆车找到出口很难，但是完全不遵循乔伊斯规划的路线乱骑，撞墙后又会出现一道新的墙，而前进则变得更为困难。爱尔兰对文学的形象化理解和再创造，让戴从容颇受启发，同时她感觉离乔伊斯更近了。
　　2012年，受柯克大学邀请，戴从容再次前往爱尔兰。这次她将所有与乔伊斯有关的场所几乎都走了个遍。阳光明媚的一天，她来到丽菲河畔，对于任何一个研究乔伊斯的人来说，看到丽菲河是不可能不激动的。看着丽菲河平静地流淌，两岸堤坝上留下了潮汐造成的水印，这让她感到面向丽菲河的时候就是在面向大海。当看到河上出现海鸥时，这种感觉更加强烈。她想起了乔伊斯在《芬尼根的守灵夜》最后写的“让丽菲河流向大海”。
　　戴从容说：“在那一刻，我完全明白了这种感觉。”

福尔摩斯, 尤利西斯, 共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