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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淡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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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5-13 11:03:32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镇州大萝卜 于 2013-5-13 11:57 编辑

舅倌子QQ昵称叫平淡生活,我似乎可以看到他输入这四个字时的表情。如果不是他,对这种全无特点并且标榜全无特点的词,我是没有好感的。

他是我的高中同学,当时并不算密切,只是他恰好坐在我后面,成天揪住了人讲北岛和顾城。我那时喜欢聂鲁达和里尔克,并不特别爱朦胧诗,听见他在后面高谈阔论,搭腔也少,只是知道有这个人。毕业前我就离开学校,他们都去了哪里,当时的我完全没有兴趣知道。

再见他是五年后,我跟同事到乡下收农业税,不知当地农民正有何事不顺,我俩成了导火索,一条村的老乡们举着铁锹和扁担追打,我虽见识过不少群殴场面,也不得不承认这一次还是蔚为壮观。我跟同事都算年轻力壮,骑着车一路飞奔,一路求援。看到派出所的车开来的时候,那感觉还真是,见到了亲人。车上跳下来一人,颇严肃地拿个扩音器喊:你们住手,冷静,暴力抗税是犯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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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清楚他的时候,我有些气馁,我居然沦落到要被一个讲朦胧诗的文弱秀才保护。这显然是衣服的问题,同样是制服,他的比我的有威慑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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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么讲,他算是解救了我一次,又是同学,也就时常往来了。其时他不和我往来,也没有什么人可以往来。我们上班的小镇离市区空间间隔是二十公里左右,时间间隔大约是二十年。在那里我见到摇柄的电话,摇很多次也不见回音,同事们便对我说邮局接线的小姑娘上厕所去了。每一次摇通,我都有要喊:“长江长江,我是黄河。。。”的冲动。镇党校的所有学习我和他一次不拉地代表单位参加,和一群乡下大爷大娘大哥大嫂们一起坐在操场的泥巴地上,太阳烤得背后暖烘烘的,听着讲台上的中央新政策新方针新形势,总让我想起《太阳照在桑乾河上》或者《创业史》。有税收协管员,其实就是村会计,或者治安协管员,家里有红白喜事的时候,我们又一起坐在人家家门前的稻场上,大声喧哗,把烟灰弹到满地,听乐呵的老人家讲些颇情色的陈年往事。周六回家,听分布在不同小镇的女同学们感慨从乡下回来觉得城区跟香港一样繁华,抱怨副镇长,粮管所主任或者镇中学老师还有镇上的小混混对她们这些来自城市的花姑娘们的骚扰。

小镇有变电站,但是经常没有电,我到的第一天,就有同事向我宣讲:积积攒攒卖鸡蛋,卖了鸡蛋修电站,修了个电站它不转,点着蜡烛吃晚饭,半夜起来拉开关。我点起蜡烛来看书的时候,他时不时就来了,进来问的第一句话总是:有没有吃的?

我只有快餐面,各种各样的快餐面。他说:你不要泡给我吃,我要吃煮的,另外,除了那个调料包,你加点油啊醋的,还有,至少打个荷包蛋进去好吧。

我于是按他的要求默默做来。到他吃起面条,就开始笑话我说,他听人家说税务所来了个背着一本税法到处跟人讲条例的姑娘,头发是白的牙齿是黑的。我于是也告诉他我听说派出所有个长着两条舌头的年轻人,会骑二十里车去办退赃。他反合,戴一副较正器,一说话,口腔里有两条粉红色的,见到的老大爷认为那是另一条舌头。我们俩分别是各自单位的笑话,以工作无效率著称,收税通常是讲狠的,那种十几年前报案现在查获的赃物,谁有空去找失主。说完这些他也就吃完了回去了。

后来他时常带着派出所的内勤张姑娘一起来,而且洋洋自得地说:你永远不会有我想得这么周到,如果我老是一个人来你这里,人家该说我们俩在谈恋爱了。然后某天就有同事问我:你派出所那个同学,是不是在跟他们所的小张谈恋爱?我又多了一件可以笑话他的事。

然而某一天他来的时候是吃过了饭,并且喝过酒的,不找我要快餐面吃,只是坐在我床上,不断地用我的床单边蹭他的皮鞋,半天不说话。后来突然来了一句:其实我还是长得满英俊的,是吧?

我说:是啊是啊,你很英俊。

又沉默了半天,他说:某某在北京,最近正在考驾照和英语。某某在珠海,每天晚上可以看到澳门的灯光。某某刚给他写了信,说最近要拉埋天窗。“你说,拉埋天窗是什么意思?”他问我。

我不懂,但是我知道那个某某,是他高中时的同桌,他最好的朋友之一。那时的我,几乎是喜欢简单的乡下生活,安享晚年一样看着自己的书,写着自己的字,过着安宁坚定的日子。我说:你喜欢的话,也可以去考驾照,学英语。

他的声音里突然有了一些悲伤:在这里?在这连电都没有的地方?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看着他那个样子,我突然恨起澳门的灯光,英语和驾照,还有那句我听不懂的拉埋天窗。
“我最近喜欢村上春树的小说,《挪威的森林》。”他说。

把他送回去,我继续看昆德拉。

在我继续安享老年的日子里,他沿着穿过小镇的国道,从最北端的派出所到最南端的邮电局,不断地收集着来小镇上班的年轻人。十来个人挤在一起,互相乱找着亲戚关系,李奶奶,许表弟,张妹夫,王姨姐,罗舅倌。。。。。。最后的据点在变电站,因为赵妹妹那里有电,还有大电炉子可以做饭和取暖。除了我是偶尔参与,他们一起做饭,一起打牌。每到舅倌子招待他们上级单位的时候,他总在饭中从餐馆的厨房里端两个大盘子,跑到亲戚们吃饭的地方,十来分钟后,再偷跑出来一次,拿那两个大盘子回去。冬天的晚上,他经常跑来推开我满桌的书和纸,对我嚷嚷说:九十年代是享乐的年代,你不要老是一个人在这里发闷。

我便跟着他,一起去赵妹妹温暖的房子里,看他们打麻将,听他唱歌。半夜的时候,他一边唱着:团支部书记,团支部书记,其实你的笑容也很美丽。。。。。一边在一口大锅里打荷包蛋。白瓷一样的蛋在沸水上飘着,旁边是他微驼的背,脱了线的灰色线背心,和满足的笑容。

有一天我开玩笑地问他:“你是不是真觉得我们团支部书记的笑容很美丽?”他说:是啊。我说:一直没机会 ?他说:“有过吧,但是那时候她在两三个人中间为难呢,不想让她更大压力啊。想了想,还是留在她身边,一辈子听她讲心事吧。”然后他问我说:“你有时候不开心,不是因为我吧?如果是,我还是可以跟你培养的。”我很感谢他肯为了我的快乐,把自己当一件礼物,我确实无意跟他“培养”。

两年后我回到城区,调动的原因是因为机关缺人还是因为新上任的局长是我父亲的旧相识,不得而知。临走前我们去了树林里烧红薯,用两辆边三轮摩托载了十多个人。大家都为我能走而高兴,那天除了我他们都在唱歌,那歌声和黄昏时的火光还有十几个青春的身影一起,在我的记忆里不曾散去。走的那天我把我的床留给了他。

不到一年他也调回城区,我们一起从外勤变成了办公室写材料的。在我的宿舍里,我俩大眼瞪小眼,我望着领导发下来的大题目“开弓没有回头箭”,一个字写不出来。他悲愤地说:“主任拿起我写的半年总结,提笔就改,第一句就是‘今年上半年以来,车匪路霸异常猖獗’,我小心翼翼地说:‘主任,统计显示,今年上半年只有一起车匪路霸案件’,主任大怒‘只有一起,为什么只有一起’,你说,我是不是该去抢几辆车?”我望着他不出声,他说:我们俩就这样写一辈子这种无聊东西,到退休的时候,混个科级处级?

他的恋爱一直没有进展,有过他喜欢的女孩子吧,多半因他“缺乏侵略性“而没了下文。虽说恋爱不顺利,跟我比起来,他依旧是充满柔情。无事的时候,竟然会想起我们高中一个女同学,后来在大学里跳了楼的,然后问我:你说,如果那个时候有个人爱她,她会不会活下来?

春节的时候,我们一起犯过年综合症。那时节年终总结已经写完了,年初规划也已经写完了,一时间竟然空荡荡地没有着落。放假的那天,他会来找我,说:买东西去吧,买东西去吧,给所有人买东西,然后就开心了。

为了摆脱写材料,我改行去了做财务,虽说我一点都不喜欢跟钱打交道。他努力去了刑警,虽说他学的是预审不是刑侦。我们俩依旧是各自单位比较可笑的人,但是我们已经学会了,把想法藏起来。看到除交警之外,其他一切机构不许上路拦车检查的文件,我的同事们大部分都会说,车船使用税的征管难度大了啊。到预审法出台的时候,公安系统叫苦连天,他偷偷地对我说:现在不能随便关人了,多好啊。

他的新工作比较轻松,以他的“书卷气“或者”娘娘腔“,刑警合适他的工作似乎不多。有阵子一到晚上八点多,他就跑来我宿舍,照样是喊着:有东西吃没?然后自己动手,翻箱倒柜的找吃的。穷聊到十一点半左右,他说一句:我堕落去了。然后就走。如此几次后,我问他鬼鬼祟祟做些什么。他说他的工作就是去录相厅看录相,如果有放黄色录相,就当即查抄罚款。所以坐在我这里,是因为我宿舍离录相厅密集的地区近,要坐到十一点以后,是因为通常深夜录相厅才放黄色录相。

再后来我去了武汉读书,他出差,就找我陪他去老通城吃豆皮,四季美吃汤包,在汉口那些老街无所事事地走来走去。有一次来,他说他要结婚了,那样子竟不似欢快,倒是萧索多。其实我也晓得他怕婚姻,原因说起来话长,不说也罢。他说他想坐双层巴士,因为他没坐过。我们坐了双层公汽,一圈一圈地围着武汉转,他有的没的跟我说话,说了什么我现在一句也记不得。记得的,是他指给我看花楼街,说那就是他喜欢的方方还是池莉---她们俩的书我都不怎么看,所以我也记不清是哪一个---的书里经常提起的花楼街,街上曾经有过多少红红绿绿,纷纷扰扰。记得的,是路过贫民区破旧的房子和砖墙时,他说:在哪里,都有不一样的人活着。有一次车停站的时候,他痴痴地不知道望着车下的什么,到车开了,他说刚才有个卖冰淇淋的,他想坐在双层巴士的二楼上吃冰淇淋。我说我们下去买,然后再坐一趟车。他又不肯,只是为了那个没吃着的冰淇淋,莫名的惆怅。

坐轮渡回去的时候,我买了个冰淇淋给他,让他坐在轮渡的二楼吃。

一晃眼又是十多年过去了,他的儿子已经上小学,跟他一样的话多一样的关心人,但比他开朗活泼许多。被老师安排到第一排一个人坐,会安慰自己说:全班五十五个同学,总有一个人要自己坐,我不自己坐,别人就要自己坐。被他恐吓说不好好学习,长大了当叫花子找不到老婆,会顶嘴说:我找个女叫花子。

来过两次广州,都是出差路过,一来先冲进我的厨房,在冰箱里一阵乱翻。我说我请你吃海鲜。他屁股长死在椅子上说:我动都不想动了,你赶快给我煮粥,再搞点榨菜什么的,我哪里都不去,我就在这里吃稀饭。吃完就闹我,要我带他去看五羊城的那五只羊。第二次来,我说我们去吃糖水吧,我女要吃。三个人一起去了,一路上他抱着我女,我说她自己会走的,平时都是自己走。他说:这么大点的孩子,你就让我抱着吧。

前几天看见他的签名:千帆过后,平淡生活。我取笑说:你几时过尽千帆的,我怎么不知道?他回说他第N次被调回办公室,第N次没名没份地“牵头“,第N次在录用十人的竞争上岗中,以0.11分之差当了第十一名。

                                                                                               2009年1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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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5-13 18:18:47 此条消息来源于黑蓝手机报 |只看该作者
写得真好!活画。

点评

镇州大萝卜  下笔很随意。早上看到“鉴黄师”,想起来了。:)  发表于 2013-5-13 18:26
有茶清待客,无事乱翻书。http://blog.sina.com.cn/u/147114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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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有小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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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5-14 18:07:07 |只看该作者
镇州大萝卜  下笔很随意。早上看到“鉴黄师”,想起来了。:)

相互生发,写作圈的优点之一。

点评

镇州大萝卜  但是放在你这里应该不打紧。  发表于 2013-5-14 18:12
镇州大萝卜  这篇是早写好的,但是不是当作品写的,是当日志写的。里面还有病句:)  发表于 2013-5-14 18:11
有茶清待客,无事乱翻书。http://blog.sina.com.cn/u/14711410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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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5-15 07:48:32 |只看该作者
陶老师和萝卜的头像老弄混,真像。

点评

镇州大萝卜  底色像,画面一点都不像啊。  发表于 2013-5-15 08:16
Thought is already is late, exactly is the earliest 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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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13 12:17:09 |只看该作者
是真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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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ilan Super Te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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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3-6-13 20:53:35 |只看该作者
萝卜和陶北是两座富矿。
未到六十已古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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