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净

ZH_z

（（越发感到自己缺乏才能。惭愧中再贴一篇，希望多指正与包涵）

    很久以来，我们人类已经习惯用皮肤来感受这个世界与他人的关系了。即是在最极端的情况下，比如在性交中，也只是双方的皮肤的一种摩擦而已。即是说在私密的关系中，人际间的关系也是通过肉体表面的接触完成的。我们的时代难道不是建立在一种肉体的接触理论之中的吗？
    在这个时代，对明星额头的皱纹，鼻子的造型和锁骨的性感臀部的曲线的关注不是已经泛滥成灾了吗。快递员粗糙的手指，捡拾垃圾老妇佝偻的身体，各种萌化定型的表情，这种种过度表面化的肉感的激情到底意味着什么呢？仿佛身体的每一部分都具有了类似于面部五官那样丰富的含义和令人费解的价值。垂首蹙眉，45度角仰望天空，少女的肩胛骨和手链这些仅仅体现在皮肤上的肉感难道已经满足我们的欲念了吗？

    我们已经忘了茹毛饮血的真实世界了，忘了在每一个人的皮肤下面，是一层黄色的脂肪层，以胸部为例，脂肪层下是肋骨保护的胸腔，心脏和肺叶，血管和淋巴。这些东西在手术台上也通常会被我们睁一只眼睛闭一只眼睛地遮掩过去，而对诸如护士的帽子，医生的洗手液以及手术室紧闭的白色大门等与生命无关的异物则关注有加，对手术过程中病患切开的身体，鲜血淋漓的内脏盛宴和刀切开皮肤的爽滑却不敢直面和谛听。即使在《动物世界》，我们也是常常看到几头狮子咬住野牛的喉咙，就以为它们的捕猎工作已告完成，而对真正进食的场面，镜头则通常后移，以一个狮子的背影或者舌头的特写敷衍而过。这难道不意味着我们的世界是一个建立在谎言之洁净上的世界吗？
        我的问题是，在这种前提下，我们和别人的关系又到底是建立在怎样的基础之上的呢？比如说，当新郎将钻石戒指戴上新娘纤弱的手指时，他不恰恰与一种原始而强力的盟誓仪式交错而过了吗？继而，当我们作为客人用左手拍打右手，而新郎亲吻新娘纤薄的嘴唇的时候，他们又多么是像在过家家一样建立一种一触即碎的虚构的关系呢？同样的，我们去商店购买东西，漂亮的服务员小姐替我们装好包裹，弯腰迎送的时候，那种轻浮的香气，规训的姿势还有露出白牙齿干净的微笑，不也是一种彻彻底底的虚构吗？而在她们的胸腔内，心脏搏动着叛逆的响音，肝脏里面蛋白酶净化的力量还有空气从肺叶的毛细血管中进入进出的忙碌，难道不都被我们选择无视而彻底浪费了吗？生命的本质这样被一掠而过，而我们则永远在肉体浮夸的表现力中满足自我不断贫瘠的欲念。
    玛德莱娜的香气固然是最私密的体验，但那始终是一种病弱的感受力所描述的东西。在我们顺当的进入这种感觉世界的时候，是否有一次曾感到后悔呢？因为这种香气的记忆与张爱玲所说的“苍凉的手势”不是两位一体的吗，这种浮虚的感受不是被时间捡剩下来的残余吗？那些血肉相生的直接而危险的感觉则一次又一次的激励着我们改造自己，而相反的，那些自古以来的哲学家们，则在这种虚构之路上越走越远。
    总之，是时候应该反其道而行了。应该用鹰的嘴巴啄食肉体的味道，品尝在脂肪和肋骨的下面内脏的甘甜，粘附在骨骼上筋肉的鲜美；抽出每一根妨碍进食的血管和瘤块，那种把血肉吞进食管的稳重感仿佛是西西弗斯终于丢下了迫着他的大石头。作为鹰，必须做到绝不被肉体表面所困惑，在香水味道弥散的女性白色的酮体之上，应看到的是肠胃的蠕动，膀胱被尿液所充盈和柔软的腹部下盘结的小肠，至少皮肤下面犹如蓝色粉笔勾画过的静脉血管显示出的那种肉体内部的丰盈，和表面的无动于衷不正好形成强烈的反差吗？


    让这种感受从我们的边缘进入我们的中心去吧，进入我们的阴茎或阴道，直达绒毛的顶部，在接触到别人的肉体时，感受从心底深处激发的恶心感和罪恶的战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