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会

如何

《餐巾纸》


       表弟七十年代末从香港来上海乡下看我。他带来了港币、糖果、牛仔裤、T恤、西装、西裤、领带、香皂、小毛巾、刮胡刀、指甲钳、小电器等等几大箱子东西。其中让人印象最深刻的是那种印有暗花的香喷喷的餐巾纸。他把餐巾插在了西装的左上袋里，就露出了个折叠成三个韧的头来，它像极了一朵纯洁的白色花朵。
       让沈村人目瞪口呆的事情发生了：表弟擤鼻涕时竟然是用它来擦干的！这个优雅的姿势霎那间点亮了沈村男女老少的眼睛。表弟读懂了他们的眼神，他给乡亲们每人发了一包这样的餐巾纸。第二天，沈村的角角落落到处是擤鼻涕的声音，以及这个相配套的手在鼻子上的优雅的姿势。

      表弟给了我很多这样的餐巾纸。我去生产大队上班时送了一部分给同事和朋友，顺势也推广了这个优雅的姿势。其中俩个小姑娘看我这个30多岁的光棍时，眼睛里一派风光。

      但是，在表弟回香港的前一天晚上，事情却急转而下。那天，我内急要上马桶。正好，表弟从帘子背后出来了。我掀开马桶，入眼的就是几张雪白的餐巾纸，还是新鲜的，上面有黄色的擦屎痕迹。我的心一下子异样地疼，几乎忘了拉屎，对着那几张餐巾纸看了很久很久，眼睛里全是泪水，我对着帘子外大骂一声：

      他妈的，你什么意思啊？

      表弟早已离去，应该没有听见。等我从马桶上起身时，脑子里有个闪念：我再也不用餐巾纸了！真的，从此以后我再也没用过餐巾纸，我把它们全送了人。直到现在，我看到餐桌上的纸巾，就会想起那个马桶里的雪白的擦屎纸，它们像失了贞的处子，仿佛从马桶里来到这个餐桌上，正闪耀着湿屎特有的金黄的光芒。



《牛头》

上海普陀区玉兰路上开了一爿牛肉店，招牌菜是清蒸牛头。牛肉店门面有三层，它的店堂布置很怪异，蒸牛头的土灶设在店堂的中间，三个楼层是上下打通的，蒸笼格子一路叠到了楼顶，它里面涌出的热气弥漫了一整屋，而食客也被罩在这膏腴的肉香气里了，他们坐在每层楼的四周圈，长条凳、八仙桌、红脸兴奋的人。所有的八仙桌上都有一只全整的牛头冒着热气，刀子、筷子、手都伸向了它，吃累了，客人们还可看看窗外的风景。这个店生意一直很好，就是隔壁的店家意见很大，因为他们店里也总是烟雾缭绕，一直下来生意不好，所以隔壁店家常换。这次换了美容美发店，老板娘是个中年女人，她斗鸡眼、高颧骨、俩片嘴唇很薄、走起路来让牛肉店里进出的男人充满了想象，当然她手下的小姐们的体态更让人想象。大家都讲美发店老板娘眼光凶，把店址选在牛肉店隔壁，客人在牛肉店里解决了蛋白质进口问题，接着必然要到美发店解决蛋白质出口问题。

     “她是做我工程配套的  ”

      牛肉店老板这样对外戏谑，美发店老板娘不服气了，骂道：“滚你妈的蛋，要不是我美容店撑着这条街，会有这么多人来吗？你跟24小时便利店里销避孕套一样，全沾了我的光，你牛肉店才是配套，帮我配一个小套套、小套套。”她说第二个小套套时还竖起了中指，牛肉店老板听了笑笑，没有去跟她争执，还嘴里唱着戏文摇进了自己的店里。实际上，小姐们的到来使牛肉店的生意更红火了，良性循环，美发店也就客人相应地增多。为此，俩位老板都整天笑嘻嘻的，但事无完美，也有谩骂声，可让人想不到的是不满溯源于美发店里的小姐们。她们在数钞票时常常会对牛肉店大声咒骂，原因有二：这一是那些嫖客身上都有一股牛肉的膻骚味，事后弄得她们的身上也有了肉腥气，喷再多香水也盖不住；二是那些客人吃了《你真牛》牛肉店里的牛肉，个个变得你他妈的真牛了，折腾个没完，用她们的话说：都他妈要弄死我，一个等于做俩个，唉一一吃力，真他妈畜生！骂归骂，没人走的。老板娘眼珠子一立，讲：那你们走啊，到别处发财啊，放心，我不会留你们。这话一讲，那些刚从阁楼上下来的小姐们立马噤声了。

       总之，玉兰路商业街上这俩间店的生意最好。



       一天，牛肉店里逃出了很多人，里面还不断传来失声惊叫的声音。店老板追了出来，众人都在闪身躲他。他一脸茫然地说：都老朋友了，你们为啥要避开我？被他眼光扫到的人面露惧色，不由自主地朝后退。有人讲：你你你，你怎么会成这个样子了？

       我什么样子啊？我不是一直这样嘛！小黑皮，你大惊小怪的干什么啊？

       见众人都神色疑虑，牛肉店老板跑进隔壁美容店要去照镜子，他一进去，沙发上的小姐们像中枪的小鸟一样惊叫着窜出了门外，他在沙发上找到了镜子，牛肉店老板看到自己的尊容一一一

       这是一只被煮熟了的牛头。

        老板娘大概是听到了下面的吵闹声，她从阁楼上走了下来，正巧也看到了这一幕，她“啊”了一声晕倒了。牛肉店老板搀扶她到沙发上躺下了，等她睁眼醒来时，顶着牛头的老板居然对着她脸在哈哈大笑一一一

        那也是一只被煮熟了的牛头。

        他们俩一起走出了屋子。冰冷的冬天，屋外的人面孔上都在散发香味肥厚的热气，他们的眼睛也暴出来了，满脸通红，好像是被蒸煮过的，越看越像一一一

        刚刚出笼的牛头。

  《明黄》      

         明明碰到所有人都要讲自己是只蜜蜂，只是投了人身。有人对他说你不要烦了，你最多前世是只蜜蜂，现在是人，而且是个男人，而且像所有男人一样好色，喜欢女人罢了。明明回答说不，我现在就是只蜜蜂，我每天梦里一直是在飞的。听者笑他说那是做梦，做梦那有个准啊，我梦里还是只老虎呢，天天吃人，日子过得真是个爽啊。明明眼睛眨巴眨巴，一时语塞，于是跟风的有说自己梦里是只狼的，是只豹的，狮子大象的等等都有。明明看着笑成一堆的众人，走到具体一个人的面前，盯着他脸看，看够了再转到第二个人的脸上看一一盯，一溜看完，突然大叫一声，说：

        鬼！鬼！鬼！都是要吃人的鬼！

       他说完就窜了出去，朋友们摇摇头，自从万圣节夜里那个派对聚会后他一直神经兮兮的，也就习惯了。明明到酒吧里跟一个陌生女人讲自己是只蜜蜂，对方莞尔一笑，说自己是一朵高贵的喇叭花。明明看了她一眼，一脸抱歉地说：对不起，我不喜欢喇叭花，我喜欢油菜花，我的爱人是朵小脸的油菜花。那个风情万种的大脸女子嘴唇碰了一下高脚杯，看了他一眼悻悻然走了。

      酒吧里的女子人人穿着闪亮的黑色夜服， 明明却在昏暗的角落里看到了一群小脸的穿明黄色短裙的女子，他失去了平时优雅的风度，冒冒失失说话了，语气显得热烈而急促，讲的无非又是我总算找到你们了，我知道你们是油菜花。这次比较诡异，对方没有当他这话是说笑，竟然回答说：

        是的，我们都是油菜花，你是只蜜蜂。

        看来双方都难得能碰上知音，明明更是倾述衷肠，胸中块垒一扫而光，他说他曾迷恋过牡丹花、玫瑰花、梅花荷花、郁金香等等，是上次万圣节后才明白自己要的是油菜花，他找得好苦。那群女子也说找得好苦，她们原来是本地人，拆迁后移民国外去了，这次回来纯粹是怀旧。

       他们像是分散多年的情人重逢，明明坐到了她们中间，这个夜店坊间闻名的忧郁王子现在成了一只欢乐的蜜蜂。他慢慢消失在一堆跟昏暗的夜店完全不搭调的明黄色之中。


        朋友们几天没见明明了，明明是他们公司的第三股东，他们要找明明谈判股份调整的大事。打电话给明明老婆，他老婆说明明进医院了，昏迷不醒。他们到医生处征询了情况，说是找不出病因，明明现在就等于植物人。

       三个月之后，明明死了。他老婆没有再婚，她成了新公司的第一股东。

       后来，有国外回来的人讲他在国外某个风景区看到过明明，他在油菜地里奔跑，叫他还不理，就听到他那里有跟女子嬉笑追逐的声音，那些女子的笑声倒实在好听，像是泉水流过心头似的透心凉。

        话传到明明老婆跟股东们耳朵里，他们都生病住院了。


         




《夏夜》


    很晚了，建强还睡不着，他起床爬到了一墙之隔的小凤家的月台上。门未关，他进去了，小凤的房间门半掩着，建强来到了她的床前。小凤睡得很香，月光下，她脸上的汗毛清晰可见，建强看了很久，忍不住去摸了摸她的脸，小凤醒了，睁眼一看是光着膀子的建强，吓呆了，但马上就叫了起来。建强原来也吓呆了，现在小凤一叫，他回过神来了，翻墙逃回了自己的屋里，夜凉如水，他的背脊上也像是流着水。第二天一清早，小凤妈妈找到建强，说：以后不能这样了，你现在的正事是读书。我跟小凤讲过，不能跟你爸爸讲，讲了，他要打死你。

《篮球奶》


        八十年代时，我在工厂做学徒工时拣到了一张画片，上面是一个大胸脯的外国女人。厂里的男人们见了也争相观看，有人识货，指着这个女人的胸脯说：

       这叫波霸。

        后来，我就一直梦想有一个波霸的女人，九十年代时我结婚了，婚礼的当天晚上，我老婆问：你喜欢怎样的女人？我从五斗橱的底层抽屉里翻出了那张泛黄的画片，指着上面的女人胸脯说：

        诺，波霸。

        新娘子羞涩地讲：流氓。

        后来，我跟老婆做爱时就会想起画片上那个女人的大胸脯。

        后来，我老婆把这张画片贴到了床对面的墙上。我们做爱时，我常常发现她也在偷看墙上的大胸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胸脯不知不觉变大了。

        2003年时，我老婆成了我的前妻，她因为那对波霸被她老板看上了。

       我痛哭流涕，一个外地来的女大学生安慰了我，我们结婚了。婚礼的当夜，我看着她清秀的身形，问她：

       你这么漂亮年轻，为什么要嫁给一个离异的中年人？

       我年轻的妻子回答我说：大家都在讲你能让女人丰满起来。

        哦，你也喜欢波霸。

       土不土啊？现在谁还叫波霸？这一一现在叫篮球奶。

       果然，婚后不久，妻子的胸脯也慢慢可观了，我们的生活很幸福。她信誓旦旦地保证：此生不离不弃。我听后心情大好，生意也变得顺利起来了。



       有一次，生意场上逢场作戏，我和地产公司的甲方人员去夜店唱歌。随行的还有做土方生意的阿东。正在我跟甲方人员仰头大喝时，他猛然在我胸脯上捏了一把，疼得我直跺脚，我骂道：“ 你他妈的疯了？当我K厅小姐了？”  我知道阿东有个恶习，就是喜欢捏女人的大胸脯，所以这样骂他。他翻了翻白眼，看着我的胸脯咽了咽口水说：

       你的胸脯比女人还大，标准的篮球奶。我实在忍不住，别怪我。

       我一听，急了，脑门上直冒汗，连忙低头往下看，一对硕大的篮球奶阻挡了我往下探索的进程。

       天地在旋转，我倒下了。



《窗帘》


       原来，他们俩做爱时最后总是会来到窗帘前，女人抓着滑爽的窗帘布，男人抓着她头发，这样高潮一定会如愿降临。

       这是一块白色的、丝质的、上面有很多大大小小荧光色的气泡一样升腾的圆圈圈的、铺满整个墙面的落地窗帘。来客见了都讲它气派非凡。

       有一天，他突然发觉窗帘不见了。他问：

       窗帘布呢？

       诺，在你身下。

       这时，他俩真在做爱，他推开他上面的身体，一骨碌爬起来，一看床单真的变成窗帘布的花样了，上面的圆圈圈正发出迷人的光芒，他把女人按在了身下，这一次他们的做爱时间超了记录。事后，他好像在思索什么，女人见他这副神态，笑笑说：

       你是不是觉得奇怪一一这么大的窗帘布怎么会只剩下一块床单？

       嗯。那么大唻。就这点，能说得过去？

       女人解释说：你不要看它小，都在里面呢。


       过几天后，早上起床，他发觉这条丝质床单也不见了。他问女人床单哪里去了。女人在衣帽间，没有回答他。出来时，他看到了一个容光满面的女子，他惊呆了。当女人面朝大玻璃窗、弯腰背对着他时，他的目光落到了显示她臀部的超短裙上，那上面的气泡一样的一个个圆圈圈正在升腾闪烁，他恍然大悟：就是那条床单！

        他一下子下身有了感觉，冲了过去。

      

卫康

看了，没啥意思。太随便。

lzywtgst

几个短篇写得都很生动，特别是夏夜这个小小的细节，宁可短小也无需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