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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7-16 16:4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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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里尔克纪念会上的讲话
当伟大的诗人赖纳•玛丽亚•里尔克的死讯传到德国,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如果我们扫一眼报纸,看看这个消息是如何被德国文学史所接受的——因为我们不能自己欺骗自己!荣誉的过程在今天就是由这个第一主管当局决定的,因为除此之外几乎没有在精神上级别更高的主管文学的部门!——于是我们可以发现某种东西,这种东西我想简短地称为“一个令人尊敬的二流公开葬礼。”
人们似乎想说——您知道,关注度是怎样在报纸报道消息时的态度和印刷的方式上表现出来的:这儿有某种至少还值得一提的事情发生了,但是对这件事我们没有更多的话要说!这些更多的话人们留给了副刊,而副刊也令人佩服地把它解决了。但是请您想想,事情在另外一些情况下是怎样的!人们是如何把这种事变成一场全国的哀悼,并且还要求外国也看到,我们是怎样地哀恸!国家首脑肃然起敬地鞠躬,社论铺天盖地,用传记表达的致意充塞视听,我们将会极度悲伤,尽管并不是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很清楚为什么。用一句话概括,那将会是一场轰动性事件。
里尔克的死不是这样的事件。当他死去的时候,他没有为全民族带来节日般的满足。请允许我们对此作几分钟的思考。
当我发现里尔克的离去在公众计算式中得出的值是多么低的时候——他的分量几乎比不上一场电影首演的分量,坦率地说,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回答一个问题,即我们今天为什么要聚在这里。
因为我们想要向德国人自中世纪以来所拥有过的最好的诗人表达敬意!
这样说应该是被允许的,但同时又是不被允许的。
请允许我以这个区分作为开始。这种区分绝不是要限定、限制里尔克的伟大,也不是要让这种伟大服从于某种妥协。这种区分只是想澄清诗人之伟大这个概念——因为这个概念在今天变得有些不太确定了,这样我们才不至于表达一种错误的敬意,不至于把里尔克的图像建立在一块没有支撑的地基上。
近现代以来有一个习惯,认为我们德国人永远得有一位伟大的诗人——在某种意义上相当于一个文学上的巨人——这种习惯是一种糟糕的漫不经心,里尔克的意义未获许可,这种漫不经心要负不小的责任。天知道它是从哪儿来的!它既可能来源于歌德崇拜,也可能来源于反复的训练,既可能来源于某某牌子的香烟无可比敌、无法超越的质量,也可能来源于网球名次表。显而易见的是,艺术家之伟大和精神之伟大的概念永远不能用尺度和号码来确定。(也不能用作品的“规模”或者所处理的对象的范围——即所谓的用作家的“手套号码”来确定!尽管如此,在我们这里,写得多毫无疑问要比写得少显得更难!)从来没有人能像里尔克——他一直是他的年轻的竞争者们的一个无私的资助者——这样以高贵的方式宣告,艺术家之伟大的概念并不是排他的。
请您稍微想想,哈登贝格和荷尔德林的瘦弱的作品是在歌德完成他的强大的作品的同时产生的;黑贝尔的戏剧赌博的大手笔与毕希纳的少量构思也是同时产生的:我相信,您不会觉得,其中的一个人可以被另一个人所替代,不会觉得因为有另一个人存在就可以少了这个人;他们几乎完全摆脱了谁多、谁少、谁更伟大、谁更深刻、谁更美的概念,简而言之,摆脱了任何类型的等级划分。这是一个热情洋溢的时代,一个热爱尊严和自由的时代,将帕尔纳斯称为诗人之国的那种东西的意义所在。诗的高度不是那种越来越高的尖,而是一个圆圈,在这个圆圈里只有各不相同但又相等的、独一无二的、不可替代的东西,一种高贵的无秩序和团体成员之间那种兄弟般的关系。一个时代对于它称为诗的东西越是严格,它越不允许超出此外的差异。不过我们的时代对于它称为诗的东西是非常宽容的;如果爸爸是个诗人,这个时代也许就已经很满足了。与此相应的是,这个时代在另一方面将明星的概念、出版社马厩里的良种赛马的概念、文学冠军的概念推向了极致,尽管作为最轻量级的这些概念当然也还不能要求和作为重量级的拳击运动获得同等程度的重视!
赖纳•玛丽亚•里尔克不适合这个时代。除了第一次让德国诗歌臻至完美以外,这位伟大的诗人什么都没做;他不是这个时代的巅峰,他是众多山丘中的一个,精神的命运就在这些山丘上庄严地超越各个时代……他处于德国文学的世纪语境,而不是每日语境中。
当我说“让德国诗歌臻至完美”的时候,我指的已经不再是最高级,而是某种确定的东西。我也不是指我曾经说过的那种完美,那种完美是每一种真正的文学的特点,即便这种文学就其自身来说是不完美的。我指的是里尔克诗歌的一种非常确定的特性,一种狭义上的完美,是这种完美首先确立了他的历史地位。
近现代德国诗歌经历了一个很独特的发展过程。它一开始就立刻在歌德那里毫无疑问地达到了一个定点;但是歌德对于临时的、即兴的、游戏式的社交诗歌的极度宽容铸就了德国诗歌一个世纪以来的命运。歌德对于吸引他的东西所做的表达当然是迷人的,由那些触动他的多面天性的东西所构成的内容也是值得赞赏的,因此他从不惮于将诗歌的边角料松散地倾倒出来,或者干脆当做带韵脚的笔记写出来。这是他的天性所决定的。这也更是时代的特点所决定的。那个被我们习惯地称为“我们的古典时期”,并且在一定意义上也的确是我们的古典时期的时代,在另一种意义上是一个尝试的时代、骚动不安的时代、各种希望和各种伟大宣告的时代、活跃的时代。与我们自己的这个时代截然相反的是,那时候的男人们和女人们都有一个“怀”。人们在怀中哭泣,人们扑到怀里。一种独特的流行习惯和感情洋溢与各种无伤大雅的社交游戏和平共处;宽宏的气度与天才的邋遢和平共处。在那个时代,古代的、波斯的、阿拉伯的、普罗旺斯的、晚期拉丁的、英国的、意大利的、西班牙的形式榜样都被热情地引进来,为的是用它们给本土的感动找到一种本土的形式。我们今天很难想象,一首德国的六音部诗,或者一首牧歌、一首叙事谣曲在那个时代意味着怎样的发现者或者发明者的幸福,以及为什么它们能够给诗人和读者以补偿,仅仅是通过它们幸运的出现。在抒情诗的形式已经有了本质性的局限,但也得以确定了的今天,这一切已经完全消失了。但我们或许也可以从中得出一个结论,即那种完美的信念——直到今天还有很多人认为自己感受到了这种信念——在自身中含有一份小小的幻觉补充。
其影响在从古典向当代的过渡中已经变得无可争议。我们的文学史以一个品牌收藏家的不偏不倚为我们保留下来的德国诗歌——吕克特、阿纳斯塔修斯•格吕恩、勒瑙、福伊希特斯勒本、弗纳利格拉特、盖贝尔、吉尔姆、林格、皮希勒、策德利茨、舍费尔、鲍姆巴赫、威尔布兰特、威尔等布鲁赫——如果您选取其中的这首或那首诗,如果您对它们进行假定,假定人们能够置身于那个时代环境中,能够在那种一定程度上已经扭曲了的姿态中享受它,那么整体来说,它们始终都是用于学校教育的一个由抒情诗组成的精神折磨工具的集合。加泽拉体和康卓纳体,商籁体和回旋体在这里嬉戏玩耍。您会发现与形式之间的一种非常智性的、蓄意的关系;相反,与思想内容之间却是一种极不智性的、蓄意的关系。有些思想如果放在散文里进行表达,人们立刻就会发现它们毫无意义,在这些诗歌里却被节奏和韵脚加热了,被段落煎熟了,有时候还被精神错乱一般反复出现的叠句彻底晒干了。那个时代是德国人对于形式可以使内容显得高贵、高雅的言谈比不高雅的言谈更高尚,以及如果把诗歌的石膏花饰粘帖到平淡乏味的思想上就会产生某种特别的东西这些信念诞生的时代。我认为我可以说,我们这个时代的无形式性仍然还是对那个时代的一种自然的反动;当然,那个时代也用美的形式部分地牺牲了美的内容。在这里我不可以也不能对此加以详谈。但是我相信,你们自己几乎人人都知道那些抒情诗少有例外地在年轻读者心中留下的那种畏惧感,人们强迫这些年轻读者在这些诗歌中去欣赏他的民族的精神历史。
歌德那种巨大的、当之无愧的权威性使德国小说的发展比外国落后了五十年还多;尽管情况不应如此;只是因为紧跟着的后来者只能看到榜样的背影!通过同样的方式,从对古典主义的被误解了的权威性中也产生出对其后继者所犯错误的后果严重的宽容。这种包容在我们的高雅文化中的宽容允许每一个诗歌的作恶者都可以——如果时机合适的话——援引历史上的已经被贵族化了的先贤。我在此处说的是德国文学的一种最能引起严重后果的精神负担!当代时期是直接从古典主义之后的时期中产生的,尽管最初是通过对后者的反对。德国人又重新开始从外国,从魏尔伦和波德莱尔身上、从坡和惠特曼身上认识了什么是诗;其影响是巨大的;出现了一轮强大的自我反思和自我发现;但是,如此急迫的自我反思如果持续地长期针对一种已经牢牢地长到血肉中的让人形成错误观察的教育,那它会成为什么呢?您看,情况在一种内心不太牢固的文学中总是这样的:自我反思发起了针对懒惰和肤浅之情人的战斗。自我反思胜利了;情人横尸遍野。然后紧绷的良心放松了片刻,于是死人们不但站了起来,而且它们——恰恰因为它们死过了一会儿——还拥有了某种获得良好维护的东西、某种活跃不死的东西和令人敬畏的感人的东西。在我们这里没有人知道,它们最后是否甚至还会在此之外拥有某种典范的东西。
我认为,当下的一些迹象清楚明确地预示着,当今时代是一个非常好的复活时代。德国文学的紧绷正处于一种持续的放松状态。在这一点上,我陷入了现实性的危险中。但是我究竟在说什么呢?我在说一个德国诗歌的革新者面临的那些无形的、使人麻痹的困难!
(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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