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文艺青年遇到牛二

比多

　　《水浒传》“汴京城杨志卖刀”一段，杨志英雄落魄，欲卖宝刀，却不料遇见泼皮牛二百般纠缠。一退再退，一让再让，无奈之中杨志一时冲动竟将牛二杀了。文学经典之所以经典，是因为它跨越了时间，在任何时代都能引发人的共鸣。今天的中国，经历三十年大发展，GDP光鲜耀眼的同时，贫富差距也导致了不少人心理失衡。他们即焦虑又恐惧，恐惧和焦虑得不到排解，化为莫名其妙的怨愤，好好的人儿变成“牛二”，动不动就迁怒于人。其实市井之徒，并非大恶，或是遭遇压迫，或是对伤害怀有过度的恐惧，所以才先装出一副拔剑四顾的样子，人莫予毒的表情，招摇过市。我不相信有天生的牛二，命定的牛二。都是出生之后，家庭环境糟糕，社会经历受挫，自身又无法战胜人性的弱点，才逐渐成为了一个爱抬杠的无赖。我将要提到一种人，拿牛二比不算贴切。他们不是无赖，只是表现为某种自发的攻击性人格。私以为他们性格的成因与牛二无异。


　　北京有一种的哥，张嘴就骂街。并不一定针对具体乘客，只是满腔忧愤比蒲松龄还汹涌。满脑子对政治文化、社会动态、名人轶事、军事变局的道听途说的判定。在帝都久了，你总会遇见一两位这种大哥。我就遇见过一位，从同行开始骂，因为他本人祖居四环以里，所以对房山、密云、顺义、大兴等北京周边地区来务工的同行大为不屑，说他们势利、挣命、愚蠢，“北京的交通都让他们搞坏了”。接着骂领导，说自己在公司资格怎么怎么老，领导如何如何哈着他，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儿，开会都问他。你问为什么领导不敢造次？因为他曾威胁要开着带公司logo的出租车去撞TianAnMen。


    还有一种大妈，你总能看见她们在垃圾桶里扒拉矿泉水瓶、书刊纸盒、废铜烂铁。她们一边翻捡垃圾，一边嘟嘟囔囔的骂街。骂浪费，骂世道，骂裙子短，骂皮鞋亮。她们大多生于50年前后，生命一天天灰色下去，世界却愈发花花绿绿起来。我不敢说是那个时代“欺骗了”她们，只是在时代大厦的拆迁、翻新、甚至回迁中，由于可知和不可知的原因，这些曾是“砖”与“瓦”的人变成了建筑垃圾。虽然不停地骂街并不能缓解她们的境况，却能使她们对无能为力的现状表达鲜明的态度，从而获得一种恶毒的快慰。


    这两种人显著的特点是骂得极其不堪。从语言技法上说，他们生动得令相声演员汗颜。其实你一看就能知道他们有多可怜（当然我们自己也可怜，那是另外一回事）。造成他们这种状态的原因不难分析，出租车司机是一种起伏不大的职业，没有红宝石经理蓝宝石经理等着他奋斗。见到的人又多，多得超乎想象，只有某种女性职业可以比。乘客中有温柔斯文的人，也有简单粗暴的人。每天遭遇无限度的各级分化，坐在方向盘边承受时代提速的危害。很容易让本就有些性情的人变得乖戾起来。拾荒大妈则喜欢挤兑外地人，将个人生活质量低下全归罪于他人。虽鲁迅复生，不能还其一嘴。他们都不是坏人，之所以不从容，是因为他们比普通人更恐惧，更没有勇气。有时候你能感觉到他们仍生活在某场浩劫的后果里，恐惧还没从他身上完全退却，表面水波不兴，但随时准备着玉石俱焚。他们特别喜欢欺负比自己更弱的人。

　　你总会遇到他们。探讨、解决他们的困境不是本文的目的。我的问题是，作为一个文艺青年，你遇到这种人会怎么办？比如打车时你遇到这样一位的哥。他没来由的一通乱骂，你几乎插不上嘴……。在电梯里和一个拖着一袋矿泉水瓶、废弃易拉罐的大妈相遇，中途电梯停，门开了却没有人，大妈恶狠狠地骂了起来……。这些闲街一开始跟你毫无关系，但骂着骂着难免会夹枪带棒伤及无辜。你越听越不是滋味，心眼儿小的会怀疑自己就是他的骂资。这会儿你怎么办？挨过去？


    有些人会选择“精神胜利法”。咱大小是个读书人，基本教养还是有的。韩信未遇之时，甘受胯下之辱。何况两句闲街，又不是骂我。气大伤肝，算了算了。另些人则鄙视涵养，认为那是怯懦的表现。装浑谁不会？他浑，我比他还浑。他骂得凶，我骂得比他还凶，从气势上镇住对方，在语速上超过对手。再有就是杨志，这种时刻很多人都想做杨志，杀人不至于，一耳光抽过去，给老子闭嘴还是可行的。杨志是不是文艺青年有待商榷，杀牛二这事儿，按现下的说法，该算做“激情犯罪”，按以前的说法，这是人民内部矛盾。确实对牛二不应该严冬一般无情。打车多了，遇到这样的司机也多起来，在试过几种方法后，我找到一个相对有效的，就是在他骂街时，故意问他是哪家出租公司的。机打发票上是不是都有工号？一般装疯的就会迅速安静下来，因为大多数出租公司接到投诉还是会认真处理的。


　  对大妈我就没什么办法了。甚至我想到佛教的轮回，也许前世踩死过蚂蚁，此世要忍受点污言秽语。但倘真若此，来世我会不会变成牛二，再说与他们听？哀哉！哀哉。










2014.7.26
鸟巢北岸
　

卫康

也许是北京人特能说吧，呆在天子脚下，脑袋也变成常委了。

顾耀峰

中国市井文化三大毒瘤：北京人的贫嘴、东北人的忽悠、上海人的精算。。。

西维

“作为一个文艺青年。。。。”

mn0mn0mn0

有些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