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后登录
- 2018-10-19
- 在线时间
- 7 小时
- 威望
- 270 点
- 金钱
- 220 点
- 注册时间
- 2013-1-22
- 阅读权限
- 10
- 帖子
- 7
- 精华
- 0
- 积分
- 0
- UID
- 62808
|
那天的雪来的有些蹊跷。
接到母亲电话的时候,手机在充电,拖着线翻电脑上的日期,把插板拽了下来,冰箱的轰鸣没有了,电视里的美女瞬间消失。屋里一下子寂静了,仿佛世界末日。
母亲很少来电话,她记手机号的速度赶不上我换号码的速度,还有就是节约话费,钱不从她那儿出去,她就觉得那不是钱。所以一般是我打给她,我弯腰捡插线板,脚下一个东西结结实实拌了我一跤,戳在地上的手沾了几根发丝,有点发麻。抬起手掌看着,几根栗棕色细发,还有很粗很短的头发茬子,显然不是我的,我的头发细而绵软,焗过的栗色也不会有白发。每次焗头发,理发师都会用镜子帮我从后面照了一遍,确信他的手艺不错,我的那些隐隐的白发全然不见了。
拖鞋前横着那根白发,寂寞空洞地望着我,像 做错了事的孩子。
母亲很少来电话,接到母亲的电话我有点慌。
我说,有什么事吗?
母亲那边说,下雪了呢。
还有呢?
母亲又说,五福他爸走了啊。
我惊了一下,问什么时候,那边说,昨晚还是今早,保姆发现的时候已经僵了。唉,活得太老了,子女们都不在跟前,雇个保姆陪着,母亲自顾自在电话里唠叨。我哦哦应着,眼睛仍然盯着那根白发。
母亲自顾自说着,我惦记着那根白发,匆匆对着话筒,嗯嗯。
年前我看过他的,满头的白发茬子,里面一小撮一小撮的黑发,像夹心饼干里黏着的黑巧克力馅。
他坐在一支硕大的可以塞进两个人的单人沙发里,面前横着一张医院病房常用的那种折叠小桌子。他的两只手像 树枝,在褐色的平绒沙发上一抓一抓的,腿上盖了格子布的绒毯子。
我问他记得我吗,他用手撑着沙发,直了直身子,仰着头看着我,嘴角扬起一丝笑意,他的脸上以及周围充彻着婴儿的气息,我知道,这是一种老到的气息。
脑子走神的当儿,那根白发不见了。我去帮忙扯孝布。母亲要挂电话,我着急追了一句,小心雪啊。
把几根捻着的头发丢进便桶,按了抽水,水涌上来,强大的水流打着旋瞬时吞没了几根发丝。我的。我不甘心地 蹲在地上,寻找那根白发,新剪过的茬口,像被割草机修剪过的泛着新绿的草坪。
对,是他的。他的白发,活着的时候他的头发硬硬地杵在头皮上。间或 一撮小黑发圈,白发的地方能看到头皮上一块一块的老年斑,像趴在地上的小蘑菇朵儿。
七十年之前他生活在一个村子,那是一所像镇的村子。七十之年后在一个城,那是一座像城的镇 。
他先后娶过两任妻子,有六个子女。
他家以前的房子有院,大门上面有个小小的门楼,一溜灰瓦,瓦上常年长草。他在门楼下送客。他只送女客。
门楼和住宅相隔不到十米,房子朝南,门楼向东,拽了一下 。这样,房子里的人看不到门楼的动静,他送女客,殷勤地打开门,白净的脸漾着一圈一圈的笑。
我去他家,离开的时候很快跑几步,回头确信没有人,便放下脚步,只有门楼上一溜的瓦,瓦上高高低低的草迎风做着鬼脸,有时候顶着一头的黄色,有时候又幻成绿色。
那根白发应该早于母亲的电话过来的。来和我招呼一下,而后走了,去另一个地方再 招呼别的人,像 雪花悄悄洒了一点,又去别的地方洒。这是我的想象。
洗手的时候,手机嘟嘟 响了两下,看一眼,微信上闺蜜发的照片,写着,五月雪。我点放大,看了半天,除了灰蒙蒙的天,阴阴的绿,湿漉漉的地面,没看到一朵雪花。
我着急回到小城。灰色的地面有水渍的印痕,没有雪。瞬间扒拉开那个村子,泥土微微泛着潮。我有些沮丧地用脚踢着一块瓦片,那块瓦被仰面翻过来,像一条死鱼呆呆。瓦底下扣着一点雪,拇指大,像他头顶上的一个白圈。
雪很快消失了,地上洇湿的一点,一颗绿豆,滚了一身泥,刚刚打开豆荚,一根细细的白茎,迫不及待地 探出来。
不过瞬间。
问闺蜜,雪呢?
她 发了一个微笑的表情,走了。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