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年的诗

Dalloway

一年多没冒泡了，一看自己的ID，还是“新手上路”哈哈。
向各位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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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刀》
浅脆的梦有门窗把守
夜里鼾声如号角
薄针重杵都停下

星星还在遥远的地方
国王额上的眼
追索池边的香衫

太平年间剑影不如笔锋
侠客们纵酒赛儿歌
驿桥旁把碗盏敲破

待少年拨开重重堤柳
宴席已散 收割后的稻田
像镜子把他包围

那是寒冷的瞬间
春风似奔马突袭
不给他拔刀的机会

《山路》
骤降的雨
给泥堆和身体突然一击

我在山腰上撕纸
一座山头已离我远去

水令双脚变重
芒草高过头

雾的形状一如所有雨天
锣和唢呐都变成火焰

我踏着这路上的泥水
想起你终于不用走这世间的路

《薄荷的深处》
耳膜在凌晨薄如蝉翼。
陌生的脚步踏着棉花。
我闭着眼，听到瓷器的碎裂。
这是唯一的暗示，
不是遗失的证明。
人们的呼吸麦浪般涌来，
那金色光芒祥和一如往日。
它将渡我去任何地方，但凡我曾去过。
没有花鸟的伊萨卡，我捡到一张照片，
我走到照片的背面，
像被夏日的闪电劈开了头颅。
空中的七弦琴也在颤抖，
当它的新主人已穿戴好绳索，
水珠消失在薄荷的深处。

《五月没有停止》
五月。一封来自异国的信。
玻璃墙上的青色血管，
连接地铁之外更大的迷宫。

毕业前的聚会。
我迟到，朋友缺席。
黑色放映厅陈列的脸，
砧板上渍过的鱼肚。

年代身后的歌曲，
诱发了虚构的机关。
幕布的内里充满偶然，
宿命论调的大雨。

五月。手繁衍了手。
眼睛复制着眼睛。
舌上的罗勒开始返航。

杨絮的消失比出现还突然。
停止，请停止。
叙事在进行，一个转身尚未发生。
瓦砾和沙子已站好位置。

冷蜡在我们之间点燃，
照亮那些更为遥远微弱的火焰。
我们曾经是泥，也终将成土。
此刻陶瓷的闪光如同软的兵器。

五月。月光急行军。
凯撒和他的随从们还在赶路。
我们终于把影子钉到墙上。

《锡膏》
雨前，天空在下沉
树群间有了轻微的摇摆
玻璃幕墙内的白色亮光
像是早早就诞下的云朵

扇叶没有打开
流水线上工人已经睡熟
头颅深埋在切片机的一侧
如同跌进一场丰年的饱醉

电路板从他们中间穿过
在另一侧堆积、对峙
犹如一头碧绿的雏兽
搜刮鼾声和食欲

时间还没到，没有人起身
年轻的记录员走了几个来回
除了货物，他的清点簿上
还记下一个躲在纸箱背后
穿粉红工衣的女人

她对着她的工牌哭
仿佛抱着一个死人
他的计算被打断

照片上褪色的眼睛
此刻仍呆望着天空
没有风的车间
锡膏挥发带来凉意

《拟行路难》
把手表放到口袋里，
带着热气的风，
让我感到活着的意味。
身后一整栋的光，
像是星星落到地面的尖叫。

夜里十点，科苑北站牌下
还有三三两两的人，
还有我，在榕树的阴影里，
像一只新死的鬼。

黄色的月亮，
多么像一碗沥过的草药，
追索苦不能言的绝望。
从父亲手里骗来钥匙，
一路奔撞到南方。
我看到了海，
而海水是更大的骗局。

匣中之剑，
我最近热爱的比喻。
它和你寄来的信一道，
在夜里嗡嗡作响，
使我明白我已经远离了拉姆齐，
远离了你。

我走在宝深路上，
好似走在荒野。
垂到我额头的气根，
像是九月被斩首的蛇。

《码头》
日落之后，
辣椒和油烟弥漫码头。
女人的嗓子和喇叭一样老旧，
浓重的方言里只听得一句:
“我等得已是花白的头”。

那个捞鱼的男人，
据说每天都会准时出现。
就只是在水里走，
从这头走向那头。
胸口的电筒照着江鱼，
他的背影像一座失修的木塔。

“我爸爸也打算退休了”，
身旁的同事舒了口长气。
风从对岸吹来，石阶开始发凉。
她没有再说话，
长江好似慢了下来。

《月底》
脚踩在垫子上
我听到碎裂的声音
那是蟑螂或者其它爬虫的尸体
浴室瓷砖上散落的毛发
像是从别人身上揪下的印记
我感到陌生并且惶恐
仿佛刚从死门走回

这个月的开始
我决心要做出改变
更新简历并寻找新的租屋
由变动而产生的躁动冲淡了
我正在经历的变动
我带给自己更高的希望
对寄居之地和他人的手都置之不理
然后它们就成了眼前的废墟

如今已是月底
更安静而便宜的住所已成泡影
原因归根是个人经济的拮据
始终没有接到理想雇主的电话
除了我爸的，遥远宣判我令他蒙羞
再度被希望击败，深圳已入秋

楼下令我失眠的敌人开始唱歌
我如蚯蚓倒卧在床，卡车开过马路
灯光让我看清货箱满载的石头
愿它们填满世间的漏洞

《野兽的喉音》
像药水的融合
分离了事物的形状
以及形状的影子
这是被恩赐的时刻
无人追究野兽的喉音

每到这个时候
我对门独居的女人就会开始唱戏
已经四个月了
我记下了那段行板
她突然的尖叫和漫长的叹息

楼下居住的年轻人们
拥有时间、金钱
和无尽的忧愁
犬牙的高音回旋中
我听到酒瓶掼碎的声音

隔壁的情侣平日安静如幽灵
今天因洗碗吵架
而后如进行曲般做爱
前后惊动整个楼层

夜晚和周末
简直是完美的致幻剂

我常常期望朋友来找我
吃火锅喝许多酒
骂一遍同事上司和前女友
一觉睡到天光
让头疼稀释掉头疼的来由

常常是朋友有事
我在马桶上看完视频
偶尔提笔然后放弃
关了灯蒙头欲睡

在黑暗中听到那些声音
似在玻璃器皿中观看他人的飞行
几乎对于明天丧失信心
因为每一天都会如这般来临

《奇迹发生在厨房》
进入冬天的城市
拥有了久违的晴朗
长长的沮丧之后
我恢复了信心

“或许能和生活相安无事”
带给我这种想法的是
曾被我遗忘的厨房

借宿的朋友和雨夜一起到来
那位客人说他饿了一整天
而我已没有余钱给他像样的款待

匆匆去到楼下的超市
买来五花肉、辣椒和便宜的土豆
我想为他做一道温暖的炖菜

而后我才发现
从我对“希望”有了怀疑之后
我已经远离了厨房那么久
我开始清洗碗筷
用力刮掉砧板背后的霉斑
让冰凉的水溅到新买的毛衣

客人说他饿了
我架起锅
把铁丝球放到一旁
停止对思虑的打磨

我把肉切成块
用迷迭香和胡椒粉
料酒、老抽和香油
把它们搅拌
干辣椒和生姜末爆出油星
肉块开始染上金黄的颜色

一切步骤都照常进行
我仿佛比之前更熟悉火焰的温度
接下来只需要等待
客人被香味吸引而靠近
他说他饿了

屋子里突然漆黑一片
短暂的愕然后我重新拉开电闸
显然还没到最好的时候
可厨具已经烧坏了
之前我曾用它煮过火锅
那是远比此刻更大的负荷
看来厨房与我确实产生了疏离

他吃着未完成的菜肴
眯起眼说“没想到味道竟然也很好
冷天就是要吃土豆才会幸福”

我想我稍稍明白了
吉本芭娜娜小说里的心情
决定重新操持起狭窄的厨房

写诗和生活如今都令我沮丧
它们玩弄我并要求我等待
久不闪光的词语偶尔在夜晚
如蝴蝶飞过，而疲惫令我无力捕捉
那些宿命的关键则像雾中的来车难以辨认

变动的不安之中
只有厨房如旧
在我离开后把我认出
只要我足够认真
并使用恰如其分的调料
它将用香气和奇迹拥抱我
像来自人间的绳索

《妈妈，这不是一场梦》
早上的天空
像被黄昏的幕布笼罩
让我想起未曾去过的巴黎
被雪覆盖的公墓，无声的鸦群

行走的人都携带着目的
那是心脏之中的心脏
属于夜晚的，甜蜜或者哀愁的影子
在时钟的铅锤下碎不成形

我走得很慢
没有从睡眠中完整醒来
我看到了万花镜里的楼宇
长出陌生美丽的犄角
妈妈，这不是一场梦

台历上标满了日程
那是别人给我的安排
而快乐像是偷来的
这就是我的冒险

妈妈，如果你还记得
那时我为了一把小刀
撬开你所有上锁的抽屉
你就会原谅我死水上的冒险

灾厄曾旋踵而至
一度只能听到你的声音
而今每一天都风平浪静
我试着从你灯下的背影里走出
记忆似窗外雨后桂花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