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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短篇小说《黑猫消夏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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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5-4 15:46:07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lale 于 2015-5-4 15:47 编辑

黑猫消夏录
                                       

是谁关掉了灯?

一张淡蓝色的面孔出现在对面的镜子里,略显慌乱,一对钻石闪闪发亮。墙壁上的秒针迅速走了两步,并伴以狡黠的微笑。窗外,一颗星星向我走来。

我在黑暗中伸了个懒腰,听见了骨骼间碰撞发出的声音,清脆响亮,远比窗外模糊而嘈杂的声音清晰可感,同笔记本关机的音乐声一起,印证着被窗户隔绝于尘世之外的自我的存在。这种印证有孤独的意味,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里,在一个因不明原因突然停电的夜晚,我既身处世上最繁华的几个地方之一,又被远远甩出尘世之外。薄薄的窗玻璃那边,尖锐的汽车喇叭、公交车的报站女声,与激荡盘旋在高楼间的风声一同,构成了另一个存在。我的手指摸了摸窗上的星,不知是对面哪一家店铺的发光招牌或者灯光凝聚到了一起,变成一颗连接我与世界的星星,这是一个通道,我顺着它走下楼去。

在一家24小时便利店,三个服务员分布在柜台一侧,穿着白色带红色条纹的工作服,戴着相同色系的方形帽子,位于最里面的那位服务员看起来年纪不会超过20岁,因透视的原因显得比其他两位身材矮小,他年轻的皮肤在日光灯下白得发亮。他在伺弄烤炉里的点心:南瓜饼、紫薯包和菜包——用钳子一样的工具将它们排列整齐。位于中间的那位服务员高大许多,脸部和颈部线条硬朗、棱角分明,喉结突出,操作整理收银台的零碎钱币十分熟练,并从表情里流露出一种成就感。他一边整理,一边对推门而入的我说,“欢迎光临。”直到最后,我才注意到站在最外侧的这个女服务员,她几乎一动不动,就像要极力将自己融入背景一样,让人很难察觉她的存在。我在每天此时走进这家便利店,已持续半年之久,然而服务员却常常让我感到困惑,我才刚刚记住他们的面貌,他们便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新鲜的面孔,仿佛在有意提醒我,我与这里不会建立一种类似于“熟悉”、“羁绊”之类的联系,我们是彼此孤立的存在。我将永远无法认识它,从另一个角度上看,我将从它身上收获一些新鲜感,像是某种补偿。

这里亮若白昼,强光扒开人们的双眼,让他们注意到货架上的一排排面包、牛奶、食品、饮料,这些东西不再有影子,像平面海报里的商品一样精美而不真实,因着这些原因,它们并不像他们以为的那样有吸引力。我在这里徘徊了十多分钟,在货架间慢腾腾地走着,像跨越一堵又一堵城墙,每跨过一道,就有一波身穿铠甲的骑兵涌上前来,用写满条形码、涂着鲜艳诱人颜色的长矛和枪直刺我的心脏,实际上骑兵们脆弱不堪,我一摆手,用内心的厌恶驱散了他们,他们只好躲回城堡里,唱着哀怨的歌。

真正引起我注意的,是躲在冰柜下面紧贴着冰柜乳白色身体的一只黑猫。它显然不懂得如何隐藏自己,在强光下,在冰柜白色的身体旁。我察觉它之前,它像冰柜的影子一样在四周转来转去,它的尾巴不自觉地高高翘起,像一面黑色的旗帜,不断标记自己的行踪。我抓住它时,它那双淡绿色的眼睛盯着我,愤怒的前爪挠抓我的手臂并发出低吼,结果它轻易地从我手上逃走了,顺着敞开的门溜进敞开的夜里。

“我好喜欢那只猫。”我拿了一盒酸奶,在那个高大的男服务员处结账。

“它已经抓伤好几个人了。”他把刷完条码的酸奶递给我,他左手食指关节处有一颗灰色的痣。

“没准会被人弄死。”我一只脚跨到门外时,那个男服务员说。不清楚他是在对我说,还是自言自语。

我经过两个街区,在一盏路灯下又看见它。这只披着黑色绸缎般皮毛的王者紧靠着灯杆,蜷起身子,警觉地看着四周。它的尾巴翘起,缠着灯杆。我向它走去,它开始威慑我,两只前爪蓄势待发。我停住了,跑到附近一家便利店买了一盒饼干,再回来时它已经不见了。不过我并不担心,我总会在某个显眼的位置重新看到它。

等我到达每晚消耗睡眠的地方,觉得莫名安心。静谧的夜里,绿化带里的小甲虫振翅高歌,路面湿漉漉的,这里刚刚降过一场小雨,空气还是雾蒙蒙的。我住的房子里,客厅还亮着灯,两个人影映在窗帘上,像皮影戏里的小人一样做着夸张的动作,时而重叠在一起,时而举起手臂,手臂在灯光的作用下被拉得又粗又长,猜不出他们此时的行为。我的室友最近新交了一个男朋友,每天晚上歌舞升平,成为我不愿意那么早回家的重要原因。我打开门时,晃眼的灯光迎面扑来,让我回想起在那家便利店里的经历,等我的双眼适应了灯光后,他们两人正旁若无人地继续旋转、踏步、旋转、踏步……我在餐桌旁坐下来,纸盒里还剩下两块披萨,我吃了。

躺在深深的睡眠里,我感到自己正在一片空旷的原野上走着,四周空空如也,不知何时到达那个我并不知晓的目的地,又像是沉溺在一片深海中,寂静无声。我抱过一个枕头,将它想象成那只桀骜不驯的黑猫,在想象中摸着它柔软的皮毛,感受从它身体内部传来的热度。然而,我很快放弃了,因为它很可能抓花我的脸。

某些时候,比如我正在从饮水机里接一杯矿泉水,看着水流哗哗地从杯底涌上杯子边缘,透过水与玻璃水杯,看到深棕色木地板上一只小飞虫时,突然想到了关于黑猫的事。那本该隐匿在黑夜中的尤物,我本该忽略它,就如忽略黑暗一样,从它身边走过而不加任何注意,却让它在我心中引起起难以名状的、难以平复的激情。我把它端到我的室友面前,她刚跟她的男朋友大吵了一架,正默默地擦眼泪。关于他们争吵的原因,我只隔着卧房的木门听到零星的字眼,比如“高跟鞋”、“好看”、“恶毒”、“白痴”、“抽烟”,还有一些常用的连词、代词,将它们拼凑在一起,很难分辨出其中真正的原因。我的室友坐在我旁边的沙发上,一件粉红色绸质睡袍,包裹着她瘦瘦小小的身体,她纤弱的手指拿着纸巾,放到鼻尖处,拦住喷涌而出的泪水和鼻涕。她双眼发直,无光,就像石雕的眼睛。我们彼此沉默,她的眼睛告诉我,她不希望我在这个时候讲话。她接过水杯,放在茶几上,碰也没碰一口。在这种对峙中,我昏昏欲睡。半梦半醒之间,好像感觉到我的室友在摸我的头发,轻轻地,缓缓地,好像一把梳子一样把我打结的头发分开、理顺。过了一会儿,我又听到了高跟鞋踏在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和两个人的低声争吵。没多久,我又睡着了。我似乎梦见他们在我面前搂抱在一起,双唇相接,旁若无人,就如他们常常做的那样。他们总能很轻易地和好。

在这之后的某一天,我们曾就我的室友有过一次谈话。那次谈话的氛围轻松微妙,有淡淡的桂花茶香味。那是一个悠闲的午后,房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坐在沙发上,手忙脚乱地摆弄我室友的茶具。茶几上乱七八糟,未拆封的小茶包到处都是,还有一些蛋糕店服装店的小纸袋,还有面巾纸和昨晚吃剩一半的西瓜,几个装过草莓淌着红色汁液的空盘子。我们的茶壶几乎没地方放置,他开始耐心地整理。接下来,他开始絮絮叨叨地讲他和我室友的故事。


如果那天我没去车站,我就不会认识轻轻了。我忘记了我去车站干什么,但那天天气真不错,雨后阴天。在热烈的夏天里拥有这样一个湿润又凉爽的下午简直是种奢望。我穿着黑色半袖长袍,长到遮住了我的膝盖,我怀着某种好奇心打量着站台上的人们,就这样发现了和我一样穿着半袖长袍的轻轻,只是她穿着白色。我非常想上前跟她讲话,却不敢贸然行动。不过我可以借我们穿着相似的服装,作为一次搭讪的由头,我想象着我走上前去。

“好巧……我们的衣服这么像。”

她转过头来看我,她披散着头发,左侧头发掖到耳后,在左额处形成一个半圆,露着右侧细嫩光滑的额头。她眨巴眼睛看着我,先是警觉的眼神,毕竟是一个单身女孩子,但看到我们的衣服如此相似,似乎瞬间明白了我的意思,如释重负地笑起来。我们就这样相谈甚欢,还互相留了联系方式。

于是我走了过去,可她却踏上了那列火车,在我正犹豫着要不要上这列计划之外的火车时,它已经“咣当咣当”地开走了。

当天晚上我失眠了。我把她站在站台边的白色身影牢牢记了下来,我甚至没看清楚她的具体面貌,但我已经忘不掉她了。过了三天,我恰巧要去车站接一个朋友,那天一样是个凉爽的阴天,虽然人们的面容在阴沉沉的空气里显得有些阴郁,我却心情大好,还吹起了口哨。我站在出站口等我的朋友,意外在人群中发现了一个穿白裙子的女人。不是那件衣服,那件有些奇怪的白色半袖长袍,而是一件普普通通的白裙子,但是我认出了她那熟悉的身影。我内心在翻腾着,理智与感情都让我不要错失这次机会。我盯着她,她迎面向我走来,这次我有机会仔细看看她的脸。鹅蛋形状的脸,白嫩的皮肤上,一对大眼睛,黑得像墨鱼吐出的墨汁,她涂着淡粉色的唇,闪闪发亮,在人群中特别显眼。她从我面前走过,没注意到我的目光,我发现她带着耳机,脑后梳着一个粗粗的辫子。

我跟了上去。跟着她走了三个街区之时,接到了我朋友的来电,他着急地说为什么他等了将近半个小时我还没到,我才发现我完全将他抛到了九霄云外。挂了电话后,我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追踪这个令我魂牵梦绕的女人。我的朋友再次打来电话时,我已经把她跟丢了,只好返回去接我的朋友。一路上我都在自责,为什么不勇敢地走上前,向她要一个联系方式。我和我的朋友坐上一辆出租车,来到一家咖啡馆,那里有些当天要相聚的其他朋友,有些是我们的同学,有些是我们同学的朋友。我们走进去时,他们人都已经到齐了,拼了四张桌子,围坐着,在咖啡馆里显得有些另类。我向周围扫视了一圈,一阵狂喜像雷击一样击中了我。我在咖啡馆的另一头,一个靠窗边的角落意外发现了她。这真是太巧了,我不得不相信这是上天冥冥中的安排。于是在我的朋友们正就时政问题大谈特谈时,我默默离席向她走去。

这次她终于注意到我了。她看我的目光略微有点惊讶,又转过头去望了望自己身后有没有人,确认我是在看她后,她冲我友好地笑了笑。走到她面前时,我撞倒了一张椅子,好在周围声音嘈杂,人们并未发现我的窘态。我说,“不瞒你说,出于偶然,我已经见过你三次了,一次比一次更加迫切想要认识你……我们能交个朋友吗?”


那家咖啡馆位于国贸边上,我们三个再次来到这里时,我的身份是一名和事佬,负责安抚这两个吵架的人。盛夏将尽,傍晚的夕阳挥动着它的金色刷头,不遗余力地冲洗着灰色高耸的建筑物。隔着透明的落地窗,轻轻重新坐在那个靠窗边的角落,吃吃地望着窗外。她男朋友问她,“你还记得我们相识那天么?”

她的手拄着脸颊,缓缓地说,“记得。”

相比于几小时前的激烈争吵,这个时候她的情绪缓和了很多。她男朋友的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她也没有反抗。

过了很久,她说,“我想起来一些事。”她坐正身子,看着我俩。

“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住在这附近。那时还没有这家咖啡馆。也没有这么多高楼大厦、这么宽的马路,这里满是窄小的胡同和广阔的黄色土地,野猫在这里窜来窜去,随便出去走走就能碰到一只。它们的叫声很厉害。不知是什么时候,这里开始建起高楼,野猫渐渐少了。有一天,应该是我十四岁的时候,我在路上看到一只黑猫,那是个夏天夜晚,那只黑猫卧在一只路灯下面,光把它的皮毛照成了金色。小时候人们说,看到黑猫会交厄运,但我对那只猫却充满了好感。等我拿出一只火腿肠喂它时,它却跑得没影了。”

她的男朋友感到奇怪,不知道为何突然说起这个。

我很想说,我也见过那只黑猫,这只黑猫经常躺在夏日傍晚的路灯下,还未消散的热气弥漫在城市上空,它蜷缩着身子。每当夜幕降临,黑猫都会挨着路灯,走到这处消夏的好去处,挑选其中一个路灯,在笼罩头顶的灯光下躺下来。只是前后隔了近十年,怎么可能是同一只?正当我被这个问题攫住时,他们两人莫名其妙地和好了,旁若无人地打情骂俏起来。

一个男服务员走过来,端了一杯卡布奇诺放在我喝完的拿铁旁边。他笑着说,“小姐,这杯友情赠送。”

我抬头一看,竟是我常去的那家24小时便利店里的那位高大的男服务员,他满含笑意的双眼里充满了柔情。窗外还未褪去的夏天在这天显得有些拘谨,快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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