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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刺客田七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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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7-24 20:44:26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6

最初,在田七去往黑寡妇山庄的路上,路边的白茅丛生草木疯长,白白的山兔子如一团明月在丛云中时隐时现,灰灰的山兔子也经常时隐时现。西边的天际云幔垂落,再往远处便是无边的荒野。一只蜥蜴穿行在秘境丛生的草木之间,它觉得很孤独,它需要不停地吐出舌头来保持自己不受时光的困扰,它没想到的是,孤独着孤独着,这大半辈子就过去了。大片的白蚁之冢散布在荒野深处,到了夜里如一座座隆起的坟墓坚硬冰冷。

田七进入了夜里面的黑寡妇山庄,危险从闷热的角落里游出来,像条狡猾的八爪鱼,而他背后的弯刀也擦擦擦几乎要蹦起来。就在田七刚踏上台阶的一瞬间,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迅即而至从阴囊会阴穴顺着腚沟(在盆骨后方尾椎骨附近肛门的上方两片屁股相挤压形成的壕沟)直抵脑门儿。仿佛有嗡隆隆的巨响滚滚而来。田七深陷其中,一个预谋的残酷的悲壮的埋伏里。

一群蚊子袭击了他。

不讲道理地攻击了他的脸和柔软的皮肤,尖尖的吸嘴儿刺进他蓝色的毛细血管里。血液流过吸嘴儿的丝丝声,蚊子们心清气爽的啧啧声,风吹腋毛的弗弗声,蚊子四处撒尿的滋滋声以及它们胡乱放屁的啵啵啵声,听起来这地方简直就像个菜市场。田七不得不落荒而逃,脸上满是疙瘩。

果然厉害。田七不由心惊胆颤。

田七重新蹲在白皮松的大树杈上黑布蒙面,他感到面容受损。家伙什抵在大树杈上已没了初始的锐气和坚挺,使他总有摇摇欲坠的感觉,这也导致偶尔的屁股发抖。出师不利,脸上被攻击的地方奇痒难耐,他很沮丧神情落寞,他觉得倒霉透了,要知道这样,拿个蚊香就好了。在高高的树杈上世界一览无余又模糊不清,就像在梦的外面恶念丛生,像屠宰场里混杂不清的味道,像推开一道门有太阳有雨有一只狐狸。

老蚊子嘬一下嘴摇了摇头。

这是个北方的蛮横之徒,无知,粗野,肮脏的入侵者。它通过吸嘴儿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继续说道,但愿菩萨原谅他,一天到晚不洗澡的一个无知的孩子。停顿了一下它通过吸嘴儿又向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说道,但愿他早日腐烂,这样菩萨可能会早一点原谅他。

小蚊子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满腹疑窦,望着老蚊子快要干瘪的吸嘴儿,像扭曲枯萎失去生机的花蕊。小蚊子很快就忘记了这件事情,它掂起小翅膀飞起来,闷热的空气让它很舒服,腋下的汗味儿里混合有夜来香的味道。虽然年纪尚小但它已经是个预言家:要不了多久那家伙还会回来,我敢断言,那家伙仍然在这儿晃荡,像个阴魂不散的幽灵隐藏在金佛花的气味儿里,虽然这不易察觉。

气味统治着世界。它思忖半晌做出了判断,它用一只前足弹了弹吸嘴儿,足够坚硬可以安全使用了。

半个时辰之前,田七曾因一群蚊子无理的攻击而满怀悲愤,不过他不气馁。打赢黑寡妇最重要,其他的不重要不值一提,被蚊子攻击更是小事一桩,小菜一碟,是餐前的开胃菜,是西红柿沙拉,是生菜芥末。

半个时辰后他再次带着一团夜色翻滚跳进了黑寡妇的院子,滚滚的巨响让人心惊肉跳。

接下来我们不得不跟着田七重新开启一段已然发生在行程中的行程,就像我们行去往来的路,一条河,或者一棵结满了果子的树。它们在我们的行程里进行着它们自己的行程,从没有停下来过。

院子里暗光四起,一群萤火虫四散而逃。田七的脚上粘着绿幽幽的光,他又踩死了一群萤火虫。

又是这头凶残的野猪,我们与它势不两立。

由于他先后踩死了两拨萤火虫犯下了灭族的罪行,从此被视为死敌,几乎被仇恨的泡沫淹没。

第一波被踩死的萤火虫正在聚众开会讨论族群数量过多怎么样控制繁殖过快的问题。

第二波被踩死的萤火虫正在聚众开会讨论族群数量过少怎么样解决繁殖过慢的问题。

后来大伙儿都躲在石头缝里面不肯出来开会,以免被踩死。这些拿来准备修建萤火虫之墓的石头发着绿幽幽的光。

黑萤王没有办法,只好派传令兵一个一个对准石头缝传达命令。

生儿子,报仇。生儿子,报仇。

传令兵用屁股上的灯一闪闪一灭一闪闪一灭,向每一个族内成员传达命令。光的颜色越浓,命令的执行就越刻不容缓。传令兵屁股上的光从绿色变得越发的绿,变成了浓郁的黄色。过了一会儿觉得还不行,又变成了浓烈的红色,到了最后心中的激愤越来越难以抑制,屁股上的光变成了浓浓的黑色,黑的妖艳,黑得的彻底,黑的看不见像个窟窿。

萤火虫的语言:它们可以通过灯(屁股上的光)语来交流,互相传递沟通信息。同一种萤火虫雄虫和雌虫之间能互相用灯语联络,完成求偶过程。雌性萤火虫会以很精确的时间间隔,掀开翅膀露出光滑的屁股向雄虫发出——亮,灭,亮,灭的信号——玩儿,不玩儿,玩儿,不玩儿。这种时间间隔很短,对于人类很难分辨,但萤火虫却能毫不费劲地准确判断对方的意图。当雄虫收到雌虫的灯语信号后,就会立刻发出相应的信号来——亮——玩儿,然后它就把屁股一直露出来亮着,直到累得屁股疼。接着雌虫就飞过来温顺地爬在地上,掀起翅膀露出屁股开始玩儿。

有的雄虫可能会觉得玩儿着没意思,或者这会儿觉得玩儿着没意思,或者觉着跟这只雌虫玩儿没意思,它就灭掉光并用翅膀盖住屁股——我身体不适一点都不想玩儿,我看你还是走吧去找别的雄虫玩儿去吧。

有的雌虫比较倒霉这很正常,每只虫子都有倒霉的时候,就像每个时候都有倒霉的人一样。有一些已经阳痿的雄虫,始终冲它们一直露屁股亮灯,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实际上可没意思,最要命的是,直到进入玩儿的最后阶段,雌虫才发现情况不妙,这家伙根本玩儿不了。但那雄虫仍然纠缠不休想要玩儿,还是装着可厉害的样子耍不要脸,这让雌虫很头疼,想不通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感情骗子。对此黑萤王无比重视,专门成立了一个生殖娱乐协会接受这样的投诉,并成立了生殖娱乐护卫队专门清理这种玩儿不了却滥竽充数之辈,一旦发现阳痿还要装不阳痿的坚决予以逮捕处决。

或许这就是我黑萤种族的灭族之兆。无论如何这在黑萤王的心里种下了一粒不详的种子,像在潮湿的土地里种下了一粒坏掉的花生米。

说起来传令兵还是蛮辛苦的,每次飞一圈儿下来估计会累得屁股疼。

是啊,累得屁股疼还热得直冒烟儿。

实际上它屁股上发出的光是冷光不会让屁股热得直冒烟儿。

可我的屁股就是热得直冒烟儿,看现在就在冒烟儿。而我想知道的是你他妈的又是哪根葱,在这儿唠唠叨叨唠唠叨叨,你很闲吗,冒烟儿不冒烟儿的又管你咩事。

说完这位传令兵皱着眉头把屁股泡在冷水里,觉着很舒服顺便还洗了洗小鸡鸡。然后它忍着屁股上的疼打起灯,一明明一灭灭一明明一灭灭。

这是命令旁边的母传令兵爬在地上。

我们抓紧时间玩儿几下,要尽快生个年轻点儿的传令兵,不然我早晚要累死了。它忍着屁股上的疼爬在了温顺的母传令兵身上。

一只蟋蟀蹲在幽深的茼蒿丛里,它皱着眉头望着眼前的一切,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总有绿灯在面前一闪闪一灭一闪闪一灭,一会儿是黄灯,一会儿又是红灯,一会儿又什么也看不到,就像停电了一样。

为什么这个人又跳进来,刚不是来过一次了吗,妈的有病吧跳来跳去的。蟋蟀心里面有股怨气,因为那会儿它非常焦虑,它在等旁边巢穴里的一只母蟋蟀答应与它进行交配,如你所知,这种情况下最烦有人打扰,简直烦的要死。

当然那些萤火虫也打扰到了我,但他妈的这个人打扰我的要多得多。

这让它感到心神不定,不能专注地把真心展示给母蟋蟀看,它有种不祥的预感,说不定今儿晚上的约会要泡汤。它用前腿捋了捋触角,吱吱地嚷嚷道:姑娘,你再不出来我可不理你了可要走了啊,今晚的月色多好,多圆,还能看到流星。刚有个麻痹的搅了我的心情,而你却还待在那阴暗潮湿的巢穴里等待发霉,变成一个没有任何公蟋蟀愿意搭理的老处女,好好想想吧,除了我还有谁会对你这么好,赶紧出来吧,你这只大屁股的老姑娘。

它的眼神模糊有种淡淡的忧伤。田七相信所有的东西都是有灵性的,甚至可以唤醒它们,如果你愿意的话就可以打开它们的心扉,当然如果你不愿意那也没什么,那自然就打不开人家的心扉。这个朦朦胧胧银白色的夜里,可以看到一只动物体型肥硕,像只科莫多巨型蜥蜴,走走停停又停停走走,在一个院子里来回地绕圈子。

午夜时分,蟋蟀蝈蝈和很多的虫子在闷热的角落里发出鸣叫,还有一条眼镜蛇吃啦啦地竖起尾巴像抱着旗杆摇旗呐喊。它的眼镜几乎要掉在鼻子下面。那么多的声音或平行或交叉纷纷扬扬消失在这条夜晚的河里,犹如晚春时节一个落英缤纷的世界。

声音才是最高的领袖。它不禁又感叹。但它觉得很奇怪,好像刚刚感叹过一次,怎么又感叹一次。

你是谁,为什么学我。

你是谁,为什么学我。

你它妈的是谁,快出来,不然老子毒死你。

你它妈的是谁,快出来,不然老子毒死你。

眼镜蛇身体焦虑不安地扭动着,倦缩着,摩擦着,像焦虑症,像肚子疼。月光如水,黑黝黝的影子散落地面,如黑云,如堤岸,如浪潮。

刚刚好像做了一个噩梦。眼镜蛇伸出舌头轻吁一口气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那个黄色的屁股,不明白它为什么要挂那么高,虽然如此可它还是屁股。过上一会儿就会有个红色的屁股也将挂那么高,不明白那个红色的屁股为什么也要挂那么高,虽然如此可它也还是个屁股。这两个屁股轮流挂在那里,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个屁股轮流挂在那里挂那么高,说到底不还是两个屁股。

解决了这几个问题之后,它满意地躺下来感受泥土的清凉。除了挂那么高令人奇怪,倒也没什么,屁股我可见得多了,无论是青蛙的小屁股还是野牛的大屁股,无论是带毛儿的还是光滑溜溜的,这世界到处都是圆形的屁股。

这是个屁股的世界。它推了推眼镜大胆的下了第二个结论,然后得意地摇起尾巴,发出一阵山野里风吹过干豆荚的声音。

吃啦啦不要惹我,吃啦啦不要惹我。

围墙是圆的就像一切环形物体令人捉摸不透,必须穿过前面扭曲蜿蜒的走廊。背后的弯刀啾啾啾啾啾啾又要蹦起来,这说明情况不妙。田七知道接下来将会遇到危险,在踏上走廊台阶的那一瞬间将会遇到某种无法预知的危险。他在犹豫要不要踏上那些台阶,现在退回去或许还来得及。

像一只阴险的铁线虫,从夜晚的河里钻了出来,尖细的杀气从身体右侧的虚空里哧溜一下刺过来。瞬间惊悚便如潮水一般汹涌而至,咸涩的味道猛然灌进胸腔让他透不过气来。

这显然不再是一群蚊子,这真真的是一次有预谋的目标明确的突袭。那一会儿他并不知道那把剑要刺向身体的哪个部位,总之就是刺向他。即使多年之后田七仍然能够想起眼前这一刻的那种惊悚和绝望感,在心里密密达达地层出不穷,如一群蚂蚁离开它们的穴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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