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夜

张也张

之夜

夜，是一件冰凉的胎衣
你身体里，是星光的腐枝和蹄印

你呼吸，冷像一种银色的病菌渗入
在你体内行窃的飞贼

借着日光灯的光，你看见空气
是一块金色的琥珀；警笛，

如同一串蓝色的烟圈
正沉入宇宙的水底

像一条鱼，你在暴乱的电流中游动
灵魂，正戴着帽子飞行

2015.7



之夜

夜，是一台在空气里渐渐溶解的
黑色引擎，它被城市的灯光缚住
它的零件散落
在灯光无法照亮的地方

它的钢铁是心脏支架和在红绿灯里飞驰的拖车
它的振动是空调在旋转中聚集的水珠和身体的振动
它的油，是在空中流窜的电流

它有一个皮质的把手
焦灼，好像迷失在磁性里的指南针
它需要那些在激情中虚脱的身体
散发出山羊似的，精液的味道

两张脸相互看着，光的两面
黎明，让它浑身发痒，
它努力地转着，浑身的齿轮，
在时间里往前踉跄了一步

它祈求它的螺丝和活塞
那些噩梦、失眠、耳鸣和心绞痛
在一片快要消失的蒸汽里稳定住，自己的结构
现在，它想要去翻动一个小男孩的身体，看看他皮肤上细小的汗珠

2015.8


之夜

八月，是谁在空调的冷气中感到
世界的凉意，宇宙深处的水
浸泡着，夜

一只瓷器正褪去自己的釉

2015.8




之夜

一
灯光上的自行车
转动月晕的圆环
月晕是月光里一圈鸽子尾巴上的绒毛

二
睡眠像候鸟刚刚飞走
家具，在冬天如干枯的植物直立
马的鼻息潮湿；马蹄上沾满词的粉末

三
蓝色的铰链，扯动夜最小的骨头
夜好像一具晃荡的身体撞击着
它盲眼的骑手

四
什么都看不见
颠簸像一颗果子留在冬天的枝头，雪地
就是荒野，雪地是月光里一道新鲜的折痕

五
电视里的雪花，飘向十字形的街道，淹没
一片崎岖的灯光，就像覆盖着
山峰的影子；月亮在里面抖了一下，月亮所有的惊骇都是丝绒

2015.8

doo1xx

候 鸟

张也张

之夜

星光变冷的声音就像世界在下沙
偶尔有石子滚落在我耳朵旁边
风在它们内部蜷缩成轰鸣的小球

荒野上，到处都是造桥的痕迹
夜空中残留着发动机的倒影
船的残骸裸露着
像风干的积雪

水比星光还要少
水是一头濒死的动物
弹动着四肢

2015.11.18



之夜

从远处看，火车仍然是个伟大的发明
夜与河流比人类更清楚这一点
懂得它是擦风的机器，光的搬运工
也是鸟群的玩具

比起轮船，它觉得自己更像金刚
它的尖叫多像一根闪光的降魔杵在夜空里飘啊
但它太现实，也太巨大了所以不容易被人看见
它尝不到日光灯的甜也不可能替收银机在商场门口刷洗众人的灵魂

它只能属于夜，属于道路本身，在更远的地方更容易被发现
钢铁让它感到自己是个疯子
最对不住的是马，最羡慕的是胶囊
最不可能的是像瓷器，摔碎了就可以分解光

它唯一记住的，是不要轻易泄露满载的欲望，
它见过女人们最伤心的时候——在一列火车上——那些痛哭只可能是为了男人
它觉得有点尴尬，像蒸汽冒着烟，穿过雨和黑铁的桥又像一个幻觉，在空气里
它留下一圈空白久久注视你，提醒你火车的本质仍然是人群



之夜

每一个秒钟上的监狱
如同悬垂在空中的雨滴，把时间散布
给每一位在你体内飞行的囚徒。

夜像警卫持枪直立。
睡眠，从囚犯的私语里流出，
像一份供词寻找着，被撕毁的判决书——

那些暴雨中旋转的纸片，纷乱
如被新闻撕碎的幽灵，它们尖叫着
穿过滋滋作响的电流，消耗时间中，散布的磁。

2015.6


之夜

一个人和他身上的衣服
说着话并剥着杏仁，苦味像一颗
白色的纽扣，坠落在跳着眼睛的玻璃罩里

烟火咬着纤维，空气里爆开一只小鸟
桌子上的孔雀，以沉默收割他的耳朵
尾巴，五彩的酒精，烧他的自言自语

在羽毛里睁开眼，看见词漂浮
在他周围，闪烁着，好似数不清的小灯笼，
想要去照亮，他舌尖上的纪念碑

2015.4.18，2015.6.10，2015.10.9


之夜

一顿丰盛的晚餐
让饱在你肚皮里涌动如
搁浅的乌贼，餐桌
一个小型的废墟
在刀叉的闪光上
重建视觉的秩序

厨房已经完全冷了下来
像刚被掏空的扇贝
吞咽着
散发刺鼻胶水味的月光

你的眼球
布满了夜空的
马赛克，感觉到
一只空的矿泉水瓶
横躺在桌子上
就像横躺的
水瓶星座

“人，能像瓶子一样洁净
也能像瓶子一样绝望啊。”

李能

好奇有一首改了三次都改了哪里

张也张

应该是改了两次，第二次具体情况忘了，第三次删了原来的最后一节。。

金盏子

虽是来晚了点儿，但让我学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