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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0-13 18:15:40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失格

A
事情最后竟然发展成了那个样子,谁能料到呢?但是慌乱中的奔跑并没有使我摆脱这重困境。其实我只消转个弯,就会被一堵墙隔上。我就会隐蔽在这一段墙后面。我安心了。太阳很好,天上没有一点云彩,这是一个刚才开始的早晨,清新,美好,给人满满的期待。市声虽然已经骚动,但我内心里感到的却是出奇的宁静。车站里的车辆都发动了引擎,在那里空转着。一群好像才从梦中醒过来的人,在那通往车站出口的水泥路面上来来往往。我穿行在其间,好像忘记了要往哪里去。我真忘记了吗?还是本来在潜意识里知道,只是没有意识到正在朝那里走去而已?
那些尿急的人们,纷纷走向那垣墙坍塌了的车站边的两间小房子,在一面粉刷过的墙壁正面,用鲜红的美术体字写着:男厕所,女厕所。墙皮大块的剥落,女厕所“所”字的“斤”字已经缺了一角。阴暗潮湿的墙角生满了茂密的鬼针,一大堆金灿灿的野菊竟攀上了墙头。一排人掏出他们的家伙,蔫萎的,勃然怒起的,都朝那灰白色的散发出刺鼻味儿的水泥槽里迸射出一道道水柱,黄的,橙的,白的,粗的,细的,猛烈的,缓慢的,水泥槽里激起了肮脏的泡沫。一些人撅着屁股,使劲的掸弄着那个家伙。而旁边的女厕所里,也传来了春涧泻泉般的流水声。几个人互相挤眉弄眼,吃吃的怪笑。我出来了,站在那墙外,是的,很暖和,阳光从墙头斜过来,正照在我的头上。
我望着眼前的一段斜坡,一面围着一道矮墙,爬满了牵牛花藤,这时节竟然还有晚开的几朵紫红的花蕊轻轻抖动在那稀稀疏疏的黄叶里。在坡顶,一棵大臭椿树下,是一家盖着红色机制瓦片的小平房,三间,中间是一个小杂货店的样子,当路安装着透明玻璃和玻璃门。一个小女孩守在那店里,她应该就是十一二岁的样子,好像很烦躁不安的走来走去。不时弯下腰来整理着什么。她长得有点丑,尖脸,上面满是雀斑。宽嘴老合不上,说话不说话时都总露出那对大门牙,一脑袋纤细卷曲乱蓬蓬的黄头发,应该不是爱美染的,就是说那是真的黄色的头发——好像从来也没有仔细地梳理过似的,只用一根满是黑色污垢的白带子松松的扎着。她脸色也很难看。可能因为暴躁的脾气经常发作,损害了她的原本还算看得过去的平静的外表。她朝窗外投过目光来时,总带着一种神经质的怀疑的神情,同时嘴唇翕动两下,像是在唧唧咕咕一样,但听不清她在说些什么。
至于她呢,她好像冻得够呛,浑身都瑟瑟发抖,她只穿着一件起球的脏兮兮米色长毛绒短上衣,里面没有套羊毛衫,只有一件粉色的贴身秋衣。那圆高领上都已腻垢斑斑了。她下身穿件深蓝色的裤子,稍大了点,裤管空荡荡的。一般的女孩子会穿那种肉色的内里有绒的保暖长袜,用以塑造完美身型,但她显然没有这种美体长袜可穿。她的脚上是一双皱皱巴巴的运动鞋,本来应该是白色的,但长久没有清洗,满是灰尘污渍,鞋底边缘也沾满了泥巴。她右肩挎了个人造革的淡紫色有Hello Kitty金属扣的小皮包。她也一直站在坡下,起先她没有发现我,我在她身后,看见她急促的呼出的白色气体,她一脚立定,另一脚抖个不停,又把双手捧到嘴前呵气。我倒没觉得有那么冷。
车站停车坪上传来一声狗的哀嚎,她和我同时回头张望,一只狗正瘸着一条后腿钻出一辆小巴车,朝我们这边落荒而来。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凶神恶煞般的汉子手拖着一根长铁条,跟了上来,朝那条狗狠命的掷出了铁条,还发出恶狠狠的咒骂声。狗从我们中间很快溜掉了。不时惊恐万状的回头张望。它大概偷吃了什么东西。络腮胡子应该是个在车站里摆小摊的。他说他解小手才离开了一会儿,回头见到这畜牲直把前腿搭在摊上正大口吞食他卖的早餐糕点呢,他弯腰看看小巴车下,拿那铁条拨弄着什么,一会儿就拨出一片摊的麦面饼,他捡了起来,一面用手拍着上面的灰尘,一面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的。
“真好笑。”她望着我说。
我也笑了。她并不算太年青了,至少三十好几了吧,脸小小的,瘦瘦的。肤色因没有保养而晦暗,单薄的唇角和眼角,都已经可以发现细细的皱纹了。她认出我似的,紧紧盯着我的眼看,脸上漾起了笑容,她换了一下站立的姿势,把重心转到另一只腿上,她把双手抱在胸前,身子往后微微仰着。她胸口鼓鼓胀胀的,像搂着两只热水袋揣在怀里。
我低下头,看看我的双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检查指甲根有否毛刺。
“得找个地方坐坐,好冷啊。”
我没有理她,我不想搭腔。我摆出一幅冷冰冰的样子,继续拔着指甲根上的毛刺。我用眼睛的余光瞟了她一眼。她脸上有一丝浅浅的笑容,她盯着我拔毛刺,感到有点兴味似的,说道:“会拔出血来的,喏,用我这个指甲剪剪会好些。”她麻利的从那小皮包里掏出了一个镀镍的银晃晃的指甲剪,递到我面前。
我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说实在的,我觉得她这一番好意还是让我没能完全排除对她的警惕。我究竟是提防她什么呢?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我不大喜欢她这样主动的跟人打招呼,我从第一眼见到她那寒伧的衣著起,就在心里生出了一种类似于轻视的感情。是的,轻视,就是轻视,这是确实的,我虽然想竭力掩饰这种感情,但自然不自然间,它还是从我的行为举止间多多少少的流露出来一些了吧。但她好像并不觉得我对她有过轻视似的,可能从她的眼中看来,我只是个有一点内向的,胆小的,甚至是羞怯的人吧。但我自己才最清楚我是怎样的人。我不好再拒绝人家的好意了,我把指甲剪接了过来,我对她说:“谢谢!”
“我们去那个小店坐一下吧?他们那里有卖珍珠奶茶和热牛奶呢。你可以买个面包当早餐。”
我实话说对这种跟你差不多是素昧平生的人却像个熟人一样跟你建议这建议那总怀有一种厌恶,我抬起头来,盯着她的小小的脸看,我违心的笑着,我想我一定笑得很自然,并不是扭着张苦瓜脸,一定看起来让她觉得我很亲切,很友好。我说:“你经常去那里吗?”
“那个是我妹妹,你看,她帮她姨在那卖东西。”
“她姨不就是你姨吗?”
“不是,我爸是三婚了。她是我后妈生的。蠢死了,这个人。”
“谁?你后妈?”
“我妹妹。你没看她那么小就没读书了?死活不想读,成绩差得!没有老师想要她,都踢皮球一样把她踢来踢去。她又有病,是癫痫!”她摇摇头,望着我,撇了撇嘴,笑了。
“癫痫?”
“嗯,就是羊角疯。经常性发作,上回差点掉到学校的厕所里,吓死那些老师了。所以就让她先休学了。”
我说我怎么就觉得这个小女孩看起来有点怪怪的呢。但我觉得这个女人是个十足的大嘴巴,她跟我说这些干吗!真是的,我从心里又忍不住生起一种蔑视。我把指甲剪还给了她。我说:“谢谢!”
“我们一起去坐一会吧?”她好像很热切的希望我跟她一起去那店里,我想摇头,但我从她那类似很单纯的眼睛里确实看出来很期待的请求,我的心竟然在瞬间软化了。我点了点头,我觉得她并不那么可厌。先前,我还以为我是很憎恶她呢。
我说:“那好吧。”
我们肩并肩地走上那段斜坡,来到那大臭椿下的房子边。那个黄头发小女孩张大了嘴,隔着玻璃门紧张的盯着我们两个朝她走来,她满脸疑惑的样子。等到我们走到水泥台阶上时,她神经质的噘着嘴,然后突然像只乌鸦那样大声叫了起来:“又来干什么?又想来干什么?!”
我望望她,她站在我身旁,神情自若。她语气不怎么好,但尽量显得漫不经心的回敬道:“你管我,我到哪是我的自由!”
“我这里不欢迎你!”黄头发小女孩仍然神经质的噘着嘴,有点竭斯底里的叫嚷道:“我这里就不欢迎你!”
她冷笑了一声,说:“我们要买东西,怎么样?”
“不卖!你走,你走!”
我有点恼火,自己莫名其妙就卷在了这种尴尬的境地里。但我忽然觉得肚子确实饿了,我就拉开玻璃门,若无其事的跨进屋里去。她并没有跟进来,她站在台阶上没有动。我并不去看她,我装出很随便的样子,问那个黄头发小女孩:“有面包吗?”
黄头发小女孩还是神经质的噘着嘴,惊讶的望着我,好像审视什么怪物一样,她还是张大那张宽嘴,露出那有点发黄的门牙。她迟钝的回答道:“面——包?——那边。”她手朝货架里面指指,然后有点厌倦似的朝玻璃门外望了一眼。她好像不那么激动了。她的嘴抿得紧紧的,好像是为了抑制住那抽风般的颤抖。
“有热牛奶没有?”我挑了两个油腻腻的圆面包,到收银台旁边一张小桌子边坐下来,盯着已经站在收银台后面愁眉苦脸的望着门外的黄头发小女孩问。黄头发小女孩脸色苍白得好像大病初愈的样子。她没有回答我,连头也没有转动一下,只是摇了摇头。那黄黄的乱蓬蓬的头发抖动着。
“珍珠奶茶呢?”
她像是回过神来了,扭头睁大眼睛盯着我,说:“没有了。”
“一大早就没有了?”
“早就不卖了。没几个人来喝。”
“生意不好?”
“人不多。”
我只好起身再到货架上挑了瓶橙汁。我回到桌子边,我看见外面台阶上没有人。她应该是走开了吧。我坐着拧开橙汁的塑料瓶盖,喝了一口。然后我从那沾满油污的透明塑料袋里掏出圆面包,开始吃起来。
“那个人是谁?”
“哪个?”
“刚才跟你吵架的那个。”
“是个神经病。”
“啊?我怎么没看出来?”
“每次到我这里来都没好事。” 黄头发小女孩愤愤不平的嚷道,又开始神经质的噘着嘴:“每次到我这里来都是。没有一次不是。开始哄我借钱给她,我可怜她借给她——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我后来就不借了,我也学乖了。我不理睬她了。她不好好上班,跟一伙不三不四的人鬼混,气得我爸都捶她的人了。结了婚她都是狗改不了吃屎,还是那样子。到处鬼混。她男人打得她浑身是伤,还不是狗改不了吃屎。离了婚,没人管得了她了。到处打电话借钱。没人理睬她了。上次到我这里来吃饱喝足,走的时候招呼也不打一声。我钱包里的一百块钱没看见了。就是这么个人!没人管得了她了。没人理睬她了。”
“她是你什么人?”
“什么也不是。” 黄头发小女孩漠然的说,她的宽嘴嘴角粘着白白的唾沫,一双睁得大大的眼睛里好像满是不安和惊恐。我瞧着她不住的神经质的噘着嘴,感到很滑稽。
我轻轻笑了起来。我说:“有意思,真有意思。”
我吃完一个面包,就去付帐。我拿出钱包找寻零钱时,黄头发小女孩斜眼盯着我,她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你是她男朋友?”
我哈哈大笑起来,我反问她说:“你看像不像?”
黄头发小女孩又开始神经质的噘嘴,她满脸通红,目光闪烁的扫过我全身,好像在掂量我似的,她没有再做声。我拉开玻璃门要出门时,对她说:“你们还是姊妹嘛,有什么过不去的,是不是?”
我大踏步经过那根大臭椿下时,那只挨了打的狗现在安安静静趴在那里,冲我露出可怜兮兮的警觉的眼神。它只是抬起头一直盯着我手中的圆面包。
她还在斜坡下,拿着手机一面打电话,一面无意识的走来走去。她看见我下坡,就匆匆忙忙挂了电话,笑着问我:“你吃饱了?”
我点点头。我站在她面前,把那个圆面包递给她。
她看了看我,有点迟疑不决,但还是接了过去。她说:“谢谢!”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火车票,朝她扬了扬,说:“我要去LX。”
“太巧了,我也打算去。我一个朋友才打电话叫我去有点事。”
我不知道心里是种什么感觉,好吧。也好吧。我们一同去就会有个伴,至少有个人可以说说话,没那么寂寞,是不是?我说:“那我们坐公交去,还有一个多小时,时间足够。”
她窸窸窣窣打开透明塑料袋,掏出油腻腻的圆面包咬了一口,一面心满意足的咀嚼着,一面轻轻点了点头。

B
我们上了老式的绿皮车,这平常时节,人并不多。我们所坐的车厢里,空座位还有很多。有些人甚至于躺倒在座位上睡大觉。车厢里一股子厕所散发出来的刺鼻气味,混合着金属构件锈蚀遇水后的浓烈铁腥,淡淡飘浮的劣质香烟,一阵阵脚臭,在封闭空间里,叫人头脑发昏,血管跳动得也很沉闷。
我们并排坐着,我靠着窗。我喜欢观赏窗外的景色。在我对面坐着一个女孩,她戴着一张浅天蓝色的口罩,双耳里塞了耳机,呆呆的靠着椅背直挺挺坐着。她头上绾了一个高高的发髻,额头上留着细碎的刘海,纤细的眉显然是精心描画过的,她还粘了长睫毛,上眼皮微微涂了一层淡紫色眼影。她的眼睛真清澈,说得上是秋水寒星。她不过一二十岁吧。在她膝盖上搁着一个小包,有透明天窗,可以看见那里面是件毛茸茸的玩具。白色的,可能是熊啊什么的。我发现那玩具好像会动。当然,这也许是我的幻觉。不过,我确实看见这玩具是在动,好像是能呼吸的生物。
火车出了市镇,就在广袤的金黄色的平原上前进。铁路高高的像条大堤穿过黄澄澄的稻田,长满菰蒲的池塘,绽满洁白棉花的棉花地,偶尔一个神情木然的道口工站在那放下栏杆的道口,一手拿着红旗,一手拿着绿旗,直直的望着火车轰隆隆轰隆隆从他面前开过。
在一个小镇破旧的车站,火车停了下来,播音员说是临时停车。
“要错车。”她满有把握的说。“一定又是要错车。”
我对面的那个女孩看了看她,又把目光投到车窗外瞟了一眼。她继续听她的音乐。我看见她膝上的玩具真的活动起来了。
“是什么狗狗?”她指了指女孩膝上的小包,望着女孩好奇地问。
女孩从耳朵里拔下耳机,扬起下巴朝着她,好像是探询。
她说:“你这是什么狗狗?”
女孩随即拉开小包的拉链,从里面放出一只白色的小狗来。小狗摇头晃脑,伸直脖子要亲女孩的脸蛋。女孩拿手推开它,它欢快的舔舐着女孩的手指。
“比熊。”女孩说。
“哇!真漂亮。好可爱。”她伸过手去逗弄那小狗,小狗疑惑的望了望她,往女孩胸前退缩。“它还认生,它叫什么名字?”
“飞飞。”女孩说。一面用手抚摸着它背上的毛。
“好可爱啊。”她侧过脸来看看我,笑着说:“我以前也养过一只狗狗,是只棕色的泰迪,也好可爱。”
我点点头,我盯着那白色的小狗,问:“它叫飞飞?”
“嗯。”女孩说。仍然用手抚摸着它背上的毛。
“什么飞?飞机的飞?雨雪霏霏的霏?加菲猫的菲?”我笑着问。
“飞机的飞。”女孩说。女孩摘下口罩,她整张脸很清秀,也很白皙。只是鼻子上有几粒不太明显的雀斑。
“真可爱。”她够到那白色的小狗,也抚摸它,它渐渐不害怕了,它好像跟她一下子就熟了。它始终不叫,安安静静的。
“车上不是不准带宠物的吗?”我问。
“我装在包里不会妨碍谁。” 女孩说。女孩瞄了我一眼,继续说:“我就说是玩具。小站,没那么严格。好多老婆婆还带鸡鸭上城里去呢。”
“我上回半夜坐车回去,就在车上听到公鸡叫。是个老太婆在一个蛇皮袋里装了只公鸡去看她儿子媳妇,半夜它还叫起来了。”她笑起来。又舞动着手指,冲那白色的小狗呼唤:“飞飞! 呐,飞飞!” 白色的小狗湿润的双眼盯着她的嘴,亢奋的摇动着尾巴。
“为什么叫它飞飞呢?”我笑着问。
女孩惊讶的望着我,她大概觉得我有点莫名其妙。她没有回答我,她把那白色的小狗又重新装进小包里,拉上拉链。可以看见白色的小狗在里面浑身颤抖着,不安的摇动着尾巴。
“好像一个男孩子的名字。”她接过话茬说。她偏过头来望望我,又望望女孩,问道:“你男朋友送你的?”
“嗯。”女孩说。
“他对你真好。他一定就叫飞飞吧?”她问。
“啊?”女孩说。
她刚要说什么,一列火车这时就呼隆隆风驰电掣般驶过我们的火车旁边的轨道。并拖着一道长长的响亮的汽笛声。
我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女孩漠然的垂下双手,依然直挺挺的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耳机挂在她的颀长的脖子上。她望着窗外的小站上那个脸色阴沉的满脸络腮胡子的接车员。他穿着件污渍斑斑的制服,臃肿的身躯笨拙的舞动着手中的绿旗,他吹了一声挂在他脖子上的哨子,尖厉的哨声震耳欲聋。
“我说是错车吧。”她望了望我,说:“就是等这辆车过了。好了,要开车了。”
火车动了,沉重的车厢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我身子前倾,双肘靠在座位前的小桌上,交叉双手,顶着下颌。我看见那个接车员朝后面退去,很快就看不见了。火车驶出站台,沿着结满紫黑色籽实的女贞树篱前进。一群群白头翁落在树顶啄食着那些籽实。太阳很好。铁轨边散乱的石子间生长着的山莴苣抽出了长莛,顶端都盛开着金灿灿的花朵。繁密的花朵有些耀眼。
“它真安静。”她说。“我那只泰迪就调皮得多。我那只泰迪不过也不会乱叫。我叫它阔阔。”
“阔阔?为什么叫阔阔?”我问道:“也是你男朋友的名字?”
“不是,起先我不是叫它阔阔。后来才叫它阔阔。”
女孩把脸转向她,张大眼睛望着她,天真的问道:“你多久给它洗一次澡?”
“嚯!它最讨厌洗澡了。在澡盆里一直挣扎,天呐,又是不住的抖,搞得我满脸是肥皂沫子。”她说,“每次洗澡都太麻烦了。”
“你是用电吹风给它吹干吗?” 女孩问。
“嗯,有时候。你一吹它,它就烦躁得要命。有时只好让它去了。”
“会得感冒的。弄不好会得肺炎。” 女孩说。女孩皱起了眉头,她显然很吃惊。
“太麻烦了,所以说我后来就送给人家了。我嫌麻烦。不过有时确实很有趣。它也很乖,又忠诚,对了,尤其是忠诚。狗就是有一种美德,那就是忠诚。是不是?”她兴奋的望着我,好像她发表了一番很高明的见解,然后得意洋洋的要征求我的意见似的。
女孩也下意识的瞥了我一眼。我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有点窘迫。我又有点恼怒了。我还是点了点头。她满意地笑了。
不知是火车开过激起的风呢,还是外面本来就有风,金灿灿的山莴苣花朵在碎石间不住的摇晃着。我看看那广阔的田野,旋转着向我身后移动。我开始觉得疲倦,我睡意浓浓了。我看那被关在小包里的小畜牲,倒是知天乐命的蜷缩在那里,跟它的主人一样,一动也不动。
“它不会叫。”我说。好像自言自语。但我紧紧地盯着女孩的双眼,她有点拘束。她朝我投来飞快的一瞥,就马上别过脸去。她不做回应。
我用手捂住嘴打了一个哈欠。然后伸了个懒腰,我站起身来,对她说:“借过。”
“你要去哪?”
“我走走。有点困。”
“我跟你一起去,一起抽支烟吧。”
“我没带烟。”
“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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