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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谁也不知道下个路口该往哪边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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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12-17 09:57:03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从这条路进到村里至少七分钟,沿途还要经过两个村庄才到他们那里,七分钟的时间足够他们收拾一切了。飞鹏手握手机嘴里啜着烟蹲在路边眯眼看来往的车辆,如果没有车辆经过,这条路就陷入一片黑暗,远处寂寥的灯火与天上的星星连接成一片,世界彷佛没有地平线,白天的那些山,那些田和高高矮矮的房屋在此刻被黑夜轻而易举吞噬掉。他的家在公路的另一边,马上就要入冬了,干完这个局他就回家一趟,把所有的钱都取出来带回去。他一直在这蹲到午夜,直到另一个人前来接他的位置。那个人给他带了几个红薯饼,飞鹏边吃边询问场内的情况。
“今晚来了几个大货。”那人说。
“多少?”
“应该有十几皮。”
“靠,这么多啊?”
“我没进去看,他们关门开的,不准进。”
飞鹏跨上摩托车返回村里,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凌驾在虚空的黑暗中,只有摩托车发动机的噪声才令他感到踏实。一路上都有他们的人,经过每个村子的路口,他就摁响喇叭向他们打招呼。他回到场内,气氛与下午他离开的时候一样热烈,经过长达十个小时都丝毫不减。他找到明哥,领到今天的工钱。他计算过,如果运气好的话,在这个局结束后他能拿到上万。
飞鹏坐在边上看了一会,有人满脸阴沉,手上抓着一只牌九不停来回翻倒,一会用手摸摸鼻子,一会又骂几句粗口;有人满面红光兴奋高昂,手中摸捏着刚分到的牌,目光闪烁,不停看别人的脸色以推算别人手中的牌。
他与这里所有的人都是不同的,他一直这么认为,他们之间有着明显的区别,并且他也不打算在某天变成他们那样。他们只在乎现在,对未来毫无设想,更多的时候是鲁莽以及不考虑后果,飞鹏讨厌他们,他在某些时候会刻意与他们保持距离。他的手机里设了两个城市的天气预报,看看本地天气的同时,也对比一下那个城市的天气,假想如果他此刻生活在那里,会在做些什么。他几乎就能去那里了,几乎。他以后一定要去一趟那里,还有那个地方,看看假如命运没有被改变时的自己要走的另一条路是什么模样。有时候选择与自己理想相悖的事情也是一种抵抗,他不希望自己再继承父亲的人生。
   他和几个年轻人挤在一张床垫上睡到第二天下午,又继续同样的事情。他不知道还有多久才结束,这得看时机,如果顺利,也许会延迟多一头半个月,运气不好,或许等会就得收拾散档。大头说老板在警察局里有人,只要有什么动静都会给他通风报信,即便不小心被抓也不用担心,总有办法把人弄出来,每年给他们的份子钱也不是白给的。
飞鹏并不太关心这些,听说佛山有个老板要人,他希望年后有机会跟他接触。那些被称为老板的人大多以做偏门生意为主,都有一家或几家正规的名目不一的公司,这些老板都会养几个做事的“古惑仔”。在那些人中,很多人会刻意模仿港产片的某些语气和习惯,使自己看上去更痞,因此更令人讨厌。飞鹏觉得继续再留在这里没有更多的机会,有一些私下默认的规定限制了他们的自由性,没有哪个人会冒险接收同行手下的人。
赌局一直持续到冬至才散,加上一些赌客打赏的钱,飞鹏总共得了一万三千多。他将全部钱都揣在夹克的内袋里,去了一趟城里,购置了新衣服和鞋子,又到金铺里买了一条项链和一只戒指,他觉得打扮得越招摇越好。
从进村口开始,他不和任何人打招呼,他知道那些人都在看他,看他的衣着,他故意露在衣服外面的项链,还有手上那只戒指。他们都明白他现在不一样了,也不敢轻易招惹他的家人,至少不会再对他的父亲恶声恶气。他们家仍旧是全村最穷的,但不再是最好欺负的。
远远就听见自家灶房门口响着菜刀在砧板上整齐而沉闷的沙沙声,他知道是母亲在切猪菜。很快他就看见母亲蹲在地上左手扶住一扎红薯藤,右手持刀规律地切着,地面上散了一堆长短均匀切好的红薯藤,一切都仍和他知道的一样。母亲头发被随意地绑在脑后,周围有碎发窜出来,显得不修边幅——可是她又什么时候穿戴整齐过,有时甚至连衣服上的钮扣都扣不好。他讨厌自己有厌恶家人的感觉,特别是母亲,他讨厌看见她白痴一样的眼睛,走起路来一边高一边低,站立的时候还时常蜷起一只手,踮起一只脚尖,像只猴子。她常常会做出令人惊讶的举止——突然消失几天,或者将牛赶进了别人的田里,又或者将家里仅有的两床棉被抱回外婆家。她所做的这一切都让他感到羞耻,他不知道弟弟怎么想,或许他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幸好他们兄弟俩没有遗传到父亲的身高与母亲的智障。父亲身材瘦小,脸颊凹陷,还佝偻着背,显得更加懦弱,只有在对母亲动手的时候才显露出他像个男人。村里分了新的宅基地,当全村的人都迁往新村时,他们家只能给自己在老屋前修建了一个新水泵。他们家至今仍住在那爿荒落的弃屋周围,一到夜晚周围就一片死气沉沉像身处墓地。
母亲看见他马上停下手中的事情,站着不说话。其实她也不会说,只会发出没人听得懂的声音。他没有理她,径直进去找父亲。他没看见父亲,又回头问她,母亲用手背擦了下嘴边的口水又指了指屋后。
飞鹏找到在屋后劈柴的父亲,父亲看到他时满脸惊讶。父亲虽然不赞成自己跟着那帮人,但也默认了他的选择。进了屋他递给父亲一根烟,父亲看了看烟上的商标,在村里能抽上这个牌子的烟的人不多。
他从钱包里取出一迭钱递给父亲,除去用掉的部分,他留了一千块,大约还有三千。
“用不完就存起来,给弟弟读书。”他说。
他知道不该再提与读书有关的事情,父亲仍然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对自己心怀愧疚。那件事使他们家第一次有了希望,当父亲无能为力时,他将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但是飞鹏不怪父亲,他已经尽力了。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飞鹏站出来为这个家做了主张。
父亲默默将钱收到贴身口袋,说:“表叔来过……”
“不要理他,我有分寸。”他突然有些烦躁,甚至都不愿意坐一会,“我走了。”经过门口,母亲正在鸡窝里找鸡蛋,他朝她喊了一句:“别找了,我不在家吃饭。”
村里人若要牵扯到前几辈的关系,几乎都是同一家族的人。但即便存在这细如蛛丝的血缘关系,在很多事情上也仍然毫无情面可言,飞鹏不会忘记父亲那段时间为自己四处登门向他们低头弯腰,而他们一脸冷漠的情景,仿佛他们家就不应该有这种好事发生。他每记起父亲面对他欲哭无泪的无助模样,就希望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报复他们。
光辉远远蹲在路口的石头上等他。自从他上次故意不小心给那个蠢货看见替别人藏的一支雷明登后,那家伙就对他崇拜得五体投体,希望能跟着他一起去“捞世界”。他带过光辉去过两次饭局,让他见识了那些出手阔绰的老板和为其奔命的兄弟们,他知道光辉一定会跟村里人添枝加叶进行传述,他要的就是这样。表叔找到父亲,希望飞鹏不要与光辉有任何接触。飞鹏很想告诉表叔,像光辉那种蠢货,不但没有机会考上大学,也不会有机会成为混混。
“哥,哥!”光辉朝他小跑过来。
“嗯。”
“最近有什么大买卖?”他一路跟着小跑。
“没有,滚回家去。”
“哥,带上我吧。反正我也不想读书了。”
突然一个邪恶的想法掠过他的脑间,他说:“走,今晚跟哥出去玩。”
飞鹏带着光辉搭上了去城里的车,然后去了一个饭局。只要城里有混混,蹭顿饭并不难,随处都是一些等着被宰的人,有人出钱寻人讨债,有人惹了麻烦求人帮忙。酒桌上的话题五花八门,大家一直吃喝到九点多才散。随后他带着光辉去到一处偏僻的出租屋,七八平方的小屋挤了六七个人,他们都在小声说话,茶几上摆了一些吸管、小刀、酒精灯还有一些剪好的锡纸。随后有人进来了,取出一小包东西,大家围在桌上开始分工。飞鹏示意光辉坐在一旁,光辉好奇地看着他们。飞鹏想象光辉堕落的样子,表叔一家又会如何地痛心疾首。
有人询问飞鹏如何处置光辉,飞鹏朝他做了个手势,但突然又改变主意,上前与那人低语几句,那人随后出去。
不久那人带回一小包东西递给飞鹏,飞鹏示意光辉过来,把手中的东西交给他,让他模仿其他人。光辉有些茫然,飞鹏说:“你不是要加入吗?不吸白粉不能叫古惑仔。”光辉学着其中一个人把纸包里的粉末倒在桌面上,用卡片划成一条线,然后压住一个鼻孔将粉末一次性吸入鼻腔。随后他呛咳了几下,眼泪也冒了出来,非常难受的模样。飞鹏朝他笑了笑,让他靠着休息一下。
屋里很安静,几乎没有人说话,大家都闭目随地而躺。有人打开电脑,将音乐声放到最大。飞鹏倚在门旁看着屋里闭目神游的人,在他们当中有些人是故意走上这条道的,吸白粉的人出去做事似乎都要比别人拼一些,甚至还有些人更愿意请这样的人做事。
飞鹏带着光辉离开了出租屋,沿着巷子走到街上还得走一段路。巷子周围都是各怀目的眼光闪烁的人群,光辉走起路有些摇晃,他不时朝飞鹏傻笑。飞鹏问他什么感觉,他像个兴奋的小孩,描述着他的感受。
“哥,这玩意太他妈带劲了!我整个人像被电了一样,全身都麻麻的,轻飘飘的。”
“你不怕上瘾吗?一上了瘾就很难摆脱了。”
“不怕,我觉得我能控制得了。”
飞鹏突然失去了耐性,朝他下颌直接给了一拳:“很爽吗?现在是不是更爽!”
光辉往后倒退几步,差点跌倒,他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吓到了。周围有人喝起彩来,飞鹏又朝他屁股踢了几脚,直到他坐在地上。
“哥,别打我,哥!”他哭了。
飞鹏对着他身体继续踢,但避开要害。
“你他妈的就是蠢货,抽个头痛散你都嗨半天!像个白痴一样!”
“哥,我不敢了,不敢了。”
“喜欢当混混?啊?我让你喜欢!”
他又用力甩了光辉两个耳光,揪起他继续走。一路上两人都没再说话,除了车辆驶过的声音,街道上异常安静。光辉停止了抽泣,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迹默默走在飞鹏身后。走到一处十字路口,飞鹏拦到一辆出租车。他将光辉塞进车后座,扔了两张钞票给他。“明天就回学校上课,如果给我见到你再出来,我就给你来一发,让你尝尝全身都长沙子的滋味,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光辉在车里委屈地哭着走了。飞鹏蹲在路边抽烟,望着路上依然没有入睡的行人,不知道他们行色匆匆究竟为了什么。他又打了个电话,去往另一个地方。在这个圈子里,只要消息灵通,就能捞到更多的好处。大家聊着自己所知道的事情,打探着想要的消息。他们就像城市生活的第三类人,常常迷茫,又从不感到绝望。
“鹏哥!”
有人和他打招呼,他们都喜欢互称为哥以示尊重,大多数叫的都是外号,很少人知道对方的真实姓名。在这些人当中,有人出手阔绰,有人身无分文,但他们都愿意为别人倾尽全囊。这就要看谁更加聪明醒目,不够聪敏的人常常连烟都抽不上。
飞鹏扫视了一圈,看看都有哪些认识或不认识的人,再了解大家都在聊些什么。老六挤身过来告诉他有个人愿意出一笔钱,想将欠别人的债务一笔勾销,并取回借条。那人用手势比划了一个数字。“有这么多,你做不做?”
“你找了几个人?”
“暂时只有我一个。”
“你有计划吗?”
“喊几个兄弟带点家伙把他吓一顿。”
“这个计划不好,太明目张胆。”
“硬抢呢?”
“抢借条太难。”
“你有主意吗?”
“这事就我们两个干,不要告诉别人,明白吗?”飞鹏又环视了一圈说。
“鹏哥你说。”
“先安排我见见那个老板。”
“好,等我电话。”老六像鱼一样游走了。
飞鹏转身加入其他人中听他们聊各自威风史,附和着他们,让他们的存在感都得到满足。
几天后,飞鹏与那个老板见了面,他谈了自己的计划,要求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许将事情如实说出,否则事情就会有无法预计的坏。他一语双关暗示那人,让他保证即便警察查上门来,也决不会供出他们。一切都达成共识后,飞鹏与老六开始做所有的准备。
他花了点钱找了一辆报废的摩托车,弄了两个不显眼的头盔。按照计划,他们晚上就要守在那个茶庄正对面的巷口,那个地方正好可以望见茶庄楼上包房的落地窗,并且可以掌握方向。他计算过,如果那人出门往左边走,说明他没有开车来,再往前走十来步就到大路边,那里人多,不利于行动,必须在茶庄门口周围就下手。如果他往右边走,说明他开了车,停车场还要走一段路,他们可以尾随一会再下手。飞鹏希望那人开了车来,在茶庄门口下手有些引人注目,这对他们不利。
他们默默地观察茶庄的动静,等待信号。老六想抽烟,被飞鹏禁止,他不希望留下更多的痕迹,他非常谨慎地不踩在有水迹或泥土的地方。
不久,他们从茶庄出来了,他看到那个老板有意搭了一下其中一个人的肩膀,那人手中提着深色皮夹。随行的人并不多,他们在茶庄门口相互道别,那人与其中一人往左边离开。他们并没有开车来,要尽快下手。“上车。”飞鹏低声叫老六。飞鹏负责开车,老六贴身坐在后面,一手紧抓尾架。当摩托车紧贴他们的时候,老六迅速夺到了皮夹,接着他们火速离开,甚至都没听到他们是否有呼救。他们拐进巷子在其中穿行,最后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将衣服全部换掉,又将摩托车上的一些标示撕掉。他观察过,这附近极少摄像头。即便有,也无法确定他们从哪里来又从哪里出去。按约定他们今晚不能再和那个老板联系,他们找了个地方住了一晚,同时还得留意是否会发生假设中的事情。
    在随后的几天里,他和老六辗转了几个地方,他们在三百多公里外的一个村庄里和那个老板见了面,他们拿到了自己的那一份,那老板说,用三万换十二万,值了。
    飞鹏与老六各取一半,他原本可以要求更多,但这不是他的处事方式,太计较往往会带来不利。他再三嘱咐老六在分开后不许张扬,越低调越好。老六觉得他过于谨慎,但他觉得将事情的危险率降至越低越安全,他不希望自己有任何麻烦。
飞鹏潜回家中,在家里安份地住了一段时间,哪也不去,偶尔还帮忙做点农活。这笔钱他谁都没告诉,它们静静地被藏在一座废弃的泥砖老房靠近房顶横梁上。再设法弄上一万来块,就足够弟弟来年上大学所有的费用了。他偶尔会到那座藏钱的泥砖房附近静静呆上一会,抽根烟。
有一天,他关上房门,翻出锁在抽屉里的铁盒子。那是他用来装一些重要东西的地方。他打开盒子,取出里面的一封信。收到它的那时或许是他这辈子最荣耀的时刻,如今它却像个讽刺和耻辱般存在。他点着火机,从落款处开始烧起,那个城市的某个理工大学已经与他的人生擦身而过。他将灰烬扔在垃圾桶里,从镜中打量自己,竖起衣领,又往头发上抹了些发胶,然后拉开房门大步离开。好了,现在他和他们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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