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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 秋风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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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1-1 15:12:01 |只看该作者 |倒序浏览
本帖最后由 emondsu 于 2016-11-3 14:21 编辑



正午时分,邮电局休息室门外的小院里,白晃晃的阳光从两株大香樟树间投射下来。干巴巴的水泥地面上,几处破裂的地方,挨挨挤挤生着的小飞蓬和刺苋菜,现在都被阳光炙烤得耷拉着叶子。很久没人清扫过,地面随处是烟蒂,果皮和其他生活垃圾。灰尘夹杂干枯的落叶和纸屑,在院子里回旋飞舞不停。原来因为墙皮剥落而显得斑斑驳驳的围墙上,现在满是一片灰黑色的皱纹,那上面的苔藓都干枯了,在墙上一小块一小块卷了起来。热风一阵阵吹拂着高大的香樟树,枝叶摇摆不定,瑟瑟发抖。小镇这时已经安静多了。吃过午饭的人们,多在家中休息,锯木厂单调刺耳的嘶嘶声停住了,树上的嘒嘒蝉鸣又响了起来。这反而加深了昏昏欲睡的气氛。街上只有几个放暑假后玩得像收缰不住的野马一样的小孩子,还在到处乱窜乱跑,不时打闹尖叫着,弄出些动静,间或听得到大人们粗鲁的训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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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11-3 11:16:07 |只看该作者
本帖最后由 emondsu 于 2016-11-3 14:24 编辑

秋风吹

1
他被怒气冲冲的老师从座位上赶到教室后面的走廊罚站。因为他不仅自己不好好听讲,还妨碍了别人。他从来就没有好好地听过一堂课。真的,他对学习没有一丝一毫的兴趣,一进教室,他就厌腻。不是打瞌睡,就是搞些其他的小动作。揪前面女生的辫子啦;拿胳膊肘捅旁边的同桌,把他捅得翻下座位啦;等老师背过身在黑板上书写时扮鬼脸惹得大家哈哈大笑啦,如此等等。老师拿他真没有办法。起先班主任还特意去家访,回来后老师们问清了他家里的情况,都对他绝望了。原来他爸爸妈妈早就离了婚,他跟他爸爸过。但是他爸爸呢,又是常年在外地打工,根本顾不到他,或者也根本就不顾他。他只有跟着还在世的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生活。老奶奶呢,又对他过分娇惯,万事都没有分寸的依就他。他一个半大的孩子,渐渐的不知从哪里学来了一些歪风邪气。他学会了抽烟,烟瘾已经这么大,一天要抽大半包,一下课就要藏在厕所里抽,已经被老师们碰到过好几次了。他还常喝酒,“白酒干半斤,啤酒一打”——他常常跟人这么吹嘘,其实沾一点酒他就倒了。他还喜欢什么?当然是上网吧了。他沉迷于网络游戏,那些不问来由的枪杀,格斗,轰击,血肉横飞的场景,使他又紧张又亢奋。他还试图交上一个“女友”——一个染着金黄头发的“酷妹”——看起来比他大不了多少。但是很“性感”——他已经能感觉到了“性感”。但他差点因此挨了揍。酷妹的男友——一个留着火红的鸡冠发式,胳膊上纹着狼头,脖子上挂着条粗粗的金色链条的家伙警告他不要骚扰他的“女人”,扇了他两个耳光,算是教训。那个酷妹常常也泡在那家叫“星期天”的僻静网吧里。她起先不搭理他,根本看不起他。但是后来他递烟给她——她也抽烟,买啤酒给她——她也喝酒,他们就有点话头可以聊聊了,虽然还远谈不上处得热火朝天。他确实对她有点“神魂颠倒”。看来他也真不小了。这从他的个头也可以看得出来。他已经有了喉结,声音变得浑厚沙哑。最初的柔软而纤细的髭须也都冒了出来。而那个酷妹呢,她中学都还没有毕业就被“劝退”了。原因是学校再也教育不了她了。她跟一伙社会青年混在一起,几乎每周逃课。她家里人拿她也没有丝毫办法。她长得瘦巴巴的,刻意追求苗条,“骨感”。长相如果没有那种因幼稚而显得可笑的冷漠神情,甚至可以说是甜美的。但她性情乖戾,有点像一只神情郁郁懒懒散散的小黑猫。她家里情况原来跟他差不多,她听说是跟她一个以前当门卫现在已失业在家的爸爸和年迈的奶奶一起过日子。只是她家住在街上一个比较背的旮旯里。而他呢,住在郊区的农村。
他这回竟然被赶到教室后面来了,觉得很没面子。迟早他是会被学校“劝退”的,他自己也知道。他甚至还有点渴望被“劝退”。反正读书对他已经差不多是一种折磨了。真是无聊至极啊。还不如早点去混社会。像红毛幺哥那样多么爽!红毛幺哥就是酷妹的那个男友,扇他耳光的那个家伙。他手下有一帮小喽啰。真威风。是的,他也希望有一天像红毛幺哥那样,天天玩乐,无忧无虑。他也欣欣然加入了他们那一伙。但是最近红毛幺哥一伙人都“栽了”——他们都进了派出所,还没有出来。听说跟一起重大偷窃案有关。他们这次玩得有点大了。酷妹好像有事要告诉他。是什么事呢?他上回在网吧里遇见她,她很不开心,一句话也没有搭理他。好像又不认识他了。他妈的这种女孩子就是这种德性。真欠揍。他愤愤的想。他忽然举起手来。老师停住了讲课。皱着眉头,没有好声气的问:“什么事?!”
“我要上厕所。”
老师只是手臂很不耐烦的一挥,就像要赶走一只烦人的苍蝇。他解放了一样,迅疾跑出教室。他咚咚咚咚很响地跑下楼梯,溜到教学楼旁边的操场上,他装作真要马上上厕所去的样子,朝操场北边的厕所跑过去。他一口气跑到厕所旁边的围墙边停了下来。围墙有一人多高,是红砖砌的,没有粉刷。多年的风吹雨打,红砖都风化了,墙角阴暗处满是碧绿的苔藓。墙头上爬满了何首乌,乌蔹莓,鸡屎藤和带刺的酸模。牵牵绕绕的野藤像是一床斑斑驳驳的破棉被盖在墙上。墙角外有一根大乌桕树,树叶这时已经变得鲜红。一根枝条刚好从墙头伸进来。他仰面盯着那枝条看了半天,又伸手朝枝条够了够,还差那么一点点。他左右张望了一阵,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垫脚。没有。地上除了一些红红黄黄的落叶,没有一块破砖头。他踮踮脚,跳起身,够到了,但没抓住。枝条被触动了,摇晃起来。一两片叶子也脱落了。一只栖息在树顶的灰喜鹊惊得扑楞楞地飞走了。他继续跳起身来,最后手终于灵敏的一下子就抓紧了枝条。但是枝条太细,不足以承受他的体重。还好枝条足够柔韧,虽然从墙头弯曲下来,却像一条结实的绳子。他紧紧地握住枝条,拉了拉,试一试是否真的那么牢固。还行。他脚蹬着围墙,双手拼命地抓住枝条往上爬。乌桕树瑟瑟直抖,落叶纷纷。墙体上的苔藓湿漉漉的,踩上去滑滑溜溜,很不容易蹬牢。他只好挪脚踩到那一丛丛披拂下来的野藤上。好不容易总算爬到了墙头。墙外是一片金色的水稻田的田埂。乌桕就长在田埂上。他想够到树上,抱着树爬下去。但树干离墙有点距离。他觉得没有把握。他朝下面望了望,审视了一会落脚的地方,一耸身就跳了下去。但他没有站稳。身子一冲,一下子栽进了水稻田里,压倒了一大片水稻。他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幸好这时节水稻田里是干干的。他觉得手背有点疼痛。仔细看时,原来已经被什么拉出一道细长的口子,都渗出鲜红的血来了。
好了。他出来了。他坐在田埂上,轻轻舒了一口气。他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来,手因为用了力,抖抖索索的,不麻利。他抽了一支烟叼在唇角。他又从裤袋里摸出一个塑料壳打火机,嚓的一声打着了。他慢慢的把烟头凑到蓝色的火苗上点燃。一缕淡蓝色的烟雾袅袅升起。接下来,他要去哪里?他悠然吞吐着烟雾,望着眼前秋风中䆉稏不停的稻穗。好像若有所思。





他看见荒货站老板又在跟那个老太婆一起清点她从一个蛇皮袋子里倒出来的塑料瓶。他们一面拿手拨着瓶子清点,一面嘴里念念有词。隐隐约约的他听见“二,四,六,八,十……”
他认得那个老太婆,她很多次在街上走来走去,到每一个垃圾桶里仔细检查,希望能捡拾到有用的垃圾。她走路都有点颤颤巍巍了,但还是在背上背了一个硕大的蛇皮袋。里面装满了空塑料瓶啦,金属罐啦,锈迹斑斑的铁丝啦这些东西。她把一袋又一袋的垃圾背到荒货站里,换回几个小钱。他以前从来没有在意她。他这时无意中发现,荒货站的矮胖老头从他围在腰间的脏兮兮油腻腻的一个洗得发白的军色帆布钱包里掏出一张十块钱和几个零币,递给老太婆。老太婆笑呵呵的接了过去。她从她的灰色的上衣内口袋里竟然摸出一个花里胡哨的钱包来——那显然是一个小女孩子不用了丢掉的,现在被她拿来用上了。她笨拙的拉开拉链,露出一张红色的一百元的票子。她把那十块钱小心折叠好,和几个零币都仔仔细细的放了进去。然后跟荒货站老板告别,拿着那空空的蛇皮袋,顺着街道朝大堤的方向一直走去。






他不做声,不理会矮胖老头,低着头走过荒货站。穿过黑乎乎的堆着煤球的场子,朝大堤脚下走去。他一会儿就经过煤球场在堤脚打的一段灰暗的水泥粉刷过的围墙。墙头栽满玻璃渣,这时在渐近中午的阳光下闪闪发亮。这里有一家小杂货店。店里有一个公用电话。他走到店门口,依然看见那个守店的四十多岁的胖女人坐在柜台后面打毛线衣。她听见有人走过来,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就又低头好像忙着打她的毛衣,但是她的眼睛一直不停瞟着他。她只是冷冷的问了一句:“小伢,今天不读书啊?要买什么啊?”
他穿着绿白二色的校服。这很明显,人家一看见他就知道他是学生。况且这个胖女人多次看见过他。他也多次到她这里买过烟。
“我要打一个电话。”
他拿起电话听筒,开始拨号。他急切地听着那里面的接通后的话音
“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呀?你不喜欢我为什么给我打电话呀?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呀?你不喜欢我为什么给我打电话呀?……”他等待着,终于,那边的人接电话了。
“谁呀?!”很不耐烦的声音。
“我!”
“你他妈是谁啊?!”
“就是我!你耳朵有毛病啊你!”
“什么事?”
“你不是有什么屁事?”
“你在哪里?不是在上学吗?”
“老地方等你,现在!”
他挂了电话。
他摸出一个黄铜色的五毛硬币放在柜台上,那个胖女人又瞄了一眼硬币,没作声。趁她不注意,他又“摸”了一小瓶红星二锅头。想带出门。
“酒要五块钱,小伢。”
他知道穿帮了。他无可奈何又付了五块钱。这才很不自然地走出店门。
他沿着大堤堤脚走了一段,转到另一条坑坑洼洼的小路上。这里长满了欧美杨苗。以前是一个苗圃,就在荒货站后面。小路穿过苗圃,靠大堤一边有一个扔满垃圾的池塘。池塘岸边生长着几根要死不活的老柳树。树上挂满了老掉的丝瓜,在微风里轻轻飘荡。有一个破烂的窝棚,靠着一根柳树搭起来,这是做过什么用的,他当然不知道。狗尾巴草和结满飞絮的飞蓬在窝棚边长得人挤不进。他一面扭开酒瓶盖仰着脖子灌了一口酒,一面慢慢的在荒草中走到窝棚那里去。
2





她想抽支烟,伸手到衣袋里摸了摸,烟盒瘪瘪的,空空如也。她把烟盒捏成一团,随手丢掉。站在那里等车开过去,她就横过马路,从荒货站那里转弯,折向煤球场。她径直走到灰色水泥围墙边的杂货店里。那个胖女人正在聚精会神打毛线衣,她几乎没有听到她的脚步声。
“买包烟。”她说。
胖女人吃了一惊,抬头瞪大眼睛望着她,好像被吓着了一样。她张大了嘴,露出发黄的门齿。她好像没听清她说什么,小声问道:“买烟?”
她丢了一张十元的票子到柜台上。胖女人站起身来,把织了一半的毛线衣搁在坐的凳子上,给她拿了一包烟。她一声不吭的接过来,装进了口袋里。她目光有点迷离漂浮,好像是不大自信,望着柜台后面的货架上的包装食品,薯片啦,饼干啦什么的。
“还要点什么?”
“不要了。”她转身出来,仿佛看见胖女人用一种奇怪的眼神从后面盯着她看。她不知道是否真的是这样,她想回头看看,但是她没有。按道理说胖女人对她很熟悉了,她应该见到她至少有一个友好的笑容。但是她居然装得好像根本不认识她一样。她有点懊恼了。“没有半毛钱关系!”她悻悻的沿着大堤堤脚走,然后拐到一片金黄色的欧美杨苗圃间的小路上。她忽然有点烦躁起来。好像有一种疑心在她心里一下子升腾起来了。她这是怎么了?她忽然又好像被什么抓住了一样,她的心头一瞬间就蒙上了阴影。她停住了,重新把烟盒掏出来,撕开了包装,抽出一支烟来。她紧紧拿牙齿衔着过滤嘴。又摸出打火机,麻利的把烟点上。她深深地抽了一口。她把烟夹在两指之间,舒舒服服的吐出了一个蓝色的旋转不停的烟圈。她看着烟圈渐渐消散。这是怎么啦?这是怎么啦?她不明白。好像她将要面临一种恐怖的场景。她觉得这种预感是不祥的,她甚至在这一刻感到了内心的冰冷和麻木。她脑海里老是出现她赤裸裸摊在那幽暗的房间里的手术台上的情景。张开双腿,血淋淋的场景使她瑟缩着身子。不!不!不!她听到了一种呼声,近乎绝望的呼声。但她并不清楚这呼声究竟是什么。她站在那里,秋风吹过,欧美杨金色的叶片呼啦啦直响,就好像是一群疯子在那里起哄,鼓掌。她浑身开始发抖。她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恐惧?
她掏出手机,翻出先前储存的那个电话,摁下了拨号键。
“喂?”
“是郝医生吗?”
“嗯。我是。有什么事情吗?喂?”
“……”她的心怦怦跳了起来。她听到那个郝医生连连的“喂,喂,喂”着。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想问一下,无痛人流要多少钱?”
“喔。无痛人流啊?嗯。最少也得要三百块钱吧。是你自己吗,嗯?多久啦?喂!喂!喂!怎么回事,信号不好吗?喂!喂……”
她摁断了电话。但是不多一会儿,电话又打过来了。她有点不知所措,像是被一条蛇盯着,一下子有点毛骨悚然了。她不情愿的接通了电话。
“你的电话音很有个性啊,小姑娘,呵呵。没事的,小姑娘。我这里是最便宜的了。保证无痛,而且安全,保证隐私。百分之百保证,好多小姑娘都是到我这里来的!没事的,绝对放心好了!真的,喂,喂,要抓紧啊!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拖一天就,喂? 喂喂!这信号怎么这样不好,喂,喂,喂!喂?……”
第三次接通电话时,她几乎都哭了。
“我没有那么多钱。”
“那你有多少?”
“我只有五十块。”
“小姑娘,这我也没有办法帮你啊。这样吧,你尽量凑一百五十块钱。再少我也帮不了你了,喂?喂?喂?这是怎么回事啊?鬼电话信号!喂……”她摁掉电话。
第四次电话刚响起来时,她直接就摁掉了。她似乎看见那个家伙一副气急败坏骂骂咧咧的样子,她几乎要笑出来了。
她最后毅然走进那条幽僻的小路,穿过苗圃,她来到一个满是垃圾的池塘边。她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依一根老柳树搭建的破窝棚。她朝那窝棚走过去,齐腰深的狗尾草穗子擦过她的身子,无数飞絮在风中飞舞起来,有些粘在她的头上。
她轻轻的走着,穿过那片荒地,秋风瑟瑟。

3
在窝棚里有一张破竹床,上面铺着些报纸。他神情有些呆滞的坐在那里。一阵阵回风灌进里面,有一股腐烂但干燥的木头的气味。他不知道接下去该如何是好,面对着这样一个不住流泪的女孩,他还是头一遭遇到这种事情。他一时有点发懵。但同时心里暗暗得意。看啊,看啊!你也有这一天?真得感谢老天叫你倒霉!不然你也不得这样对我服服帖帖!她站在他面前,眼泪巴萨,再也不是以前那种不可一世的高傲的样子了。
“我先到郝医生那里去问问要多少钱。”
“我问过了。”
“多少钱?”
“最少一百五。”
“你有吗?”
“有我还找你个头啊!”她不耐烦的说。
“我也没有这么多啊。”
“真不是个男人!”
她撇起嘴,白了他一眼,甩手就要走。他猛地站起身,一把拉住她。由于用力过猛,她没站稳,身子一个趔趄就倒在他身上。他也一下子就搂住她倒在了破竹床上。
“别走!”






他独自走出窝棚,依然穿过那片荒草,走进苗圃。他头脑里一片空洞。这时候,学校的人一定在到处找他吧?哈哈,这回一定是够得上被“劝退”了。管他呢。可是到哪里去搞钱呢?这还真有点伤脑筋。他以前到那个胖女人的杂货店里买烟时,“顺”过她摆在柜台上的小东西。口香糖啊,小瓶白酒啊什么的,她的钱箱在柜台里面,放在她的身边,他根本就不可能够得着。要是她偶尔上一趟厕所呢?店里没有人在了,那么,事情就是另一回事了。嗯。他沿着大堤堤脚又走回去。他在杂货店旁边等了一会儿,再慢慢的转过去,朝里面看。胖女人就像一尊菩萨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还是在专注的织她的毛线衣。看来一时半会还真没有办法。
他在杂货店门口站了很久,犹犹豫豫的,拿不定主意一样。最后,他终于走了进去。
胖女人停住手中的活,好奇的望着他,问:“要买点什么?”
“不买什么。”他抓抓脑袋,一脸尴尬。他甚至都有点结结巴巴了。胖女人更加好奇的盯着他。
“有什么事吗?”
“我想,呃,嗯,我想借点钱。”
“什么?!”
“你能不能先借我一百块……?”
还不等他说完,胖女人脸上就笑开了,她讥诮地说:“嘿!你这个小伢,我认也不认得你呢,怎么借钱给你!”
他呆呆的站在那里,望着胖女人。胖女人也望着他,好像是在提防他要攻击她一样。
“你有什么事要钱?你不会打电话到家里去叫大人给你送来?”





老人佝偻着腰用双手在散发着臭气的垃圾堆里挑拣着肮脏的塑料瓶,瘪掉的易拉罐,还有……她感到有点什么不对头,仿佛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跟着她,她惊讶的扭过头来,她还没有发出惊恐的叫声,眼前就一黑,什么东西破碎时发出刺耳的呯嘭的响声。
那个老人花白的头上,鲜血正汩汩的冒出来,她扑通一声倒了下去,像一袋面粉一样沉重的倒下去,嘴里甚至都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她的肮脏枯黑的手指似乎想抓住点什么,但什么也没有抓住。她歪着头,张大了嘴,好像被谁卡着脖子不能呼吸一样,眼珠都突出来了。
“不借钱!”他的脸扭曲了,手中紧紧攥着啤酒瓶脖子。瓶身已经破碎了。

“杀人犯!杀人犯!你他妈的!杀人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是跟着他来了,从那片飘浮起来的粉红色的云彩边上,她睁大了恐惧的双眼有气无力地跑来了。她一面跌跌撞撞的跑,一面绝望的呼喊起来。“杀人犯!杀人犯!”她摔倒在那浓密的花海里。她声嘶力竭的伸出一只胳膊指着他哭喊:“杀人犯!杀人犯!——那是我奶奶!我奶奶!”她在那花丛里突然剧烈的呕吐起来。
他扔掉手中半截啤酒瓶子,一屁股就瘫坐在垃圾堆上。他好像一下子就坠进了冰窖里。他愤怒地大喊:“我日你妈!”
他想爬起身来,他滚下大垃圾堆,开始努力奔跑。跑了一段,他觉得浑身乏力,像是虚脱了一样,就不自觉地跪在那花海里,一下子感觉有点天旋地转。他使劲摁自己的手心,他手上的伤口又开始感到隐隐约约的疼痛。他难受极了,逼人的恶臭使他的胃液开始翻江倒海。他也开始呕吐。他整个人扑倒在红蓼花丛里。耳边响起一片热闹的嗡嗡声。
“杀人犯!杀人犯!你他妈的!”
他希望这只是一场梦。他眼睛迷糊了,听见了秋风刮过河岸上白杨树林时絮语般的声音。
2016-11/1 改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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