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

温书

本来我是不想告诉家人的，毕竟这事挺丢人的，说出来可能都要被人笑话，而且估计不止我一个人遇到，经过那条马路的小孩估计都遇到过，所以想想，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要我忍一忍就会过去的，权当做是我运气不好，被他们逮住了，所以只好束手就擒，另外我的性格嘛，也有点急躁，他们要什么我给就是了，要书包，我就给书包，要我给钱，我就给钱，要我自行车，我给就是了，我给了他们，他们总会放过我的，好汉不吃眼前亏，只要不被打就行了，可是我毕竟是第一次遇到，不知道实力对比情况，再说了，那时候，我也愤怒了，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气，攥紧了拳头，还以为自己一个人能打得过他们三个呢，毕竟我长得也很壮实，他们还比我瘦，只要我一鼓作气地干倒两个，剩下的一个就容易了，所以，我就尝试着反抗一下，试图抱住最瘦弱，个子最矮的那个，还没等我抱住，他就像是个泥鳅一样挣脱了，然后他们就来了气，原先好话好说的样子一下子变了，好呀，你还知道反抗，你这个小屁孩还想打我，你不想活了？是吗？其中最嚣张的那个便一脚踢了我，我本能地往后一退，他便落了空，这样一来他就更气了，他生气的动作有些奇怪，不是继续向前踢，而是往后退了几步，我还以为他会就此结束，好像没事一样离开，没想到他是在酝酿力气，往后退是为了更好地往前跑，往前使力，所以在我没准备好的时候，他就一下子冲了上来，整个人像是个豹子一样猛地踹向我，这下我没法躲了，他的脚刚好揣在我的肚子上，就像个大石头砸在一面鼓上面一样，发出沉闷的声音，咣咣的，有点意思，牛顿坐在苹果树下，发现苹果掉在地上后，得出引力这个道理，我失去了重心后，跌落在地上，重重地摔了一跤，也得出了一个道理，那就是失去平衡后人会迅速地跌倒，跌倒后会很疼，疼了就会叫，叫的声音和平时上课尖叫的声音不一样，而是有点恐怖突然和无助。

我被踹了后，迅速地捂住自己的肚子，好在书包垫在了背后，所以后背没有多疼，但是屁股没有任何阻挡，有点疼，另外自行车脱离了我的手之后也乖乖地落在了地上，咣当一声，我一听就点来气，你他妈的打我就算了，还这么使力，使力就算了，还他妈的不扶一扶我的自行车，要知道我摔跤了不要紧，自行车不能有事，他可是我最宝贝的东西了，所以我有点来气，便试图再一次地对他扑过去，可是没等我接近他，便有2双胳膊抱住了我，把我往后扯，那2双胳膊就像是一条联锁一样将我紧紧地锁住了，所以我就一动也不能动了，之后，那个小瘦弱便笑呵呵地走向前，对着我龇牙咧嘴地笑，呵呵，你再动啊，你再打我呀，你这个小屁孩，真是不想活了，现在反抗是没用的，你们这样的小孩我们遇见多了，路上到处都是，我们每天就等你们呢，可是你们没一个是我们的对手，你们才多大啊，估计现在还吃奶吧，和我们打简直就是找死，我们是混的，天不怕地不怕，派出所都蹲过，除了杀人，什么没做过，你做过什么？你们只知道听老师的话乖乖地坐在课堂上发呆，只知道听父母的话乖乖地上学，除此之外估计什么都不会了，你不要这么看着我，你再看，我就挖出你的眼睛，挖出来喂狗吃，哈哈哈，我知道你生气，恨我们，没关系，这次算是给你个教训，让你知道下次该怎么做，让你知道下次看见我们了，该怎么做？乖乖地掏出钱来，要不就挨揍，当然了，你也可以躲着我们，但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总有一天我们会找到你的，我们都知道你在哪所学校念书，在哪个班级上课，还有经常在哪个操场踢球，你呆过的地方我们都去过，没有一个地方我们不熟悉的，所以你就不要想心思躲我们了，知道了吗？小屁孩。

实话说，这事我认为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知道那条马路上一直有小痞子在，只不过没见过，但是我听过很多人说过，他们有的遇到过，也有的没遇到过，但都说得津津有味，好像都以见到那条马路上的那些小痞子为荣，好像见到了，是多么令人羡慕的一件事一样，所以，我想总有一天我也会遇到的，不知道遇到他们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坏，反正总是一件令人意外的事情，但直到今天上午放学回家，还没到那条马路上的时候，我就预感到了什么，似乎我发现了躲藏在水电站后面的他们，所以我一直胆战心惊的，骑车也越来越慢了，到了水电站时，左顾右盼的，当发现水电站后面什么都没有的时候，还感到有一点失望，哎，他们怎么还不出现，是不是他们已经退隐江湖了，又或者被捉进了派出所，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就真的非常可惜的了，我还想和他们见一见的，哪怕什么都不说，就看一眼也心满意足了，就在我这样想的时候，没想到他们真的出现了，三个人，穿的像古惑仔一样，从马路下面的一个小坡冲上来，其中一个迅速地跑到了我的前面，一双大手将我的自行车给拦住了，喂，你停下来，我们有话要对你说，直到那时，我才知道，他们并不像别人传说的那么伟岸英俊或者豪气万丈，只不过是三个穿着邋遢，一副农村小青年一样的小痞子，身上没有一分钱，然后又好吃懒做，所以就到处找比自己弱小的学生开刀了。

那天我什么都不说地回到家，不是我多厉害，被三个人打了后，无所谓，而是我一直以来和家人都没什么可说的，如果不是我没住的地方，还有我年纪还小，出不了门，打工也没人要我的话，我想我一定会离家出走的，我和父母都没话说，每次回家都是照例吃饭，睡觉，或者上楼躲到自己的小房间里写作业，如果他们不叫我吃饭，我都懒得下楼去，我经常躲在楼道上面听到父母的对话，母亲问阿毛今天回来了没有，怎么放学这么晚啊，都没见到人影，我也没看见，一定又在哪个网吧里鬼混了，要不是作业没写完，被老师留下来了，他们就是这样，我回家了，他们也不知道，每次我晚回来了，都会说我成绩不好被老师罚了，可是每次都不是这样，我大部分时间都准时回家， 只有偶尔几次晚了，那也只是学校里要大扫除了，所以晚了，渐渐的，我就和父母没什么可说的了，只有在吃饭的时候，才会从楼上跑下来，二话不说，自己去厨房盛饭，他们看到我了，都呆了，可是也都什么都没说，父亲继续喝酒，母亲安静的吃饭，我没上桌夹菜，他们也不问一下。吃完饭后，我一般就独自上楼去，还是一个人，没人问我，没人管我。这就是我的一天。

所以，当我在路上被那三个小痞子拦住要过路费，并且被打了后，我就不想和他们说，也懒得说，我以为我不说，他们就不知道，那样一来，就不会发生后来那一连串麻烦的事情了，可是我想错了，我刚回家就被父母发现了端倪，知道我打架了，尤其是母亲，看到我满面泪痕，浑身灰尘，还有书包拉链也断了，就知道在我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哎呀，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又在学校里和人打架了，你怎么老是不听话呢，老是给我找麻烦，快说这次是和哪个同学打架了呢？是不是那个外号叫老鼠的，还是外号叫山羊的孩子，母亲一惊一诧地说。我懒得回答母亲的问话，她就知道山羊就知道老鼠，可是这两个同学早就不在我们学校了，他们因为经常打架，所以被学校开除了，这已经是去年的事情了，那时候我和他们打过一架，打到在地上打滚 ，纠缠在一起，老师都拉不开，后来没办法就叫来了家长，母亲到学校被老师教训一顿，回到家，我被母亲教训一顿，所以现在只要我一出事，她就会想起山羊和老鼠。你不要乱说了，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孩子打架，你看他的脸都肿了，肚子上也是淤青的，一看就是下重手了，小孩子打架不会踢肚子，一般就是打打滚而已，不会受伤，父亲将我的汗衫拉下来，指着小肚子上的淤青说，好像他是个专家，对此类伤情很有见解，还有你没看见他哭了吗？要是和普通孩子打架，他不会哭，更不会一声不吭的，打成这样，老师早就知道了，打电话告诉我们了，这一定是在路上打的，不是学校里，说吧，阿毛，到底怎么回事？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告诉你爸爸，让他给你说理去，妈妈好像很关心似地说，然后又说，就是你没用，孩子被人打了，你都不着急，你看他的肚子，还有小腿上的伤，这些打人的真狠啊，简直就不是人，连小孩子都打，阿毛，你说说到底是谁？说出来，下午你爸爸就去给你报仇去！妈妈说。我半信半疑地看着母亲，也看着爸爸，眼泪忍不住，一下子流淌了下来，哇哇大哭起来，哭了一会儿后，拉着爸爸的手，大声地说，打我的就是住在水电站附近的那几个小痞子，爸爸，你一定要找他们去，给我报仇！

我被几个小痞子打了，这是我长这么大遇到的第一次，以前我和很多人打过架，但最后大多数都我赢了，因为都是一对一，我长得壮实所以基本上没吃亏，有的被我压在身下骑在身上，有的还被我打哭了，最后他的家长来到我们家找我家长，喂，你怎么也不好好看管一下你的儿子，他年龄这么小竟然打人这门恨，一块石头将我的儿子脑壳给砸出血了，你说怎么办？那个被我打的小孩站在他妈妈身后，可怜兮兮地看着我，如果不是他妈妈在，想必我还要揍他一顿，是他先戏耍我的，给我爸爸取了个外号，所以我也给他爸爸取了个外号，这时候他就生气了要和我动手，拍了一下我的脑袋然后就跑了，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最后还是被我扔的一块石头给追上了，然后人就哭了，大哭大嚷地回家报告给他的妈妈去了，后来的事情便是我被爸爸给罚站了一下午，然后我家还赔给了他医药费，另外还打了几个鸡蛋给他吃了，这样才算结束了。这是以前的事情，我的父母以为只有我揍别人的份，没有别人揍我的，可是现在竟然我竟然被三个比我年龄还要大的孩子打了，所以他们都很震惊，尤其是我的母亲，大叫大嚷着叫我爸爸赶快带我去报仇，可怜的父亲那时候还在喝酒吃午饭，可是没等喝完便被母亲催赶着走了。

本来我不想让父亲去报仇的，可是没办法，现在只好带他去了，去那个事发现场，我在前面引路，父亲跟在我的后面，在半路上遇到了一个村民，他和我们是一个村的，知道的事情比较多，见识很广，所以当父亲告诉他要带我去找那三个混蛋去报仇的时候，他便把我父亲拉到身边悄悄地对他说，你知道他们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吗？你知道他们都蹲过牢房的，被派出所抓过的，你知道他们身上都藏着刀子的，不是什么容易对付的家伙，你一个人去可要小心了。那时候，我听了后，感觉他在说一个非常厉害的角色，这些人只能欺负别人，别人不能欺负他们，所以他是在警告我和父亲，让我们放弃报仇的打算，不要再去鸡蛋碰石头了，所以我也有点担心，害怕父亲去报仇的时候，会被那几个小混蛋用刀子捅了，如果被捅了，那该怎么办，父亲一定会吃亏的，说不定还要进医院，派出所电话号码是多少来着，老师说过的，我怎么不记得呢？是113还是110来着，或者是119和112，哎，我一个都不记得了，如果他们掏出刀子，我就喊人来，我就去报警，到时候只能这么办了，我露出惊恐的表情看着他，同时忐忑不安地想，可是没想到的是，父亲听了后并没有露出太过惊讶的表情，也没有多害怕，而是哈哈大笑，你是在开玩笑吧，他们几个十几岁的小孩能有多大本事，能多厉害？都是虚张声势呢，你一个大人怎么会被他们给吓着了，我就不怕，为了给孩子报仇，我什么都不怕，当然了，要是我的孩子被打了，我也会报仇去，但是不会这么掉以轻心的，毕竟他们是三个人，而你是一个，什么一个，我一个可以对付三个，我可不是吃素的， 要是惹恼了我，我就把他们给揍趴下，然后带到他们家长身边去，让他们家长亲自教训他们，不用我继续动手，父亲好像已经想好了怎么做了，信心满满地说，哎，反正，你要小心了，我话说到这里了，你小心就是了，好啦，好啦，我知道啦，儿子，我们走吧，继续往前走，去找他们报仇去。

那时候我真的有点担心了，也想和父亲说不要再去报仇了，我们回家吧，权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过，那个村民的话一直在我的耳边回响，要知道他们都不是好惹的，身上都藏着刀子呢，刀子，多么可怕的东西，要是被戳了一下人就完蛋了，不管父亲多厉害，只要稍有差池被刀子碰了就会流血，然后人就会倒在血泊里，也许还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多么可怕的一件事啊，要是他们用刀子对付我和父亲，就算父亲有八只手也没办法，血肉之躯怎么能对付得了刀子呢，所以我得让父亲也准备一把刀子，父亲带刀子了吗？也许他也将刀子藏在了身上的某个地方，也许是腰上面，或者是口袋里面，我盯着父亲的身上看，可是什么都没有看到，就在这时候，我忍不住了，爸爸，你带刀子了吗？就在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感觉后悔了，因为父亲低头看着我，那样子好像有点可怜或者犹豫，甚至是不敢相信我会说这样的话，父亲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对我说，不用怕，尽管我身上什么都没带，但是只要有你在我身边就行了，要是真和他们打起来，你就躲得远远的，不要上来，你年龄还太小，打不过他们，就让父亲对付他们，知道了吗？父亲说。听到父亲的话，我一时间有些尴尬，自己以前的胆子可没有这么小的，以前和别的小孩打架都是不计后果的，毕竟我已经快十岁了，不是一个小毛孩了，我必须胆子大一点，这是一次考验，是对我的考验，也是对父亲的，想到这里，我便不再顾虑很多了，对父亲充满了信心，以前在楼上对父亲的那些“仇恨”也都一扫而光，想到这里，我便攥紧了拳头，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斗志，坚定步伐，跟着父亲去报仇去。

本来我以为那三个小痞子，现在还在水电站那里，还在那里等着我，或者是其他路过的小孩，然后拦住他们，让他们交保护费，因为他们就是那样的人，每天都会准时地待在水电站等待着猎物，如果没有的话就会一直呆到天黑，所以当父亲问我怎么去找他们的时候，我确信无疑地说，他们就在水电站，好，我们现在就去水电站，那里我熟悉，只要沿着上学的路一直走就行了，不会有丝毫差池，所以我和父亲就坚定不移地走着，原先还以为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找到他们，想必他们也都会和之前说的那样一直等在那里，等着他，可是等到我和父亲到达水电站的时候，却没有看见一个人，他们都不见了，父亲疑惑地看着我，那意思好像我在欺骗他似的，我绕到水电站后面去寻找，甚至跑到水电站下面去，那里有好几个人在钓鱼，我一个个地询问，喂，你们看见三个穿着牛仔裤，染着黄发的小痞子了吗？什么小痞子，我们没看见，你不要在这里打扰我们钓鱼了，要是鱼跑了，我们可饶不了你，他们说，说完便一心一意地钓鱼了，我没问到什么，便灰溜溜地爬上了大堤，他们到哪里去了？父亲问，我也不知道，也许他们今年没来这里，可是我知道他们就在这附近，跑不了的，要不，我们去附近人家去问问？也许他们就住在附近，这里我熟悉，只要简单一问就知道了，父亲说，好，我们去问问，可是我也不确定他们现在还在这里，不要担心了，只要他们是这附近的，就跑不了，肯定的，父亲信心十足地说，说完，便拉着我沿着一条缓坡下去了，缓坡下面是一条马路，马路边是一条河流，水电站就建在河流上面，现在是雨季，河水哗啦啦地流淌着，不断地向前向前，一直汇集到了长江口，那里停靠着一些邮轮和渔船。我和父亲沿着缓坡下去了，马路右边便是一户户人家，有小卖部，还有米店，甚至还有一家网吧，当我们路过网吧的时候，父亲好像想到了什么，便停了下来，要不我们进去问问，现在年轻人都喜欢上网，他们一定经常来这里打游戏，父亲说，我觉得也有道理，虽然网吧我不会去，因为我知道去网吧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进去要不是打游戏，要不就是看黄片，我以前放学回家经常路过这里，看见网吧门口的那个帘子的时候，就会蠢蠢欲动地想进去，可是最后还是放弃了，我一直好奇网吧里面是什么样子的，现在父亲说要进去看看，那么就进去看看吧，也许他们真的就在里面打游戏呢，所以我点点头，跟着父亲，掀开帘子进去了，刚进去就被一阵烟味给呛了一下，网吧里面烟味弥漫，键盘敲打的声音，还有很多大声呼叫的声音，不知道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快点，我的人已经进去了，你怎么还没来，什么你的武器不行，需要重新装备，什么卡没钱了，快去充钱吧，一切都让人莫不这头脑，说的到底是什么玩意。我刚进去，父亲就问我，你看见他们三个了吗？他们在不在里面，要是不在，我们就出去吧，这里太乱了，不适合我和你，我寻找着，同时他们的样子在我脑海里一遍遍地播放，可是还是没发现他们的人影，难道他们消失了？又或者，当我和父亲进来的时候，有人通知他们，所以他们提前跑走了，可是这种情况不大，因为我知道他们不会是那样的人，所以，我摇摇头，说没看见，一个都没看见？没有，那好吧，我们出去吧！

他们到底去了哪里，这些小混蛋，以前那么猖狂，你啊，有本事就去报警，反正，我们也不怕，我们都是蹲过牢房的，还有，我们都有刀子，要是你敢叫人来，小心我们的刀子可不是吃素的，当他们抢走了他口袋里的钱，还有拿到想要的香烟后，临走前，还气焰嚣张地警告着。可是现在，他们竟然都不见了，一个个都消失不见啦，要知道，我可没有害怕，没有吓破胆，装作没事一样，现在我带着父亲来讨公道来了？我想重新见一见他们，看看他们在我父亲面前还会不会嚣张跋扈，看他们到底敢不敢掏刀子，可是，我的这个愿望短暂地无法实现，所以，我有些气馁，也许今天，我是报不了仇的了。要不，我们回家去吧，我对父亲说，也许今天他们不在这，父亲听见了，低头看着我，那神情有点怜悯，好像在可怜我，你害怕了？父亲问，没有，我没有害怕，有你在，我不怕，那好，我们继续往前走一走，我敢肯定他们就在这附近，这些小痞子我清楚得很，身上没有一分钱，整日里就知道打游戏，上网，还有拦路抢劫，专门抢小孩子的钱，抢了钱就去花掉，花完了，就会出来，再抢，昨天，他们抢了你的钱，今天他们一定还会出来的，只不过，现在还没到时候，他们也许还在睡觉，等睡醒了，就会出来的，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事就是等待，你知道吗？父亲盯着我说，知道，我知道，可是他们在哪里睡觉呢？这我就不知道了，就像老鼠在巢穴里面，他们也有自己的窝，自己的大本营，只不过别人不清楚罢了，父亲说，父亲，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多，我问，我以前也遇到过小痞子，只不过那时候不叫小痞子，那时候叫流氓，他们不会抢人家的东西，以前国家管得很严，只要是流氓，发现了，就会逮捕起来，枪毙掉，所以那些流氓都不敢光天化日地抢劫，最多只是去偷点什么，或者去偷看别家的媳妇洗澡，但是只要逮着了，就是死刑，我记得二十年前，有阵子，镇上一下子逮捕了几十个流氓，把他们都押在了卡车上面，送到了江边给枪毙了，这些流氓一个个都很年轻，只是偷点东西，就被枪毙了，现在这些小痞子和以前的流氓比较起来，简直太过分了，可是没人逮捕他们枪毙，最多就吓吓他们一下，教育一下，可是教育有用吗？要是教育有用，就不会有这么多的小痞子了！父亲一下子说了那么多以前的事情，让我大开眼界，一时半会，我也放弃了回家的打算，跟着父亲继续去寻找那三个小痞子了。

父亲，要是我们真的找不到他们，怎么办？今天找不到，就明天找，明天找不到，就后天找，总有一天能找到的，那今天都要天黑了，你看，太阳都快要落山了，路上，都快要没人了，可是，我们还在不断地寻找着他们，你也知道，他们一定是躲起来了？要是躲起来了的话，我们是找不到的，现在都快天黑了，他们的模样，我也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就算遇见了他们，或许，我都不认识了，到时候，怎么办，哎呀，你怎么这么啰嗦，以前你话很少，都不会和家人说话，一到晚上就到楼上去，你母亲和我想和你说点话都不行，现在你的话倒是多了起来，你不是害怕了，要是害怕天黑，就让我一个人去找，你不要跟着去了，我总能找到的，可是没有我带路，你怎么能找到呢，你都不认识他们，没关系，你之前不是说过他们的长相了吗？我也记得了，只要看见像你说的那些人，就一定是他们，不会错的，不行，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好，那你就不要再说回家的事情了，总之，今天，我们一定要找到他们的，知道吗？好，是的，父亲，我听你的。

我以为找到他们很容易，可是没想到却这么难，傍晚，马路边的人家的灯光都亮了起来，他们都将晚饭搬到了屋外的大树下，再找几张椅子或者板凳，放在桌子边，然后一家人围绕在一起吃饭了，不管是大人，还是小孩，都吃得满嘴冒油，看样子吃得很香，现在，母亲应该也已经将晚饭给准备好，每天傍晚，她都会先去菜园里挖菜，然后洗菜，再炒菜，傍晚，家里的厨房会传出噼里啪啦的炒菜声，还有油香味会从窗户里传到外边，不管，我在哪里，都能闻得到，只要一闻到，就知道母亲把晚饭和煮好了，然后过一会儿，不管我在哪里玩，都会循着香味回家去吃饭，啊呀，你还知道回家啊，你看你身上脏的像狗打滚一样，快点把手洗洗，要是手洗不干净，就不要吃饭，妈妈说。我仿佛听到了母亲炒菜的声音，还有闻到闻到母亲炒菜的香味，于是，肚子不可避免地叫了起来，你饿了？父亲问，是的，我饿了，从早上到现在，我连一粒米都没吃过，不饿才怪，谁叫你中午不吃饭的，中午，我吃不下，我也饿了，现在你妈妈应该已经在等我们回家吃饭了，是啊，一定是这样，我好像都听见妈妈在喊我了，怎么可能，这里离家几公里远，你妈妈声音再大，你也听不见的，真的，我真的听见了，那不是你妈妈的声音，那是风声，风声？是的，风声，傍晚的风声最大了，听起来就像是人在呼喊一样，真的，好像真的是这样，风大了起来，是的，风好大啊，还好，再过一会儿等风停了，我们就回家，可是风一时半会停不了的，晚风要吹很久，这个你就不用管了，反正，现在风太大了，马路上的风更大，我们走路也不方便，不然就待在缓坡下面，等风小了，再回去，那只能这样了，是的，只能这样了。

喂，你们父子两个在这里找什么呢？一直鬼鬼祟祟的，这时候，一个路人从前面牵着牛走过来，问我们，他满脸灰尘，浑身上下也都是灰尘，赤着脚，看样子，他一定是刚刚从地里耕地回来的，老乡，你好，我们在找三个小痞子，你看见他们了吗？什么小痞子，我们这里没有小痞子，你们才是小痞子呢，两个人鬼鬼祟祟地在我们村子里晃荡，就像是小偷一样，前几天，我们这里逮了几个小偷，他们三更半夜地来我们村，偷鸡，夜里，三个人像是鬼一样，穿着一身黑色，戴着黑帽子，手里拿着黑袋子，到人家的鸡笼里捉鸡，你也知道，我们这里人都很老实，民风淳朴，鸡一般就散养在外边，晚上也都放在外边的鸡笼里，谁也不知道竟然有人偷鸡，还好，他们被我们逮住了，现在就关在派出所里，说不定，你们就是他们一伙的，老乡，真的不是，我们怎么会偷鸡呢，我家就在大堤的尽头，是王水村，我姓王，你一定听说过我的名字，我年轻的时候，还来过你们这里相亲呢，可是没相亲好，那个姑娘看不上我，我现在还记得她的名字呢，叫李素英，原来你认识李素英，是的，我认识，她现在怎么样了？她现在不在我们村了，嫁出去了，现在在隔壁的县城，你要找她？不是，我不找她，我找三个小痞子，也许你们逮着的就是他们，是不是三个年轻人？是年轻人，是不是三个黄头发的年轻人呢？我不记得头发的颜色了，那时候是夜里，谁记得那么清楚，不过，也许真的是你们要找的三个小痞子呢？要是他们，就再好不过了，不用我们找，他们就自己进派出所了，他们怎么了？他们把我儿子打了，哦，原来是这样，那是太过分了，是啊，太过分了。那你们现在还要找吗？天都这么黑了，你们不要继续往前走了，再走，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前面叫什么路？前面我也不知道，我第一次走这里，以前都是走大路的，可是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鬼使神差一样，我竟然走了这条小路，什么这是小路，是啊，是小路，我们可是从水电站下来的，那时候，马路很宽敞呢？哎呀，你们走错路了，水电站下面的路是通往小路的，再往前走，就是一片野坟了，也就没有人家了，你们赶紧回去吧！好，我们现在就回去，谢谢你啊，老乡，不用谢。

很奇怪，那个牵着牛的老乡一下子就消失在了我们眼前，当我们想继续问一下他叫什么的时候，却找不到他了，也许路实在太黑了，所以他还在前面也说不定。爸爸，现在，我们该回去了吧！黑暗中，我牵着父亲的手，生怕他把我丢了一样，父亲也紧紧地牵着我的手，似乎也害怕我把他给弄丢一样。是啊，该回去了，现在，再不回去，估计你妈妈会来找我们的了，到时候，要是她找不到我们，也许也会迷路的吧，是啊，所以，我们该快一点了，我说，好，快一点，父亲说。

爸爸，你看那里有三个人影，他们站在树下面，鬼鬼祟祟的，好像在看着我们，是吗，在哪里呢？就在树下，三个人，一个都不少，自从，我们走到这里的时候，他们就一直注视着我们，好像认识我们一样，不会吧！也许你搞错了，我们没看见呢？爸爸，真的，他们就在前面，一动不动的，就像是三个树桩一样，你确定是三个人吗？是的，肯定没错，我确定是三个，而且是两高一矮，爸爸，他们会不会就是我们要找的小痞子呢？不会吧，哪里有这么巧，老乡说他们被逮起来了！也许不是他们偷鸡呢？是的，也许真的不是，儿子，你不要害怕，也不要乱动，如果，真的是他们，你就站在一边，不要上前，让爸爸和他们较量一下，爸爸，天这么黑了，也许也是我看错了，前面根本没人呢。也许是这样，我们继续往前走吧，好，继续走。

爸爸，你看，当我们走过去的时候，他们还在看着我，是啊，在看着，你确定是那三个小痞子吗，我不确定，天那么黑，树下一团黑黢黢的人影，他们也不动，我连他们长得什么样都不知道，怎么会认出来呢？要不，我们上前去问一下吧！还是不要去了，妈妈现在还在家等我们呢？再说，等明天天亮了，会方便一点，是啊，明天会方便一点，现在实在是不方便，今晚，我们就饶了他们吧，好，我们先饶了他们，但这仇要记在本子上，不能忘记了，是的，爸爸，不能忘了，一定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