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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楼、煨汤和疏离
这些个普通的日子,我整日与游戏为伍,尽管生命没有到达最低点,我想,也不远。每当清晨,我多么喜欢清晨这两个字,清晨,我渐渐睡去。不知是清晨将我打动,还是我反复使用这个词而将这个词打动。清晨,躺在被窝里,像我的狗胖强那样躺窝,也许像野菜一样无人问津。这个秋天开始有冬天的气温,我常常可以一个星期不走出虎皮楼一百米外,一百米是生命的极限?而我的皮鞋依然肮脏,如我,如家,如床,如地板。也如你?但最后胖强丢失了,只花了半分钟。窃取长久的快乐是多么简单,快乐总在闪躲。
这是个记忆松动的年份,这不是恋爱的季节,道一声别离忍不住想要轻轻的抱一抱你。大脑一片空白,机械力量不停运动,游戏,下一关,再下一关。直到杀死,被杀死。厌倦了,再爱再离,我的痛,已不是你的责任。结束战斗,投入小说生命。我边吃饭边对老春说,我用一根火柴就点燃生命。
这些天以来,喝水,会发现开水很快变凉,哦,先是慢慢的,然后快起来。再走夜路,黑夜的胸口,呼,一道寒光如暗器般飞出。水凉了,这个没盖的保温杯。上床睡觉,发现需要两个小时预热,否则身体冰凉无法入眠。我幻想盘丝洞里的七个妖怪都缠上身,大热,躁动,眉目里似哭不似哭。睡去,醒来。你说,我们每天重复这两件事,到底有没有意义?
睡去是为了醒来,醒来是为了睡去。我这么绕一圈,起点回到终点,到现在才发现。生活就像天下的母亲一样,罗嗦重复絮叨体贴恨铁不成钢。你想敬而远之,步步为营也是好办法。
整个十月,沮丧都围绕着我,曾经在我身上闪耀的光芒。现在光很忙,它顾不着眷顾我。在小说里我虚构了一个女人和一段对话。信仰是这么个东西,它不会出现在一无所知的年份。它有时候只是一个挂在嘴边作身份象征的词,当你懂得它的真实含义,就再也说不出口。
那天老春对我说,老黑你没有信仰。我狡辩,我现在是没有,可我知道我快有了。到现在,信仰是什么,我有没有它,都是疑问。
十月,我想起许多故人。在我这个年纪,说“故人”显得多么可笑幼稚。而人的苍老又从不以年龄划分,有那么一刻吧,我恍惚的坐在电脑前,音乐放着流行歌曲,钢琴,低音开得很猛,战抖在人心里。嗡,嗡,嗡。我想起他们,男的,女的。我对有为说,人觉得自己老了并不是一件坏事,苍老可以让人学会原谅。我没说的是,人的苍老可以拣起被你摈弃的,还有人。
很简单的活着,却非要把自己的一切说成如微积分那般困难复杂。听着人的脚步或远或近,你想起曾有过的脚步,那么轻轻的,再咳嗽一声。你知道是谁,你满心欢喜,等待。
这就是全部,你的,我的。
我刚刚说原谅,又想起自己有没有资格去原谅别人。
十月,唯一兴奋的事情是煨了许多骨头汤给自己喝。一群人,在微波炉发出如宝石坠地的“叮”后,放盐的,盛饭的,偷嘴的,洗碗的,全冒出来。在逐渐寒冷的岁月里,这汤,总能让内脏燃烧着。起先每次喝汤得两人坐汽车去城里超市买,好骨头,挑着,闻,捏捏,如选新娘,想着胖强选骨头也未必有如此造诣。加水,萝卜、藕、冬瓜,丢进去。煨着,我们也。通常是夜幕降临,我们开始等待这锅汤,看碟子的时候我喊“哆罗罗,哆罗罗,寒风冷死我。”又突然记起多少年没有喊这句口号了,儿时的幽默啊,该起床了,母亲说。
现在,早上才入睡。
去城里也很浪费钱,和下馆子差不多。改为在村里买,夜里不睡,守着黎明。爬起来,沿土路爬,爬,爬,买好排骨,要碗豆浆喝下去,四个包子。哦,十月,这么过。我总在想,其他人也这么过日子的吧,只是方式不一样,心里想的,难道会更遥远些?反正简单。
还在等汤热好。戈多总不来。
在喝汤的时候,我对老何说,这些汤的油水啊,挂在胃壁上,等你饿了,它们就滴下来,你又饱了。骨头给胖强,扒拉到碗里,老何才说我已经给他送去了。小家伙把骨头弄进窝里,梦里啊都飘着骨头吧,等他饿了,骨头就掉下来。
不能给他吃的太多,否则狗日的嘴叼了不吃饭怎么行。就该让他不知道天下有肉这么一说。这是我们瞒着胖强商量的事。后来狗丢了,骨头全给他妈妈,那只瘦得只剩下骨头的母亲,把骨头全吞下去。四个孩子,母亲的血。
给母亲打电话,告诉她,这几天心情不好,老做梦杀人,写不出东西。母亲说你别老急着写东西,这是急不来的,慢慢来,啊。她总是这么说,也不腻,我也不腻。很高兴的放下电话。
汤还没好。胖强走了,汤渐渐喝得少了,也没了喝汤的兴致。胖强,我想起你来了。你是我的故狗。
各有各的心。老春说喝些酒,想一会儿旧事。 苍老也是燃烧,只是更快些。虎皮楼的四团火忽明忽暗,还有这楼,自己的去向。你说,慢慢就会好起来。慢慢,慢慢,这个词麻痹,没有速度。
那些被我抛弃的,那些抛弃我的人。在恍惚之间变得可信。时隔一年,我又想起“疏离”这个词。其实都在心里,藏着。你把心里的灰尘扫干净,他们又活生生的站在你的面前。亲情、友情、爱情。
有时候骄傲:我他妈有那么多往事可以记起。
更多时候沮丧,我他妈的怎么会想起那么多事。
有为在一次买骨头的路上对我说起一个女孩,还说了件我对不起女孩的事。我被自己震惊,我他妈居然忘记这么大的事,而几个月前联系到这个女孩时还那么嬉皮笑脸的调戏。总在回忆里和自己握手,你好,你好。你好撒。
读到赵佶的词,《燕山亭》。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无据。和梦也、有时不做。看了,就再也无法忘记。
汤还没好。我的胡子越来越硬,那么多朋友在夜里都在做什么呢?有些日子,我们围在一起高谈阔论,喝酒,话题从女人开始,回到女人。再有些日子,相拥睡去,搂着温柔。第二天醒来,怀有余香。当真这样,就好。可都过去了,我们都老了,啊,你说长大了也行。
可如今这么冷清,像没煨热的汤水,无法下咽。我们还得这么度过,一夜一夜的,像被子那么厚,像羽毛那么轻,像烟那样飘渺。像,女人那样缠绕着。或是个男人,你爱他的一切。还是冷清了,谁在生活里没放盐呢?虎皮楼看上去摇摇欲坠,像座危楼,把我们看住。你住的楼呢?
我想问你,是不是我们把日子布置得太华丽了。可是,想想那个养流浪猫的女子,那些猫,都轻轻的,我说猫危险,还是轻轻的,又看到你一笔带过的说,轻轻的一个吻已经打动你的心。这么多温暖的事,我又开始放心了,觉得疏离只不过是自己拒绝的影子。
其实今天没炖汤,可能是上次买的骨头上肥肉太多,可能是我想早点睡,可能是钱用光了。我把取暖器放在脚边,夜一深就打开。你这把骨头也要热热,否则,就老了。
二零零三年,八月至今,我一直念着老春的一首诗。在这个沉默的年份里,我们抗拒了太多,还有遗弃和丢失。好在你总给我力量。我希望你和我一样,将这首诗慢慢念出来,缓慢的,像日子一样慢。
天色渐渐暗了
我觉得夜晚是被大家找出来的
又像是人们把身体里脆弱的隐秘
放在了一起
你在心里默默地数着
这么多的朋友
一定有很多泪水含在眼中
2003.10.26 于双流虎皮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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