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涂几个诗

外外

《记事3》


小时候的雪的景象
这会儿填满我清晨的窗口
它努力而悠缓地表演着
仿佛一个初生的赤裸的生命
为尘世带来短暂的容光
我的朋友们
那些和我一样心有所感的信徒
已经学会了按捺喜悦的人
走在路上抬头望天的人
将手生动地挥舞起来
模仿雪花和寂寞的童年
时间每次将我映照得憔悴苍老
都使用崭新的魔术
这样渐渐稀落的雪花
再也不能覆盖大地上所有颓败的秘密
烟囱的温暖与黄褐色漂浮
落叶的河道，想象中空荡的码头
我从未见过的纯洁的性交
以肮脏的方式冲破了坚硬的虚空
尽情哭泣吧，冰冷的小人，你的爱在融化



《每一天我们谈论什么》


每一天我们做了些什么
我们又谈论了些什么
我们谈论我们做了些什么
像在轮船上的水手谈起经过的天气
海洋在他的外面狞笑

每一天我们需要些什么
我们又如何去满足自己
我们满足于我们需要的折磨
像寡居的老女人回想经过她的男人
年轻的声音在她的房间复活

哥们，每一天我们都不曾错过那对
抚摸我们的手，死亡般捉弄我们的命
你还需要感恩于把你制造得像个人样的世道

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每一下轻微的扭动
从幸福中渗透出的唾液、汗液、精液、泪液......





《记事》


你到我的城市来看我
并不带任何异地的气息
脚步熟悉仿佛多年前就生活在这儿
街巷曲折地跟随我们漫长的话题
这一天没有什么不同，人群如常拥挤
惟有意外的喜悦打开了晴朗的天空
或许正慢慢移动到我们头顶的温暖的雨
我抬头看见你裹紧贴身的风衣
这同一个动作的不同的处境
像可以听闻的呼吸绽放于沉默的记忆中
时间转移来的事件火柴盒般堆满错落的空间
想起不久前，仅仅是在不久前
我去过你的城市，流光中繁华似景
弱小的异乡口音让你客人般可爱拘谨
同时也保持住身世的谜底
如今这回访再次确认了我们之间的距离
（精确的车程与临近的气候）
面对重新陌生的故人
我努力辨认那些幽微变化的心迹
像脸上被雾气打湿过后的妆容





《记事2》


我要住到2509去
生命中一个不大不小的布局
我将这件事说的那么高大
在2509房间里的一个窗口边
我将感觉到尖塔似的风
看见远处大片低于我的房屋连成模糊的景观
我在这景观中淡入另个白天的冷漠
手心时而滚烫时而冰冷
远古时代的尖兵利器依次进化为
水陆山头的鱼骨、碎鳞和洞屑
散入幽深的床底
我时刻注视着那些朋友们无法发觉的变化
在孤寂的门边滴落地面的灰色水珠




《长夜》


躺在床上你感觉到电流了吗
树，窗外的树，正演奏哗啦哗啦的音乐
房屋在城市的河流中起伏、漂浮
一个人，向你奔来，由小变大

这一切在夜雾中成为真实了吗
火车的汽笛拉亮朦胧的灯火
空气灌溉稀薄的寒冷，被冻得娇美的苹果
享受北方高耸的天空，垂落的甘甜

脸孔，线条温柔又模糊的脸孔，太多重叠
最后只剩下煤矿漆黑的眼睛，等待
黎明流血的军队

所有将被冬夜遗忘的泪痕，所有将化为沉寂的灰烬
在时间的旷野上持续燃烧





《虚妄的》


从山岗上下来的男人
走进小店又出来，接着穿过旧镇
他宽厚的身体越过铁轨，森林在前方，云在头顶
我祈望过他空洞的目光透过女人的背影，直达冰凉的河水
我祈望过会迅速成长的事情，长期停在梦的烟碱中，发汗变馊
我还听说过一些并不高大的人，走路时希望别人都靠边站，大家都奔罗马去似的





《六个官员的青天白日》


一个官员在哥本哈根公费旅游，憋不住找地方撒了泡尿
然后踱到花丛前：花儿长得真是跟我们那儿不一样的美啊
两个官员初次见面，轻轻握手像鱼钩挂住鱼饵，妙哟
三个官员并排走，六个脚后跟一般大小，落后的等于先进的
四个官员嫌桌子小、椅子窄，打起牌来耍不开，就如穿着连裆裤
五个官员，五个官员，五个官员，五个官员，五个官员
互相看烦了，手拢在袖子里打瞌睡，睡了无数腰细腿肥的羊羔情人
我作为第六个，望着他们脱下的帽子满脸忧愁，跟快死了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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